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各方面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吴佩孚的“武力统一”到处碰壁,直系内外反对之声大炽,吴佩孚天天阴沉着脸,没有一点笑容,动不动就骂人,发脾气。
这天,他正在屋里谋划,副官拿来一封信,说是卢永祥派使节送来的。吴拿过一看,信上提了三条意见:一、本人与曹使关系素深,但其以非法手段攫取总统,本人断难拥护;二、对阁下盛情甚表谢忱,但不赞成以拉拢个人手段解决时局,如本人出卖人格,将一无足取;三、愿阁下放弃武力政策,公开讨论时局,本人当倾诚相助。卢永祥的直率是出了名的,看来“和皖”没戏了。
吴佩孚看罢勃然大怒,三把两把将信扯得粉碎抛向空中,大骂:“浑蛋,不识抬举,老子早晚要收拾你!”
他为“和皖”可谓煞费苦心。逢年过节,都派人去天津,向段祺瑞表示敬意,送上金钱或厚礼。每当段祺瑞生日,他都要直系军政要员给他发贺电,派代表去朝贺;吴佩孚把副总统的位子让给卢永祥,交换他的支持;他甚至告诉卢永祥,齐燮元几次想打他,致使齐燮元与吴佩孚结怨甚深……不料,他努力的结果,换来的是轻慢和嘲弄,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更让他恼火的是,他曾向曹锟夸下海口,不出半年,定让皖系置于自己的肘腋之下,现在成了泡影。与此同时,曹锟的“合奉”政策也碰了壁,曹锟跟张作霖既有亲戚之谊,又有朋友之交,他以为和奉有把握,他曾派曹锐去奉天游说,想以副总统交换奉张合作。消息传到奉天,少壮派放出风,曹锐再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曹锟只好请下台军人鲍贵卿、王占元去沈阳游说,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吴佩孚用交叉的双手托着头,闭目仰坐在沙发上。另一件烦心事涌上心头。
二月份,他向曹锟建议:巡阅使、检阅使、督理、省长,一律不得兼任师长。师长人选由中央指派,归陆军部直辖。按照他的提议,曹锟发布了如下命令:王承斌的23师交给王维城,张福来的24师交给杨济臣,萧耀南的25师交给陈嘉谟,陆锦(陆长)的9师交给董国政,冯玉祥的11师交给李鸣钟,齐燮元的6师交给徐邦杰,郑士琦的5师交给潘鸿钧……
可是,这一决定像挖了军阀们的祖坟,他们暴跳如雷,拼死反抗。他们提出宁要军职,不要政要。
齐燮元、冯玉祥坚决不交军权,王承斌、张福来等以辞职相威胁。吴佩孚无奈,要求辞去第3师师长,但并未令局势好转。曹、吴不得不推迟原计划。吴佩孚变得更孤立,更不得人心了。
吴佩孚站起来踱步沉思。另一件恼人事掠过脑际。
吴佩孚想依靠孙传芳征服广东。孙传芳向曹锟、吴佩孚许诺,准备以主力由北江直趋广州,另以偏师侧攻东江。计划不错,但张口要军费三百万,枪弹五百万发。他明知北京政府拿不出这么多军费,故意给曹锟、吴佩孚出难题,迫使吴佩孚放弃攻粤计划。
令吴佩孚自言伤心的是夺湘计划也成泡影。吴佩孚的夺湘计划是压迫湖南取消省宪,投降直系。吴佩孚在洛阳轮番约见湖南军政要员,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鼓动他们放弃“自治”,归顺直系。吴佩孚还唆使葛应龙、刘揆一等人,拉拢湖南政客,孤立赵恒惕,逼他下台。不料,吴佩孚的一系列行动反使本来七长八短的湖南团结起来,赵恒惕的地位更加稳固,修改了省宪,加强了议会,夺湘计划成了画饼。
吴佩孚越想越烦,霍地坐起来,唉声叹气,顾影自怜。
白坚武悄悄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李济臣省长从卢永祥那里回来了,还有总统特使葛豪将军,他们要求见你。”
吴佩孚说:“让他们进来。”
白坚武把李济臣、葛豪二人叫进来,他们陪着小心给吴佩孚请安。吴佩孚以僵硬的语调赐坐。
早在1918年,北洋军进攻湖南时,葛豪就投到吴佩孚的麾下,吴佩孚撤兵北归时把他安插在赵恒惕身边。湘鄂战争前夕,赵恒惕派葛豪为代表来讨好吴佩孚。战争打响后,葛豪没有回去。后来,葛豪几次为吴佩孚完成重要使命,甚得吴佩孚的青睐,葛豪的官阶步步高升,直至少将衔。吴佩孚一见葛豪动了感情,叹道:“唉,葛豪啊,干点事真难哪!敌人攻击我理所当然,自己人反对我我不理解!吴某不贪财,不好色,呕心沥血,倾心吐胆,为北洋大业付出大半生心血,为的谁呀?”
长长地叹了口气,沉吟片刻,他问:“葛豪,你来干什么?”
葛豪说:“卑职奉大总统之命,向大帅禀报江浙局势……”
今年四月,臧致平、杨化昭被孙传芳击败,他们率残部逃到皖系最后营垒——浙江。齐燮元以为有了进攻浙江、上海的借口,孙传芳也急于向外扩张地盘,因此也调兵遣将,积极备战。前不久,齐燮元给曹锟发密电,说趁奉张羽翼未丰之际,一鼓拿下浙、沪,扫清皖系余孽,解除后顾之忧,以便全力对付奉张。曹锟同意他的意见,希望吴佩孚休戚一体,积极应援齐燮元、孙传芳。
吴佩孚听罢,沉思良久,又问李济臣跟卢永祥谈判的情况。李济臣说:“卑职奉大帅之命前去杭州,当天见到卢大牙,我把大帅的信交给他,劝他解散臧、杨残部,消除战争因素,确保江浙和平,跟大帅精诚携手。虽然苦口婆心,但他一味支应搪塞,说什么我已给吴大帅提出三条立场,坚持不变……”
吴佩孚骂道:“好小子,自恃有张、孙、卢三角同盟,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李济臣继续说:“最可恨的是,卢大牙竟以不屑的口吻嘲讽您,他说:‘一年多来,玉帅对本人的关照十分感谢;可是,玉帅在歌电中,曾主张以鄂、赣、苏、闽四省兵力围攻浙、沪,这就令子嘉费解了!’”
