王一仇眼见于此,心下不忍,当即放粮施粥。六座粮仓火烧其二,还有四座,几日就空了半座。许多本要前往川蜀之人,见有吃有喝反倒停留下来,是以石泉人多,不法之事云起。王一仇着王了一出面,与石泉县令带教众往来巡视相机安置。
正一团糟又有军士上门,乃是驻守石泉的怀德马步军都指挥使郑安,因肤色黝黑被人称为“黑郑”的,此时带了二十多随从,大大咧咧进了残教,只说讨要粮饷。
左兴龙问清情由,让人给了,见到王一仇,提了一句。王一仇皱眉道:“粮饷不早给了么?”左兴龙苦笑道:“他们怕百姓吃穷了咱们,所以多要些。”王一仇低声骂了一句。
没过几天有消息传到,说山东各处灾荒,尤以齐鲁之地为剧,已是饥困生乱官吏难止。王一仇忽然警醒,找到左兴龙道:“这两年中原灾祸不断,前年饿死了几十万人,去年虽少也是苦挨,今年想必亦是如此。这放粮施粥事在权宜,只怕还要耗费不少,咱们存粮不多需早作打算。”
左兴龙道:“我已派了人四下筹粮。按说蜀地米价最贱,可惜断了粮道,况且蜀道难行,转运不利。吴越太远也不用想了。要说有粮的,只能算南边唐楚两国,听说江陵高氏还有一些,出高价可以买到。”
两人又议了仔细之处。后唐有位范延策曾献策三条,中有“不禁过淮猪羊,而禁丝绵匹帛,以实中国”一述,因丝帛可当钱币,到后晋石敬瑭时一尽不许过淮。南方诸国对等相待,近年又限制粮食、马匹、铜铁北上。因此这购粮一事不可大张旗鼓。
稍停左兴龙道:“赈灾本应官府来办,咱们越俎代庖花费太大,教主不如上疏皇帝,减点上供送使的金额,咱们也能轻省些。”
王一仇摇头道:“皇帝要管小民死活,何至于眼前这等境地?你听说了么,三十六餮上月出京,昨日金州已到了一个。”
后晋内外用兵,国用枯竭。早在天福八年六月,出帝石重贵即遣内外臣僚二十人分往诸道州府借粮,但有隐匿便予戮杀;次年开元元年四月,又封剑授之三十六人往诸道州府搜刮钱帛,使者明火执仗强抢横夺,百姓求死无地苦不堪言,以饕餮之餮号此三十六人。
左兴龙点点头道:“应对老餮,无非扔些金银。这上疏一事,教主还要斟酌。”
王一仇叹道:“我今日就让人写了送去。”
回来遇到樊丽梅,顺口问起蜀地状况。樊丽梅道:“蜀人安逸必多存粮,只是边路崎岖。”沉吟片刻道:“不如小妹去走一遭,昆仑三川分舵舵主我也识得,几下合力,定要不出差池。”
王一仇正烦诸事纷杂,哪让她走?樊丽梅本欲往衣冠冢一行,不得其便,于是将掌门信物拿出,让人带去。圣手门是地头蛇,此信物可保无虞。虽然蜀粮难到,总算也是一个路子。
过不多久,王超前来辞别。
王超初来时,与王一仇说起下属曾无意中遇到孙方简与人密谈,听不真切,只是军营纷乱、蜀军如何等语,王一仇于是托付丐帮弟子驻留军营。起火那晚,孙方简前来相劝放水,他才知缘由。些许几日忙乱,居然将王超抛到身后,王一仇不由抱歉,见王超毫不在意,想到购粮一事,又让其在唐、楚两地协助。王超也一口应下,带人离去。
一连数日纷扰,王一仇正准备迎接老餮,王了一与一青年相伴进来,乃是叶子煜。先前两人有过一面之缘,王了一巡视时见其神色匆匆一口叫住,因未见那董姑娘旁敲侧击打问别后情状,没等问到,叶子煜就说有事找樊丽梅,王了一这才不敢怠慢,引到王一仇面前。两下介绍,王一仇呼叶子煜为弟,客套了几句,让人去请樊丽梅。叶子煜跟着去了。
樊丽梅一眼看到叶子煜有异,没等开口叶子煜已急忙说了缘由,原来丝竹二仙在皓月山庄让樊洛原扣下了。樊丽梅闻听老父如此,大惊失色,一边让婢女上茶一边招呼叶子煜坐下细说,叶子煜苦笑道:“我的掌门姐姐,两位师姐受伤多日,如今耽搁不得,还是在路上说吧!“
樊丽梅秀眉紧皱赶紧去见王一仇,不想王一仇已在会客,又找了左兴龙,借了李珣,略微收拾动身前往皓月山庄。
王一仇陪着那老餮歌舞盛宴,第二日老餮眉开眼笑地去了。
左兴龙这才将樊丽梅之事告知,王一仇恩了一声。左兴龙见其神情飘忽,问道:“是不是那厮说了什么?”王一仇道:“那年三司库金失窃你可还记得?”左兴龙道:“如何不记得?李彦绅若不是靠教主相助找到数百镒,也当不上金吾卫大将军。”奇怪王一仇提到旧事,追问道:“怎么?”王一仇道:“数千镒失金如今被那孟庆和找到了!”左兴龙一惊,转念一想冷笑道:“什么找到了,我看就是他偷的。”
王一仇道:“失金一案,原本是枢密使桑维翰大而化小用账簿登记错漏一说不了了之。他自贬为开封府尹一直安稳,近来却四处奔走,劝说皇帝与契丹修好。眼下再将此案翻出,无疑是让皇帝厌恶此人不予起用。皇帝好金,人人都知是要北迁,按理孟庆和此时将失金改铸进献,也能让皇帝欣喜,几万两黄金他竟然全舍了,可见所谋者大。”
左兴龙道:“他若是进献,反而惹来皇帝猜忌,用了失金的名头,就是皇帝自己的东西,皇帝据而有理,又显他能干,皇帝必然倚重。”
王一仇叹道:“那老餮说,皇帝新得破北良策,想来就是他的主意。等他在皇帝跟前站住,就要朝残教发难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那边失金,这边收了咱们的金矿,名正言顺。”
左兴龙道:“此人行事胆大,可一旦受挫就裹足不前,跟他亲家张丰一个德行。那些失金在他手里几年都不敢用,还敢招惹咱们?你忘了段兄弟那晚说的了?”
王一仇摇头道:“话是如此,可皇帝一旦松口,事有反复,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那老餮答应出力,为求稳妥,王一仇找来石泉县令,请他上言,由左兴龙送到金州。那防御使也立即具文上奏,将石泉县令之言附后,对王一仇安置流民、放粮施粥一节大加赞誉,不乏当世衡石、中流砥柱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