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波尔斜靠在地道壁上,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长达数个小时的急行军对他臃肿的体型是个不小的负担。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还好吧,这么长时间的运动,别说你,我这个年轻人都有些受不住了。”他惨笑了一下回答道:“年纪老了,又坐久了办公室,已经不比以前了,倒是四德身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不佩服不行啊。”我顺着他的目光,果然发现张四德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你看,有他盯着,你更加不可能从我这里问道些什么。”笛波尔摊摊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脸上分明写着幸灾乐祸。我已经在他那里吃了几次憋,心里不痛快到了极点。世界上最令人难受的事,便是别人知晓你迫切想知晓的秘密,却又只告诉你一半。尤其对于我这种有强迫症的人来说,这种不痛快仿佛是有千只蚂蚁在噬咬我的心脏一般,我只得报复般的对他说:“休息够了就起来赶路,全队的人都在等你呢。”
他丝毫不在意这种报复,反而是开心的大笑两声,接着打开耳机的外放功能,对着话筒呼叫:“指挥中心,这里是肯尼·笛波尔,报告我们目前的位置。”
话筒的另一边很快传来了一个知性的女声:“指挥官,你们目前在教堂东南方向水平4.5公里,垂直距离800米处。距离最近的小队S-01-01-02-01位于你们前方80米,正上方6米远。从行进路线分析,你们处于两条平行的地道中。是否需要连线S-01-01-02-01小队?”
“不需要,通话完毕。”笛波尔关闭了耳机。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前方幽邃的地道中,从教堂处的入口下来后,我们除了赶路颇为辛苦,却连一个敌人都没遭遇到。而从之前的通话中得知,向北方探索的墨林神父们,不但是已经连续遇到大股敌人,包括一些疑似被邪灵附身的怪物,而且通讯器和定位系统还受到了很大的干扰。这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我们是否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线,又应不应该回头去追赶墨林他们?
四德拍了拍掌,打破沉默,说道:“各位,现在无论前面有没有邪神,我们都得继续走下去,记住,我们都只是先头部队,任务是探索情报。”
在他的坚持下,我们又继续向前。
走了大概百十来米后,靠左出现了一条岔路。
“不能再分散人手了。已经达到每队最低人手限制了。”队伍中的一名林肯小队的成员说道:“人手再少,遇到突袭,可能连情报都送不出去就被团灭了。”
笛波尔点点头说:“选左边的,避开别的小队的探索方向。”
那个手下掏出喷雾,在左边的洞口涂上“S-01-01-01-01-deBoer&Zhang-12”。我们正待进入左边的洞穴,笛波尔的通讯器突然自己叫了起来:“肯尼在吗?肯尼在吗?这里是凯尔,S-01-01-02-01小队遇到了袭击,敌人人数众多,请立刻赶往救援,重复一遍,请立刻赶往救援。”
队伍里所有人立刻紧张起来,笛波尔也赶忙回答道:“收到,告诉他们坚守住,我们马上赶到。”
他的回答就是行动的命令,我们立刻后队变前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设备,便准备往回走,去救援遇险的小队。
“等一下!”队伍里一名队员突然叫道,“如果是S-01-01-02-01小队的话,我们可以让他们在地道上炸出一个洞,钻到我们这层地道里面。”
大家都被他这个大胆的计划吓了一跳,笛波尔犹豫了一下问他:“这个方法太疯狂了,可行度高吗?”