吴佩孚怒道:“混账,他竟敢这样说?”
李济臣火上说浇油地说:“是啊,卑职对他说玉帅屡次让副座给你,并屡次制止江浙战争。他听后拿出歌电副本,笑道:哈哈,我更相信这个……”
歌电是段祺瑞收买了直系的译电员才败露出去的。
大家七嘴八舌大骂卢永祥。李济臣又说:“卑职造访了他的部下陈仪、周凤歧,他们都说卢永祥、何丰林不会软化,誓与齐燮元血战到底。还说北有张作霖,南有孙中山以及西南诸省做后盾,对战局稳操胜券……”
李济臣之所以如此危言耸听,因他去杭州前先去了南京,齐燮元给了他好处,唆使他如此这般,以激起吴的愤怒。其实,卢永祥的本意不想打仗,曾派说客结好齐燮元。
吴佩孚听罢果然发怒,说道:“葛豪,你回去转告大总统,吴某遵旨照办,誓把卢大牙从地球上抹掉!”
葛豪、李济臣走后,吴佩孚对白坚武说:“你马上给齐燮元、孙传芳发电,我同意他们的攻浙计划,让他们速拟作战方案!你把刘泗英、罗荇农叫来,我想派他们为军事观察员监督齐、孙,因为那俩小子野心勃勃,都不可靠。”
白坚武说:“对,是得派两个可靠的人监视他们!我们不能便宜了齐、孙,即使浙江、上海夺过来,也一定要交给自己人。”
吴佩孚说:“我也有此意。不妨派一支劲旅,以增援为命,伺机夺取上海。你看派谁去好?”
白坚武说:“张佩亭副官跟随大帅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打下上海后,当个护军使不是很好吗?”
吴佩孚直直地盯着白坚武,似乎窥探出他的心思。张佩亭是他内弟,整天偷鸡摸狗不思进取,吴佩孚见嫌于他。张佩兰不断向他吹风,要求赏他较高官职,吴佩孚一直搪塞她。看来,张佩兰把“后门”走到白坚武、张方严头上了……吴佩孚冷冷地说:“回头再说吧。”
张佩兰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她知道怎样讨丈夫的欢心,怎样攻击丈夫的“软肋”,让丈夫就范。十七年前,她巧妙地利用吴母与儿媳的矛盾,拼命讨好吴母,从而取代李氏入主吴家。她不讲名分,不计尊卑,甘愿做“小”,还不时派人关照被打入“冷宫”的李氏。李氏死后她扶了正,明知吴佩孚极重“名节”,又假惺惺劝丈夫纳妾。今天,她又采取迂回战术,达到个人目的。她知道吴佩孚快回来了,赶忙躬身侍立翠香灵位前,暗自垂泪道:“翠香啊,我的好外甥女,你怎么抛下姨走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你还年轻,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
吴佩孚一进屋,看见这伤心的一幕,心里十分难过。他对小宝,对翠香,尤其对佩兰,有深深的负罪感。因为,吴佩孚怕小宝有意无意把他暗杀冯玉祥一事暴露出去,便杀人灭口。而在此之前,他已给小宝和翠香订了婚。一对年轻人欣喜若狂,殷切期盼着百年好合的一天。谁知小宝突然蹊跷惨死,翠香一时想不开,殉情而死……
吴佩孚紧紧揽着妻子,温存地劝道:“佩兰,想开点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妻子小鸟依人地把头伏在丈夫胸前嘤嘤有声:“这孩子十来岁跟我出来,背井离乡不容易,我没有照顾好她,对不起她死去的娘,更对不起她呀。”
吴佩孚说:“算了算了,别难过了。”
晚饭后,佩兰依偎着丈夫,赔着小心说:“孩子他舅跟随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没有大建树,可也没给你丢大脸。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你就不能关照他一下吗?”
吴佩孚不做声,但没有像每天一样反对。张佩兰轻声细语地继续说:“子玉呀,太阳不会总照一面儿,人不会总在马上,还是笼络一些人好。别看眼下一呼百诺,一旦走下坡路,还是个人的人好使。”
吴佩孚正经历众叛亲离之痛,痛感世态炎凉之苦。妻子的话让他心动。他长出一口气,依然没有说话,但女人已感到他的变化,进一步说:“我跟你十几年,知道你疼我爱我,有情有义,我跟着你这样的好人,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我不跟你提过分要求,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你总不能……”
吴佩孚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妻子。但想起白坚武刚才跟他说的话,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最恨女人瞒着他在背后搞小动作。他问:“你找白坚武啦?”
女人俏皮地点点头,睁大眼睛,坦诚天真地说:“啊,找啦,不好吗?谁让你不理不睬呢。”
吴佩孚见她率真,气消了,说:“这种小事何必兴师动众?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女人娇媚地问:“你生气啦?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敢参与你的大事,只关心个人小事,你别生气,我以后改。我生下来就是为讨你欢喜的。”
吴佩孚点着女人的额头说:“行了,你这张小嘴儿就是甜,你把他叫来,我有话说。”
张佩兰突然在吴佩孚脸上亲了一口:“哎!”跳下炕,吩咐卫兵去叫张佩亭。
不一会儿,张佩亭穿戴整齐,行色匆匆地走来。这些日子,张佩亭不跑赌场,不去妓院,决心“立地成佛”。因为姐姐告诉他,要给姐夫一个好印象。张佩亭一进门,脚跟一磕给吴佩孚行个礼:“报告大帅,中校副官张佩亭奉命来到,请指教!”
