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远将东西收拾好,在无量宫的大马厩里找到了小青驴。这家伙这两天被打理的舒舒服服的,都不愿意离开了。
道远强硬的牵着小青驴走了出来,别人家再好,也始终是别人家。牵着小青驴来到了渡口,楼船正好靠岸,三三两两的误了时辰的人从楼船下来,直奔讲法的小广场。
楼船上的执事见道远牵着小青驴上船,有些愣神,因为现在法会还没有结束,要持续到明日才会结束。但随即不在理会,干起自己手中的活来。
道远也不多言,牵着小青驴来到甲板之上。正是上午,冬日和煦的阳光撒下,让人感觉,即便劲风扑面,也还是有些暖意。碧波湖面不时的有大小的鱼儿跳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后,又坠入水中。即便是冬天,碧湖也是充满了生机。
回望着连接天地的云台和阔大无比的水榭,耳畔依稀能听到希宁道长温和的声音,道远开心的笑了,有朝一日,他也会建一座像无量宫这么有富生机的连云观。
快要到岸的时候,碧湖深深的水底,突然传出了一声长吟。原本平静的湖面翻起了巨大的风浪。楼船上无量宫的人俱都习以为常,丝毫没有露出惊慌之色,道远也跟着镇静下来。果然,楼船除了有些颠簸之外再无其他,稳稳的行了一小会后,就靠了岸。曾经的盲道人说过,八百里水榭之下镇着的是原先的碧湖之主,碧湖龙王。刚才那一声长吟,想来应该就是龙吟了吧。
道远道袍内衬了一副护甲,是由细鳞金属组成,道远稍一祭炼,就在其上留下了自己的神印。护甲可以有限的缩小和放大。套在身上,道远神念一动,护甲上的禁制流转,严丝合缝的贴在了道远身上。
护甲上面漫布着抱朴子年少时搏杀妖兽的血煞。套在身上,血煞扎的道远肉身微微发疼,气血不由的加快了运行的速度。这对道远正在习练的虎拳很有助益。
道远在水原郡一次性采买了好些日用和吃食,将芥子袋都快装满了。然后写了封长信放到囊袋里,挂在小青驴的脖子上。然后又削了一块木牌,上面刻道“小驴识途,不必惊扰。”也挂在了小青驴的脖子上。
道远照着小青驴的屁股上一拍,小青驴绕着道远走了三圈后,见道远一个劲的挥手,就撒开腿跑了。
在冬天的官路上,小青驴跑的极快,一会儿就成了一个黑点。大概,它也是想家了吧,所以才跑的那么快。
别了小青驴,道远沿着阮水岸边顺水而下,白天就练习虎拳,晚上就洗练神魂。河面慢慢开始结冰,天气也是一天天的越来越冷。
道远原先七扭八歪的虎拳也渐渐的有了章法。气血勃发,丝毫不惧渐渐加重的寒气。夜晚的劲风也更加冷酷了,道远神魂丝毫不惧,依旧每晚离体,升空洗练。
越是在艰苦的环境,就越是能磨砺一个人的心性。烈风如刀,将道远小手小脸吹的皲裂。可道远丝毫不觉痛苦。道远心里有一团火,是连云观三代人烧起来的,是如今连云观的落魄烧起来的。这火烧的道远血液滚烫,日夜不歇。
道远曾在薄脆的冰面上,救起两个玩冰的孩子。说是孩子,其实也就跟道远一般大小。背着父母偷偷溜到冰面上玩耍,果不其然,掉了下去。
道远没有多想,飞身救人。事后虽感到善功多了一丝,却并没有感到过多欣喜。救人水火,本就是力所能及之人,责无旁贷之事。若是没有能力,自可躲得远远的,可若是有能力,又看见了,无需多想,救人要紧。
也曾在冰冷的河水里,灭杀侥幸激发血脉的精怪。
那头精怪是老鳖成精,在一处河段逼着河鱼跃出冰面,引诱人们来捉。看见有人来到冰面上,行至河中央时,就用背把冰面撞碎,将落水之人咬住后,拖向河底,把人溺毙。
道远来的时候正撞见鳖精害人,拖着一个汉子的袖子往河底拽。男人急中生智,直接就把裤子脱掉了。鳖经到嘴的猎物怎能放过,使出妖术,细的嘴深深的吸起气儿来,汉子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像鳖精飘去。
道远直接跳进寒水里,挥起虎拳就朝鳖精招呼,滚滚气血冲的鳖精头脑发胀,一连吃了好几计道远的拳头。鳖精将头和四肢缩进壳里,任由道远踢打。
汉子此时早已觉醒,拼命的游到岸边爬起,冻的面色发青,浑身哆嗦。
道远连打带踢的将鳖精推向岸边,最后更是一脚将其从河里踢到岸上。
鳖精感到离了水,不安的探出头来观察,被早就准备好的道远,手起剑落,一剑斩下头颅,拿出小瓷瓶运使灵气收摄,又是两颗精血凝出。
道远来到汉子身边,运使灵力包着一粒精血停在空中,然后向汉子一指,一缕赤色烟雾就从精血上飘出,钻入汉子的耳鼻之中。然后才将小了一圈的精血收起。
汉子得了鳖精精血的滋补,腿也不抖了,气色也变得红润了。对道远深深一拜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我家就在附近,道长一定要到我家喝一杯酒,以的救命之恩。”
道远轻轻闪过汉子拜礼,“道门行善,自有人道善功增长,我不能受你这一拜。至于喝酒,我年纪还小,等大了以后再,来找你喝酒吧。”
说罢,道远道袍一卷,将地上仅留着一副龟甲收入芥子袋后,就离去了。留下汉子光着大腿,在原地啧啧称奇。
道远沿阮水一路顺水而下,但凡见到有人落难,总是出手搭救。在收获善功的同时,竟然有了些许的生民信仰。
一夜之间,落雪纷飞,山河换了颜色。道远昨夜神魂离体时,就感受倒了夜空之上寒气凝结郁积,层层堆压。果然不久就落了雪。
神魂立在夜空,铅云将漫天星光和朗月遮住,天地之间只有簌簌的雪片,纷纷扬扬的飘洒而下。道远以神魂伸出手去接,雪花却从道远神魂之上穿过,只在神魂上留下丝丝清凉的寒意。
阮水已经结冰了,但依旧能听到河水呜咽的流淌声。道远神魂回转躯壳。站起身来,静静地立河边,看着漫天飞落的雪花。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道远还没长大,就得外出奔波,独自游历。呼吸着雪中清冷的气息,道远也有点困惑,我为什么要这般辛苦?为什么连云观几代人的夙愿非得靠自己来实现。
雪落得很快,一会就将道远肩头积起一层雪线。朔风又开始呼号了,狂啸着把雪粒卷起,冷酷肃杀,毫不留情的吹向万物。
一颗老树上,一只大鸟紧紧的把幼鸟护在身下,朔风将大鸟吹的摇晃,可大鸟依旧在屹立在窝巢上,一动不动。
是了。朔风是无情的,生命却是有情的。袁师傅留我在连云观是情,传授我太上度人经是情,连云观三代苦寻传人是情,爹娘生我养我是情。我立志在兴连云也是情。
自己得了父母和袁师傅的情,本就应该去还的。或许生命就在于有情,父母生下儿女,将情传递下来,儿女长大后在将情,还了回去。生命就在这种情的轮回里延续开来。
何是因,何是果,情是因,情是果,因果是情,情是因果。
太阳升,万物明。道远抖落一身的落雪,缓缓向远方走去,只留下一串脚印在无边的雪地里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