“可行的。”那个队员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你们看,我们右边这条岔道几乎没有改变角度,仍然是笔直的延向东南方向,我猜测他们现在大概在这条地洞的正上方五六米处,用我们特质的炸药爆破的话,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炸开土层。我们往回走,要退到两个分叉之前,再向前走过两个分叉,估计至少也要一个小时,而离他们近的小队赶到的话,可能也需要十来分钟。”
“会不会造成塌方?”这是我问的,毕竟我是学土木的。
“不会。”另一个队员答道,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一枚尖尖的梭型炸弹,“这种炸药专门用来在土层里打洞,前端还有一个小型掘金器。里面的炸弹爆炸时两侧的土层反而会被向周围夯实,冲击力主要集中在前端,我观察过这里的土层,不会造成坍塌。他们的队伍里绝对会有人擅长使用这种炸弹。”
他这么说完,所有人都目光热切的看向笛波尔。真是一群疯子,我心道。
“我得请示一下上面。”笛波尔也颇为心动,又联通了指挥中心,简略的介绍了一下我们的方法。对面只是略加思索,便听见凯尔的声音传来:“从信号上看,他们在你们前方五十米处,垂直距离大概只有五米。现在他们遭到夹击,正在原地固守,我会将这个方法告诉他们,让他们自行判断。你们也做好接应的准备。”
大伙儿一瞬间都兴奋了起来,我们再次转向,改向右边的通道里快速前进。
“山姆,涂掉左边洞口的标记,重新喷一个。”笛波尔命令一个队员道。
我们其余人向前快速的跑了几十米,地道里果然传来微小的震动。“小心,已经跑了四十米了。”有人看着手上的仪器说道。
不远处的洞顶上泥土簌簌的不停往下落。
“要出来了!”有人叫到。
几个队员麻利的在最前面支起金属盾墙,还在上面架起了一架轻机枪。后面的人抽出斧柄,三四把黑黝黝的枪口同时对准洞顶。
气氛仿佛是随时会拉开引线的手雷,前排端着枪的队员们脸颊上紧张的流下汗水,但谁都顾不上擦拭。终于,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五六米外的洞顶上一下子炸裂开一个洞,碎石夹杂着土屑仿佛霰弹枪打出的弹丸一般向下喷射出来。紧接着,一条黑色的绳子垂下,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从上面快速降了下来。
“是我们的人!”最前面的队员欢呼一声,几个队员赶忙放下手中的武器,冲到洞口边接应他们。
洞里面又下来三四个林肯小队的队员,就见着他们的队长,马特奥也从洞里降了下来。我看着他,他第一眼也看到了我,双方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但说到底,我们之间也并无什么仇怨,顶多是互相看不顺眼。这个拉丁男子反倒是率先冲我咧着嘴笑了一下,我也回了一笑。
“还有七个人,有人受伤了。”马特奥说道,紧接着他焦急的对着洞那头喊,“速度快点,断后的人准备闪光弹!玛姬,这个时候了,不要吝啬你的血雾!”
玛姬?我突然想到,那个背弃了安,转投别人小队的魔女,可不就是在马特奥的小组里嘛!果不其然,两个满脸是血的伤员下来后,就见着玛姬从天而降,大冬天的她也不怕冷,还是穿着标志性的长裙子。她也在茫茫众多的人中第一个看到了我,当即便把头偏向一旁。随后洞口处传来一阵强光,同一时间几个人直接从洞里面跳了下来。
“都下来了?”笛波尔焦急的问,得到确切的答复后,他颠颠大肚子,肥胖的身躯艰难的蹲下,双手先是用力的合十,然后分开猛地敲击在地面上,眼珠用力凸出瞪着头顶的破洞。
我好奇的看过去,只见一层半透明的虹膜自洞的四周形成,向中心缓慢合拢。
四德凑过来解释道:“这是笛波尔家族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们能隔绝空间,幻想出的空气墙像是一种因果律上的屏障,恐怕连他们信仰的上帝都能隔绝在外。”
我再次抬头看向那面墙,忽然间,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面孔猛地撞在墙壁上,猝不及防之下将我们吓了一跳。女子的头紧贴在墙壁上,表情极度狰狞,灰败的眼仁冒着一股死气,直勾勾的盯着下方的笛波尔,夸张的巨口中牙齿仿佛是嶙峋的怪石,伴随着飞溅的唾液,似乎要将敌人一口吞掉。
好在笛波尔的墙果然名不虚传,没有一丝破碎的痕迹,大家放心了不少。马特奥盯着女人丑陋的面孔,厌恶的说道:“这恶心的怪物,真是一群魔鬼!她们的关节反折着,用四肢着地,能像蜘蛛一样爬的飞快,而且还可以在洞顶上爬行。她们足足几百个一窝蜂的涌上来,我们一梭子子弹都打不死一个。”
我们这边一个人不信,反驳说:“不可能,镇子里只剩三十个邪教徒,他们哪来这么多人让怪物附身?”
马特奥还待争论,四德道士突然举起右拳,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大伙儿一瞬间便闭拢了嘴巴。
“什么声音?”他自言自语的嘟嚷,紧接着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扫视了我们一周,高声喝道:“山姆人呢?!”
我们吃了一惊,猛的回头,看向来时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