张佩兰一捂嘴,噗地笑了。吴佩孚见他煞有介事,也笑了。但他马上收住笑,说:“你坐下。”张佩亭在吴佩孚斜对面的椅上坐下半个屁股。
吴佩孚说:“我想派你支援江苏,伺机进军上海,可就怕你不长进,给我丢脸……”
吴佩孚的几句话,高兴得张佩亭半晌合不拢嘴,一挺身站起来:“哎呀我的好姐夫,亲姐夫,你的知遇之恩我永世不忘,我永远听你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吴佩孚说:“行了行了,只要不往我脸上抹黑,我就烧高香了。”
张佩兰说:“哈哈,好生干,别让姐夫操心。”
张佩亭一再保证。
吴佩孚说:“我派李维民当你的参谋长,有事多跟他商量,不可一意孤行。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儿,不可过多消耗实力,等敌人露出败象你再率部进攻,干得好我封你上海护军使。明天上午,你跟李维民一块儿找我。”
张佩亭一一答应,千恩万谢地走了。
江苏、浙江、福建、上海等东南省区局面十分复杂,历来为军阀争夺的重点。尤其直皖、直奉战争后,争夺更是白热化。苏督齐燮元、浙督卢永祥都想吃掉对方,成为东南霸主。齐燮元几次向曹锟、吴佩孚请战,想把卢永祥赶跑。当时曹锟、吴佩孚正拉拢卢永祥,未予允准。谁料想卢永祥不识时务,惹恼曹锟、吴佩孚,曹、吴这才批准齐燮元联合闽督孙传芳发动倒卢战争。1924年9月3日,江浙战争爆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作霖打着“为子嘉(卢永祥字)大哥争地盘”的幌子,实为自己争夺浙江,终于导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
……自从民国十一年(1922年)奉军一战败北以后,张作霖痛定思痛,励精图治,整饬军旅,决心报一箭之仇。经过近两年不懈的努力,他终于把奉军整顿得兵强马壮,具备了与直系抗衡的实力。
江浙战争打响后,张作霖召开紧急会议,部署战斗。他身着戎装,足蹬马靴,双手拄着指挥刀,高高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上,威严地说:“诸位,江浙战争打响了,第二次直奉战争拉开序幕。吴佩孚这小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挑起战争,我们不能坐视。我要为国锄奸,为民除害,把曹、吴从地球上抹掉!”
众将群情振奋,议事厅内一阵鼓噪声。张作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向大厅内扫了一眼,三四十位将校,个个精神抖擞,凝神贯注。他说:“两年来,官兵心血没有白费,我军阵容已大为改观。尤以第2、第6两旅堪称各师旅之冠!”他说的第2、第6旅,分别为张学良、郭松龄等新派人物担任旅长的军旅。他突然提高声调说:“但是,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不管从装备、军队素质上,我军还不及直军。尤其吴佩孚,我不客气地说,我军还没有一个人能赶得上他。下面,我要听听你们的备战情况。参谋长,你说。”
杨宇霆介绍了奉军现状:上次战争失利后,奉军兵力减少七八万,只剩十几万人,经过两年发展,步兵发展到二十七个旅,骑兵四个旅,炮兵十四个团,加上工兵团、辎重团,共有二十五万多人。两年来,奉军武器装备已大有改观,不但补充了战争所失,而且已把大多旧武器替换下来……
张学良年富力强,血气方刚,介绍了空军情况:奉军空军第一次直奉战争前比较薄弱,两年来实力有大发展。现有飞机二百七十五架,其中包括刚刚引进的法、意飞机三十九架。直皖战争中接收的皖系飞机和旧有飞机,除部分老旧报废外,经过整修、配件,全部能上天参战。空军的教材教法,一律运用法国先进技术,教官是日本人和法国人。现编四个飞行大队,十个飞行中队。并在几个战略要地修了飞机场,建了材料库。他同时介绍了直军空军现状,只有飞机一百多架,而且多是七歪八扭,老旧不堪。张学良认为吴佩孚不重视空军建设,放个风筝就能把飞机挂下来。
他们的发言,得到新派军人的响应,但也受到旧派军人的质疑。张作相、张景惠等都是张作霖的绿林兄弟,思想比较保守,对奉军入主中原有意见,主张“保境安民”,办好自己的事情。张作相以为,直系经过直皖、直奉战争胜利,又经过湘、鄂、川的得手,已经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直系至少有军队三十多万,齐燮元、孙传芳两部,以及陕、甘两省倾向直系的部队还不在其内。所以,对打赢这场战争没有信心。
张景惠也认为直军实力雄厚,又执掌北京政权,现在打仗怕是出师不利。
张学良血气方刚,反驳说:“刚才二位世伯说直军比我们人多,实力比我们雄厚,窃以为不妥。如大帅所云:军队数量不是决定因素,军队素质、指挥艺术和官兵士气才是至关重要的!现在的直系已今非昔比,它四分五裂,将帅离心,拙政百出,天怒人怨,只要战争一开,我军必胜!吴佩孚不过是纸老虎,没啥了不起!”
张作霖对儿子的才干、气质和进取精神十分喜爱,但当着众将不能过分怂恿,于是佯嗔道:“嘿,乳臭未干,口吐狂言,你懂什么?!马炳南,你把对外联络事宜说一说。”
马炳南简单介绍了情况。
……外联工作始于上次直奉战争后。曹锟、吴佩孚窃得大权,倒行逆施,横行无羁,惹得天怒人怨。中山先生出于救国之道,先后派汪兆铭(精卫)、伍朝枢等人来拜会张作霖,要求南北合璧,挽救中国。此举与张作霖一拍即合,此后赠物赠款,关系日趋炽密。之后,段祺瑞、卢永祥先后来人联络,愿共同联手对付直系。今年春天,张学良、孙中山儿子孙科、卢永祥儿子卢小嘉又在奉天召开“三公子会议”,研究“三角同盟”方案,一旦直系发动战争,三方相约起事,南北夹击曹锟、吴佩孚。此外,广西谭延闿、湖南赵恒惕、四川熊克武等也相约共同北伐。
最后马炳南说:“至于其他事宜,这里不便多讲,容卑职单独向大帅禀报。”他所说的“其他事宜”系指拉拢冯玉祥倒戈的事。
上次直奉战争后,张作霖窥知冯玉祥被吴佩孚排挤出河南,当了空头检阅使,即蓄意与冯玉祥暗中联络。1923年春,张作霖派司令部参谋科长傅兴沛秘密入京,进行活动。傅兴沛因与冯玉祥的参谋长刘骥系同窗好友,便向刘骥转达了来意,次日,傅兴沛就与冯玉祥见了面。傅兴沛向冯玉祥转达了奉张的结盟之意,冯玉祥当时未置可否,却说:“北京耳目甚多,你快回奉天吧。”
张作霖在北京有一座顺成王府,看守房产者即张作霖的亲信副官马炳南。马炳南留京期间,经常与冯玉祥的交际处长相往还。该处长不时透露冯玉祥的苦闷心情,颇有联奉之意。马炳南立即将此情报报告张氏父子。这时,正值冯玉祥与李德全女士结婚,马炳南奉张作霖之意,送了一份厚礼给冯玉祥。马炳南再次谈到联冯倒直的愿望,冯玉祥神秘地笑而不语。以后,奉张不时秘密接济冯军军饷,双方联系日趋紧密。
这次战前,马炳南再次进京面见冯玉祥,冯玉祥把真实意图告诉马炳南:他要做出惊人之举……
会议继续讨论战争前景。
姜登选是新派军人中的一员骁将。他列举了对战争前景充满信心的三条理由:“一、直系分成三派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其实,何止三派?应该说四分五裂,各自为政。吴佩孚跟冯玉祥、王承斌、齐燮元、靳云鹗、孙传芳,甚至萧耀南、张福来都有矛盾。吴佩孚本不同意曹锟贿选总统,可又不得不替别人做嫁衣裳,心里不痛快,战斗意志也就不及上次旺盛。二、直系军兵士气不振,怨气十足。曹锟的干儿子李彦青和曹四儿朋比为奸,直军二十五个师每月克扣军饷多达五十多万!这是明的,是给曹锟扣的。此外,每师领饷时,不给三五万贿赂甭想把饷银拿走。李彦青对待各师都不一样,有的发双饷,有的发单饷,有的只发几成,有的干脆不发,像冯玉祥的师,已欠饷达十一个月之久!”
