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李氏兄弟曾是纵横南海的盗首,在岭南称雄一时,只是杀人越货、怙恶不悛,声名狼藉,得号“南海枭刀”。传言二人本是被大食灭国迁居中原的波斯人后裔,幼时遭兵祸家破,因受李氏抚养,故而姓李。唐朝胡人广布,居官任职者也是不鲜,唐肃宗时胡商还曾在广州作乱,虽经黄巢屠戮,又逢五代乱世,由海、陆丝绸之路往来逐利者仍是不少,两人样貌有差,倒不惹人奇怪。其时枭刀已是许久不着音讯,不少人就说他们亡于海难,却不想在此现身。
那黄脸李义踏前一步,正要说什么,突然喉头耸动,只见他双颊绯红,嘴角沁血,却向彭士衍伸出右手,半晌才道:“刀……还我!”
彭士衍瞧着李义嘴唇一张一合之间,有血断续涌出,心下触动,就要将刀送过去。江湖人士多半将兵器看得极重,再者李信已然收刀罢手,李义断不会再有异议。然而一眼瞥到李义目色暴戾,手甫伸就停住,摇了摇头。
李义一口血咽到肚里,冷笑一声,向那角落着宽帽三人喊道:“尊驾不妨亮个万儿,他日有缘,我兄弟一定上门讨教!”
不想那三人岿然不动,低了头理也不理。李义大怒,侧身就要过去,李信一把拽住。
彭士衍也不做声。对方不露声色,自己也不能反过来与李信一起探问他们来路。既然凡事未定,索性不管,将李信三人扣下再说,当下冲那方向拱了拱手,以作答谢。
曲易霸素知枭刀之能,方才两下失手可最后一桨算作挽回颜面,终是留住了三人,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当下着人将伙计抬了下去,让三人坐在了店堂之中,自己和一众弟子守住了。
彭士衍指了指那女子道:“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那女子清丽可人,神色镇定,比较惹眼的就是额上自左而右有一道蓝饰,平添一道妩媚之气。那女子看众人眼光瞅来,秀眉微皱,一低头忽觉腥气冲鼻,禁不住呕了起来。
彭士衍皱了皱眉,回头喊道:“掌柜的……”一黄衣汉子见那掌柜的躲在柜台之后一动不动,上前拍了一下道:“叫你呢!”不想那掌柜的毫不理会,黄衣汉子一把拎了过来,只觉得手上死沉,再看那掌柜双手下垂,口中鼻孔两耳双目尽都流出血来,血迹半干,已死多时。
有人叫道:“七窍流血。”诸人在江湖上打拼,不少人也见过七窍流血而死的惨状,是以对着死尸并不惊慌,只是不约而同想到方才那伙计所说的,心下一紧,暗道:“过客来了!”有几人四下乱瞅,胆小的虽然脸上硬撑,手里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兵刃。
彭士衍脸色微变,叫道:“何方鼠辈,杀人灭口……”话未尽而耳边忽起暗器破空之声,眼前一暗,大堂内火烛一瞬间接连灭掉,心知不妥,哪里还容细想伸手朝那女子抓去。李信三人坐在当中,众目睽睽之下,此事断不是他二人所为,再者那女子单薄,自己只要擒住了她,李氏兄弟也走不脱。
然而算计虽妙,已在别人之后。
彭士衍身形尚未展开,又有暗器向背后袭来。此物来破空声极大,可谓来势汹汹,他只能后退避让,手上一轻,弯刀已然失了踪影。
只听旁边哗啦响了几声,有人大声骂道:“哪个****的扔的桌子?”接着曲易霸喊道:“大家不可妄动!”
待他气急上前,那女子身前明显有人挡住,迎面一指霸气十足,彭士衍不敢抵挡低头避开,顺势使出扫堂腿,不料对方又一指探到,彭士衍大惊,腿至半途忽的啃地止住,站成马步双掌并排推出,对方不闪不避,也是双掌并出,掌交一处,对方身形微愰,转念间又一掌拍下。
彭士衍知道对方顾念身后那女子是以不肯挪动,而自己孟浪出掌,如若对方闪身躲开,那女子如何还有命在?想及此节,虽然也佩服对方本事不弱,也不敢再行险招,只以擒拿手段答对。孰料对方无顾忌在身,左一掌右一掌,掌掌高明,彭士衍擒拿不遂,未出几式便落于下风,接连后退。混乱之下蓦然有人清晰地说了一声“走”,待他使出得意功夫,方才那人已然失却踪迹。有人点亮火烛,那女子与李氏兄弟早不知去向了。
王了一正看得意兴盎然,他不知孰是孰非,只是觉得好玩。那曲易霸前倨后恭显是人品不堪,然而彭士衍也未必就是好人,至于李氏兄弟和他父亲的结义兄弟有关,他倒听了明白,只是手无缚之之力,在这重围之中难有作为。本来看着李信收刀,他也想让宏修出手相助,尚未开口,大堂就是一暗,人被抓起,从一边跳到另一边。耳旁砰砰响了几声,似乎有人暗中中拳,有人怒声大喝,接着又听到叮叮当当兵器格挡之声,片刻已是出了客栈。总算他有了教训没有再叫,混乱之声渐行渐远,不到盏茶功夫,双脚稳稳着地。再看四周,已是处在林中。
宏修将他放下,单手抚胸,坐下调息了一会,方才睁开眼。王了一笑道:“师父,你倒是出手好快!”宏修道:“不是我!是我们对面的小伙子先动手的。”王了一道:“是那个叶子煜?”宏修点点头。
他有伤在身,不能与众人一一较量,正踌躇如何搭救李信三人,瞥见对面的叶子煜已将数颗弹丸捏在手中。待烛火瞬间灭掉,身旁风起,酒桌被人掀了出去,昏黑中见叶子煜从彭士衍身边抢出,于是上前拦住彭士衍。他三两下逼退彭士衍,又听叶子煜在他身后说了一声走,他惊讶之余担心乱中牵累王了一受伤,当即带王了一脱身而出。
然而有道关节他实在思解不开。本来他想倘若角落里那三个人再行出手,他只能不顾内伤全力而为,可方才似乎三人并未上前。他初时还宽慰自己定是事起突然,他们也始料未及所致,可越想越不对劲,索性不再费神,交待了王了一几句,又回到客栈查看,可不止是那些江湖汉子们不见身影,整个客栈已是空空如也。上下翻找,除了几个铜钱,别的就通通是些衣服被褥之类。再要细细搜查一遍,有数人高喊着闯入,一面将各处火烛点起,一面挥舞着兵刃,夹杂东踢一脚西打一拳的动静,惹起好大的声势。宏修罢手回到林中与王了一会齐,生了火,取出干粮与王了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