将领们有的骂街,有的嘲笑,大厅里一片聒噪之声。姜登选继续说:“有一次,胡景翼去领饷,李彦青说:‘你先写收条,过两天我给你送去。’胡景翼不敢得罪李彦青,写了收条。等他过两天去拿钱,李彦青板着脸说他领过了。二人争执起来,告到曹锟那里,曹锟脸一绷说:‘不收钱你能写条吗?’胡景翼含泪而去。他发誓,有朝一日,非宰了李彦青不可!”
将领们又是一阵叫骂。姜登选接着说:“据说有的师,至今穿着单衣、单鞋,鞋上捆着麻绳。士兵说,到前线给他放两枪,就算对得起他了。至于武器装备更不一样了,冯玉祥的三个混成旅,三四成人没有枪,有枪也是破烂货。这样的军队谁肯去卖命?”
张作霖一拍椅背说:“说得好!你接着说。”
姜登选更加自信,继续说:“三、直军财政极度困难,吴佩孚缺乏打赢战争的军费。直系财政已近崩溃,搜刮不到,求告无门,连驻外使团的薪金都发不出,军政官员索饷、闹饷风波不断。可曹锟个人财产有八千多万,加上他家族的搜刮更不计其数!百姓对其恨之入骨,官员怨声载道……”
张作霖突然迸发一阵大笑:“哈哈,曹三儿,吴小鬼儿,你们死定了!”他走到大地图前,以东三省保安总司令的名义宣布“镇威军”成立,并自兼总司令。他威严地发布命令:
此次战争奉军出动海陆空二十五万人参加,编成六个军。任命姜登选、韩麟春为第1军正、副司令,出兵山海关主战场。
任命李景林、张宗昌为第2军正、副军长,李部在义县集中后向朝阳推进;张部在大窑沟集中后,向热河境内进军,先切断凌源、朝阳通路,协助李部会攻朝阳,再挥师西进,以期占领建平、承德。并在有利时机进入冷口关,经迁安向滦州挺进。
任命张学良、郭松龄第3军正、副司令,与第1军组成联合指挥部,夺取山海关、九门口,歼灭敌军主力,为夺取津浦路铺平道路。夺下山海关、九门口后,立刻向西扩大战果,以便奉军主力在山海关附近集中。
任命张作相、阚朝西为第4军正、副司令,率两万人用作总预备队。部署在兴城、绥中、锦州一线,随时待命。
任命吴俊升、臧世毅为第5军正、副军长,率两万人,确保运输线和供应通道的安全畅通,确保大后方的安全。
任命许兰洲、吴光新为第6军正副军长,率全部骑兵在新武一带集结,然后向热河推进,以占领赤峰为第一作战目标,然后伺机由喜峰口或古北口过长城,以期给敌军侧背构成威胁。
张作霖又向海、空、通信兵发布战斗命令。最后,他强调说:“诸位!这是决定我军生死存亡、兴衰荣辱的一战!本司令号召你们,同心同德,万众一心,坚决打赢这场战争!我宣布立功者受奖,怠战者受罚,不听将令、畏缩不前、逃跑投敌者格杀勿论!命各军十日内,务必到达指定地点,不得有误!”
众将高呼口号,摩拳擦掌,准备与直军决一死战。
这天,吴佩孚正在洛阳运筹帷幄,指挥江浙战争。副官急匆匆送一份北京急电。吴佩孚一看,大吃一惊。电报是曹锟发来的,内容是张作霖六路兴师,侵犯边关,问吴佩孚应对之策。同时转来张作霖给曹锟的挑战电报,全文如下:
……天灾流行,饥民遍野,弟常进言讨浙之不可,足下说有力主和平之回答。然墨迹未干,战令已发,同时进攻奉天,扣留山海关列车,杜绝交通,是果何意?足下近年为吴佩孚之傀儡,招致民怨……弟本拟再行遣使前来,徒以列车交通之断,不克入京。因此,将由飞机以问足下起居,枕戈以待最后之回答……
吴佩孚看完后放声大笑。他想,你曹锟再能耐,也离不开我吴佩孚;众将领再反对,还得我吴佩孚说了算,这么多人攻击我的武力统一政策,到头来还是离不开枪杆子!但笑过之后,他又感到事态严重。他想的是,奉张咄咄逼人,孙中山跃跃欲试,西南各派掣肘,直系内部内讧;他想到张、孙、段的“大三角”和冯、王、齐的“小三角”……他把手交叉在脑后,仰坐在沙发上许久一动不动。不打?险象环生;打?困难重重。打?不打?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残酷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吴佩孚办公室门前悬着一块大石磬,这是他从黄河中心挖掘出来的“中流砥柱石”。每遇重大决策前,他都以手击磬,如果声音大振,则是出师大吉;相反,他则认为出师不利。此外,他还一遍遍用七枚制钱摇卦,预卜吉凶。今天,他又站在石磬前以手击石,霎时,磬声大作。于是,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娘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干!”
他立刻叫来副官起草电文,通电讨伐奉张,并复电曹锟,决心打赢这场战争。接着,他把自己关起来,制定作战计划。第二天,他便把直系师、旅长召到洛阳,召开紧急会议,宣布对奉张用兵……
曹锟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一天几次给吴佩孚发“十万火急”、“百万火急”的电报;同时派出专使来洛阳,要吴佩孚克日北上,主持对奉军事。吴佩孚的价码越来越高,架子越来越大。
9月14日,心急如焚的曹锟派王毓芝、陆锦为专使,特地把当年慈禧太后专用的一辆花车拖到洛阳,迎接吴佩孚进京。
次日黄昏,吴佩孚告别妻儿老小起程北上。列车上张灯结彩,披红着绿,前后车厢多达三十多节,宛如一条蔚为壮观的长龙,真是气派至极,张扬至极。午夜,车到郑州,张福来、靳云鹗已等待多时,要求晋见。吴佩孚宣令单独会见。张福来腿软心跳,先登上花车。吴佩孚说:“张福来,我任命你为十路援军总司令,总计十万人马,足见我对你的器重。你可不能给老子丢脸,别坏了我的门风啊!”
张福来连忙点头哈腰,说:“是是,大帅待小的恩重如山,我一定以死相报。”
吴佩孚说:“行了行了,我让张敬尧、李厚基做你的副手,意思是让你牵制他们,你要给我看好他们!”
张福来担心地说:“哎呀大帅,他们可是铁杆皖系呀,我怕……”
吴佩孚骂道:“饭桶!有我在你怕什么?他们跳不出我的手心去。我把他们圈起来,比撒在外边好,你懂吗?到时候,你让他们打前站,咱的部队在后面,借敌人之手消灭他们,一举两得嘛。还有,你要监视靳云鹗,那小子头上有反骨,魏延一流的。”张福来诺诺而去。
吴佩孚在单独接见靳云鹗时说:“我让你当第5路援军司令,足见我待你不薄。郑州是铁路中心枢纽,地处南北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你要确保京汉路畅通无阻,稍有差池别怪我不客气!你的任务有三:看好铁路,守好老家,做好北上应援准备。还有,”吴佩孚小声而神秘地说,“萧耀南、张福来有什么图谋不轨,你随时告诉我,懂吗?”
靳云鹗立感一股寒气直透胸背,险些落下泪来。他想,肖、张二人如此忠实于他,他都心存猜忌,对我这个一向看不上、外待着的人,背后不知怎么说呢。他虽心里这样想,但嘴上不得不说:“卑职明白,明白。”
列车在郑州停留四小时,吴佩孚同几个将领谈话。北上至新乡时,传令胡景翼上车训话。
胡景翼是老同盟会员,在日本留学期间,受中山先生影响,回国参加了护国之役,在三原地区宣布独立。冯玉祥督陕时归顺了冯玉祥。在第一次直奉战争期间,他随冯玉祥出潼关援直;冯玉祥督豫时,他驻彰德、顺德一带。因胡景翼非吴佩孚嫡系,吴佩孚曾想调他去打广东。胡景翼不愿与孙中山为敌,故迟迟不肯开拔,招致吴佩孚的不满,在粮饷上多次难为他。这次战争,吴佩孚想让他打前站,让敌人清除他。但他知道,1921年,冯玉祥在陕西平乱时,因对胡景翼不了解,想杀胡景翼,胡景翼得到消息冲出重围,才幸免一死。1923年,胡景翼又与张福来、阎治堂一起驱冯。因此,冯玉祥与胡景翼素有宿怨。今天,吴佩孚想利用他们的矛盾,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吴佩孚一见胡景翼,一反常态,异常亲热地说:“啊,笠僧,你坐,你好吗?”
胡景翼受宠若惊:“托玉帅的福,很好。卑职恭请大帅安康!”
吴佩孚哈哈大笑:“你我兄弟何必客气,你坐。笠僧啊,我决定请你当二路援军司令,你意如何?”
胡景翼不知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多谢大帅栽培,不过,卑职才疏学浅,恐难当重任。”
吴佩孚笑道:“哈哈,笠僧兄就不要客气了,你的才干我还不清楚吗?”他向前凑凑,与胡景翼膝盖顶着膝盖说,“老伙计,这次战争我把你跟冯玉祥编在一军。此人心怀叵测,图谋不轨,我对他不放心,我让你监视他,发现他有不轨行为,你可以先斩后奏,就地解决,如何?”
胡景翼吓了一跳,禁不住出了一身细汗。他顿时明白吴佩孚为什么对他如此“器重”了,胡景翼想:他对冯玉祥有加害之心,对我还能好吗?他赶忙定定神,站起来以无比虔诚的样子说:“大帅这么瞧得起卑职,我绝不辜负大帅厚望。您放心好了,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卑职一定照计行事。”
吴佩孚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说:“好,有你这样的部将,我就放心了。”
16日下午,吴佩孚的专列到达北京车站。他从车窗向外张望,只见站台上下张灯结彩,锣鼓喧阗,万头攒动,鞭炮齐鸣。人们以欢迎国家元首的规格迎接他。再看迎接他的人,除曹锟一人外,公府和国务院的头面人物几乎全数出动。这是对吴佩孚最隆重、最热烈的一次欢迎,也是他平生最后一次受到这样的欢迎。
总统府因吴佩孚的到来而粉刷一新。门首挂着只有国家庆典时才挂的大宫灯,洞开了只有总统出巡、外国元首来访才开的中华门。吴佩孚的汽车直接开到居仁堂门前,接受曹锟的迎候。吴佩孚下车后,急步上前给曹锟行了个军礼,曹锟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双臂,眼里噙着激动、期待、渴求的泪花,说:“老弟,你可来了,我心里踏实多了!”说着,拉着他的手,进了居仁堂东花厅。
曹锟把他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却拿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感叹道:“老弟,你瘦了,也老了。”
吴佩孚说:“大总统,您也不如从前富态了。”
“唉,操心哪!悔不该没听你的话,这些人把我这老头子推上这个倒霉的位置,就不知我有多受罪!”
吴佩孚不由对他产生一丝怜悯,说:“大总统放心,有我在,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曹锟说:“唉,我老了,不中用了,诸事全仰仗老弟了。辛苦你摄行海陆空大元帅之职,一切便宜行事。”
吴佩孚说:“我把作战计划策划完毕,待回头拿给大总统看。”
曹锟说:“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吧,我无意见。”
这时,公府参谋长王毓芝、陆军总长陆锦、收支处长李彦青等人走进来,请曹锟、吴佩孚赴宴。曹锟高兴地说:“走,开怀畅饮,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吴佩孚来京第二天,正式担任“讨逆军”总司令,司令部设在中南海四照堂内。总司令成了国家主宰,吴佩孚俨然成了兵马大元帅,权势达到极致。相形之下,总统府和国务院却黯然失色。
18日晚七时,四照堂大厅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四照堂因四壁高大的落地窗镶满锃明瓦亮的天蓝色大玻璃而得名。应邀出席会议的除将领外,尚有国务总理、公府秘书长、各部总长等头面人物。大厅中央有一条长桌,三面椅子上挤挤挨挨坐着四五十人。大家等了很久,才有人高呼“总司令到!”人们齐刷刷站起来,目光向着门口。门开处,吴佩孚在一群幕僚的陪同下,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人们一看大吃一惊,他那不伦不类的装束令人瞠目结舌。这种严肃场合,作为总司令应该全身戎装,但他穿的是千层底布鞋、黑色夹裤、灰布长衫,外套黑缎子坎肩;他光着头,嘴里叼着雪茄烟,松松垮垮地走到座位前,斜歪拉胯地坐在椅子上。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跟一位堂堂的三军总司令极不相称,跟大战在即的危殆气氛极不协调。
吴佩孚说:“诸位,奉张大逆不道,杀我人民,夺我土地,侵我主权,藐我武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同仇敌忾,同心同德,对他大张挞伐,锄此元凶,让人民安居乐业,使中华永久和平……”
不知他是预先拟就的讲稿,还是信口胡诌,听起来毫无生气,像老和尚诵经。突然,电灯灭了,室内一片漆黑。近来北京地区经常停电,市民怨声载道。吴佩孚骂了一句脏话,停止宣读。人们像坠入无底深渊,一片寒凉。几十人的会场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将领们窃窃私语“不吉不吉,此乃不吉之兆”,“唉,完了,一片衰败之象”……过了五六分钟电灯才复明,接着,吴佩孚正式宣读命令:
“讨逆军”总司令吴佩孚,副总司令王承斌。本次战争直系参战的海陆空军约十七万,分东、中、西三战场,东路是主战场。东路军司令彭寿莘,副司令王维城、董国政,出兵山海关、九门口,决不让张作霖前进半步。然后由九门口、山海关进攻辽沈。中路军司令王怀庆,副司令米振标,出兵赤峰口,直取热河、朝阳。西路军总司令冯玉祥,出兵古北口直取开鲁……
点将本是严肃的事,但吴佩孚却把它变成茶余饭后的闲聊,不时开开玩笑:“老彭啊,你是有名的‘彭杠子’,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这出戏仗着你唱了。”“老王啊,你可是北洋三朝元老,热河是你的地盘儿,这一仗要是打不好,大姑娘肿脸——可难看了。”“张胡子六路兴师,老子有三路就够了。”……
吴佩孚继续说:“西路大军,总司令是我们能征惯战的冯焕章将军,你们的任务是出古北口,分头直取开鲁……”
冯玉祥对吴佩孚任命他当西路军司令十分气愤。这一路地广人稀,荒凉落寞,且多山,道路艰险难行。这是成心置自己于死地呀!他忽地站起来想辩解:“报告总司令,我有话说……”
吴佩孚摆摆手,笑道:“哈哈,焕章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急嘛,此路战场干系重大,非劲旅不能胜任,我必须挑选精兵强将,只能由焕章兄代劳了。”
冯玉祥气哼哼地坐下。
接着,吴佩孚宣布十路援军将领任命,另任命曹锳为军需总监,李彦青为副总监兼兵站总监,负责筹划粮饷事宜。
接下来,吴佩孚宣布散会。他的话音刚落,引来一阵聒噪。吴佩孚厉声问:“嚷什么?”
海军总长站起来说:“报告总司令,命令没提到海军。”
吴佩孚搔搔头皮说:“哦,没有海军?那就……那就任命杜锡珪为海军司令,温树法、杨树庄为副司令,职在海面巡逻,护运官兵、给养。”
航空署长站起来:“报告总司令,也没有我们空军。”
吴佩孚讷言道:“哦,空军,空军嘛……任命敖其胜为空军司令,职在侦察敌情,轰炸敌阵。”
接着起立的还有骑兵、通信兵等。吴佩孚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们待命听调吧,这样添下去还有完吗?今天到这儿,明天等通知——散会!”
大家一哄而散,一出会场议论纷纷:“这哪里是点将,纯粹胡闹!”“骄兵必败呀,太不像话了。”……
散会后,吴佩孚对彭寿莘、王维城说:“你们都是我的知己,我的良苦用心你们应该明白,我把希望全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你们的胜负关系全军的安危荣辱。你们的对手不管装备、素质都是最好的,所以,你们务要打好这一仗!”二人连忙点头称是。吴佩孚接着说,“张作霖经过长期准备,又有日本人撑腰,仗着一股猛劲,大战初期必然死打硬拼,我军要处守势,深高助垒,以逸待劳,避免硬仗。待他死伤惨重,我再一鼓作气打到奉天,日本人再抗议、捣乱也来不及了。”
彭寿莘说:“总司令高明!卑职以为必须马上派精兵强将增援山海关、九门口,如若让奉军抢先,那将不堪设想!”
吴佩孚说:“对对,你们务要尽快动身,抢先一步。”
彭寿莘说:“以卑职之见,最好派王维城的23师出朝阳攻锦州,王怀庆难胜此任。”
吴佩孚说:“我何尝不这样想?可王怀庆是老油条,认为热河是他的地盘儿,不愿意让别人涉足,他自告奋勇担任朝阳一路,王维城只好负责界岭到义院口一线了。”
王维城说:“是否在滦河下游别建一桥,以利进退?”
吴佩孚以嘲笑的口吻说:“哈哈,怎么,未打算胜先想到退了?”
王维城坚持说:“兵有千变,战无全胜,还是防患于未然好。”
吴佩孚自负地说:“老弟,张作霖是我手下败将,对他我还是有办法的。”
彭寿莘又说:“前方配备的兵力,有的战斗力太差,会不会误事?”
吴佩孚笑笑说:“这是本人的锦囊妙计。我让他们先去消耗敌人实力,待敌人兵疲将惫时,我再以精锐之师一鼓而攻之,达到一箭双雕之目的。”
王维城说:“攻守战不同于野战,万一有失不但时机丧失,也会影响全局,请总司令三思。”
吴佩孚小声而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们,我已有两万人乘军舰偷袭葫芦岛……”
彭寿莘说:“你的计划虽好,但外界早已知道。”
吴佩孚失色道:“怎么?我没有宣布,外界怎么会知道?”
王维城说:“也许您说话不慎,无意中泄露出去。”
吴佩孚自信地说:“不会的,我一向十分机密,我担心的是冯玉祥。”
王维城说:“您不该把他单独放在西路。”
吴佩孚笑道:“哈哈,这正是我的高明之处。西路穷山恶水,地广人稀,又不设兵站,几万人不饿死也会渴死,这是我消灭异己的好方法。如果他命大,我也有办法,我任命他为西北垦荒使,一辈子休想回来。我已派王承斌做监军,胡景翼暗中监视。哈哈,天衣无缝,天衣无缝啊。”
彭寿莘、王维城感到吴佩孚过于狠毒,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却不得不赔笑脸。
正在这时,冯玉祥闯进来。一见面,吴佩孚热情地说:“啊,焕章老弟,你坐,坐。我正等着你呐。”
彭寿莘、王维城二人急忙告辞。冯玉祥直言不讳地说:“总司令,在会上我不便说,现在,我想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谈。我的行军路线山高水远,又不设兵站,我既要筹粮又要打仗,几万人吃什么,喝什么?”
吴佩孚狡辩道:“这好办,你走到哪儿吃到哪儿,不但自己省事,地方官绅也欢迎。你知道成吉思汗吗?他就是这样征服欧亚大陆的。我在湖北、河南也用的这种办法,地方喜欢,个人省事儿。”
冯玉祥说:“我的好大哥,我走的古北口一路,完全是荒山秃岭,百八十里不见人烟,我向谁筹粮筹饷啊?这不是置我于死地吗?”
吴佩孚说:“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要没有困难我能派你吗?给哥哥担点责任吧。军务紧急,二十日你必须出发,到时候我派人到旃檀寺为你送行——你喝水吧?”吴佩孚下了逐客令。
冯玉祥悻悻而去,心里骂道:吴小鬼,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冯玉祥走后,又有许多将领前来请示,吴佩孚命副官一一挡驾。吴佩孚叫来张方严,对遗漏的部队部门进行补命。
军务部署停当已是深夜。吴佩孚睡了一小觉,就被噩梦惊醒,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他想:直系将领中能征善战、有勇有谋者,只有彭寿莘和冯玉祥二人。其他人像王怀庆、阎治堂、董国政、张福来、王承斌等,都是庸碌之辈。彭寿莘那是没说的,可冯玉祥、王承斌等,都心怀异向。胡景翼、孙岳、张治公等当然更不可靠。郑士琦、阎锡山、刘镇华更是同床异梦。我胜了这些人,尚可锦上添花;一旦败了,他们会调转枪口,落井下石的。文将中只有李济臣比较可靠,可惜太少了,太少了!吴佩孚第一次感到孤独、惆怅、悲凉……
陡地,他心里泛起一阵愁云,心里骂道,打仗,打个蛋仗!军饷呢?军费呢?枪械呢?曹锟,你只顾克扣军饷,疯狂聚敛,全然不顾北洋大业。你们弟兄哪个不是疯狂聚敛?你们财产加起来不下一个亿,可你们根毛不拔,只知道吃喝玩乐,养尊处优,让老子打天下,全不体念老子苦衷!你们供出千八百万,我也不至于为这作大难呐!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急。忽地坐起来,想去叩曹锟的房门,逼他交款。他呆呆坐了十来分钟,下去上来,又颓然倒下,自暴自弃地说:“唉,听天由命吧。”
次日,吴佩孚刚起来,白坚武走进来:“总司令,有二十多位外国记者想采访您,能接见吗?”
吴佩孚毫不犹豫地说:“见,这是我宣传的大好时机,为什么不见?几点?我马上到。把早餐端到会场上去。”
不一会儿,吴佩孚穿着法兰绒睡衣,穿着皮拖鞋,在翻译幕僚的陪同下,大摇大摆步入接待厅,笑容可掬地向记者挥手致意。吴佩孚说:“女士们,先生们,本司令高兴地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问:阁下,你对这次战争的前景如何评估?
吴:十分乐观。我出兵二十万,两月内扫平奉天!到时候我在沈阳故宫接待诸位。(众笑)
问:假如真如将军所言,你将对张氏父子如何处置?
吴:张氏下台后可以颐养天年,张学良我将送他出国留洋。他们的私有财产将得到保护,像我们对待段祺瑞那样。
问:外国人在东三省的合法权益能保证吗?
吴:当然。所有外国人,包括日本人的合法权利,我们都给予足够的尊重和保护。因为我们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师。
这时,女秘书陶梦把一杯热牛奶、几块炸馒头片和两碟小菜、一个咸鸡蛋端上来,放在吴佩孚的面前。外国记者惊讶地叫道:“啊,吴将军,你就吃这个?真不可思议。”摄影记者纷纷上前照相,其他人赶忙把这一场面写在采访本上。吴佩孚更加自鸣得意,做出吃馒头片、喝牛奶的动作,让人拍照。
问:阁下对南方局势怎么看?
吴:南方问题不久将能解决。卢永祥已经完蛋,陈炯明就要打进广州,孙中山已无暇北顾。黔、桂、川、湘也不会有多大麻烦,我解决奉张之后,回头再清理他们。目前,广州商团正向我求援,但我暂时旁顾无暇。
问:你跟大总统关系不够融洽,以后会不会……
吴:不不,这是谣言。正像大总统所说的那样,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关系。
问:听说你跟北洋诸将关系不好,尤其是冯玉祥将军。
吴:不,这是无稽之谈!某些看法有分歧,这是常事。
问:你们军队连饷都发不出,怎么打仗?
吴:请阁下放心,‘吴有办法’,我肯定有办法。(众笑,鼓掌)
尽管吴佩孚吹尽牛皮,但现实毕竟是现实。部队开拔前纷纷索粮、索饷、索械、索开拔费,搞得他焦头烂额。此外,战前曹锟未征询吴佩孚的意见,匆忙改组了内阁,颜惠庆担任总理。这个内阁是不会热心吴佩孚的战争的。但吴佩孚想到,大敌当前应以稳定为好。所以,他把不满强压在心里,为了拉拢内阁,把阁员一律聘为总司令顾问。
连日来,吴佩孚把主要精力放在解决外交、筹械和筹款三大难题上。
这天,他把外交课主任参议李清持、薛撼岳叫来,对他们叮嘱道:“我告诉你们,要想打赢这场战争,没有外国人支持,没有强大的舆论是不行的。你们马上去找外交总长顾维钧,我刚才给他通过电话,你们拿着外交部的信,迅速拜访各国公使,跟他们解释战争性质,表示亲善之意。请他们放心,中央军队所到之处,一律保护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他们走后,吴佩孚又给总理挂电话,态度谦和地说:“颜惠老吗?我是吴佩孚啊。我没有打扰您吧?啊,小可有一拙见不知当否。想请颜惠老主持一次国务会议,邀请外国公使参加,说明这次讨奉战争纯系迫不得已,纯系扫除割据,谋求统一为主旨,请他们理解……哈哈,您同意啦?哎呀颜惠老,太感谢您啦!什么?今天下午,太好了!到时候我参加,再见。”他放下电话,向门外喊,“来人!”
陶梦应声进室,用悦耳的京腔问:“大帅……”
吴佩孚说:“给顾问冈野、驻日公使汪宝荣、武官岳开先打电话,让他们速来见我。”陶梦应声而去。
他又拿起电话:“财政部,王克敏部长……克敏兄吗?我是吴佩孚,好好,托福托福。有件事请您帮忙:汪宝荣、岳开先已回国领饷近一月,我看支给他们吧,不多,七万……是啊……我知道,国库再空虚也不在乎这点钱吧……怎么老兄,这点面子不肯给吗……不行,就这样,给他们!”
他“啪”地挂上电话,一拍桌子骂道:“浑蛋!等老子腾出手来再收拾你!”
他与王克敏素来不睦,王克敏两次入阁,都因吴佩孚的掣肘而下台。去年,又因金法郎案,双方闹得剑拔弩张。这次战争,王克敏处处给吴佩孚设障,吴佩孚却不能马上换他。
“报告,冈野先生到!”陶梦进门报告。吴佩孚起立相迎:“请!”小个子冈野进门说:“总司令好!”吴佩孚热情让座,冈野双手按膝,挺直胸膛谨慎入座。
吴佩孚与冈野相识十来年,后被吴佩孚聘为直鲁豫使署军事顾问,常驻洛阳。此次入京吴佩孚又把他带来。吴佩孚说:“冈野君,上次我跟你说的事办得怎样?”
冈野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报告总司令,卑职已联络六位同志,他们答应为大帅政策游说。不过,困难很大,敝国军政人员支持奉张者甚多。”
吴佩孚说:“汪宝荣、岳开先近日赴任,我想请你随同回国前往周旋,如何?”
冈野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大帅,卑职出面不合适。我家几次被人捣毁,内人和孩子几次挨打,并被威胁说,我要回家就杀死我。我想还是让小谷君跟他们同行好。”因为吴佩孚亲西方,跟支持张作霖的日本军国主义者有矛盾,冈野给吴佩孚做事,自然成了日本主流民意的叛逆,所以日方不能见容于他。
吴佩孚问小谷是否可靠,冈野说十分可靠。吴佩孚说:“好,你让他协助汪公使联络日本朝野各界,多带些本人字画、照片以及中国名人字画,回头我让汪公使会你。”
冈野走后,汪、岳二人进来。吴佩孚告诉他们,领薪金的事他已同王克敏说过,王克敏已答应。汪、岳一听非常激动,连连感谢吴佩孚。吴佩孚强调说:“你们要尽快回任,走时带上小谷君。你们要想方设法联络日本朝野名流,争取他们的同情。事办好了我给你们加官晋爵,办砸了我撤你们职!”
张方严拿着一份急电急匆匆进门报告:“中路战线告急!敌军连克四城,形势危急!”他走到地图前,拿起教鞭,指着地图说,“从9月15日起,奉军第二路军向王怀庆的第12师发起猛攻。18日占领开鲁,20日占领朝阳,22日包围凌源;敌骑兵军团同日从彰武出动,向米振标部发起冲锋,相继占领阜新、建平,现已包围了赤峰,估计凌、赤二镇难以保全。可怕的是,敌人中路得手后,很快将挥师东进,直接威胁山海关!”
吴佩孚拍着桌子骂道:“王怀庆,你这条老狗,老子饶不了你!”他左手托头,右手擂桌,自暴自弃地说:“天哪,我怎么养了这么多废物?除去彭寿莘、冯玉祥,谁是顶事的人?争权夺势、催粮索饷、抽大烟、玩女人一个比一个精,打起仗来净熊包!这种仗怎么打?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说到最后近乎哭腔。他陡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撤!交军法处!”
张方严谨慎地说:“大帅,三思而后行啊。刚交战就撤将怕对全局不利呀。只要东线保住优势,就有成功的希望啊!”
吴佩孚无可奈何地说:“我何尝不这样想啊。发电!”他边踱步边口授命令:一、命令王怀庆、米振标部迅速组织有效反击,夺回失地,戴罪立功;二、命阎治堂的20师,董国政的9师迅速出击,对凌源、赤峰之敌形成包围之势;三、命王维城的23师从界岭口出击,牵制敌人;四、命冯玉祥、胡景翼迅速进军,早日投入战斗;五、命彭寿莘密切注意中路增援之敌,并对彭部通电嘉奖。
张方严把电报稿交崔副官去发,忧虑地说:“各军催款催械甚急,怎么办?”
吴佩孚也正为此事焦急,边抽烟边踱步,半晌才说:“来京十天,一无所获。巩县、汉阳兵工厂能调拨多少枪弹?”
张方严说:“不多,政府经常拖欠军工工资,工人消极怠工,不肯出力,能调的都调了。”
“他妈的,又是钱,钱!给萧耀南、张福来发电,让他们派部队监督生产,挑头闹事儿的毙他几个!”
“大帅,后方空虚,逼之过甚会出事的,还是采取怀柔政策吧。”
“这样吧,军队要派,款子要筹,要恩威并举。让他们砸锅卖铁也要再次垫支,等胜利后加倍偿还。还有,派顾祥麟代我去找阎锡山,他们是士官学校同学,关系甚好。一方面劝说阎老西儿援直抑奉,一方面借子弹一百万发。”
“好,此法甚佳。只怕阎老西儿耍滑头,没胆量反奉,很可能保持中立。”
“唉,他要保持中立倒好了,就怕他见风使舵,趁火打劫呀!不过,现在他还不敢,慑于我的势力,他会答应的。”张方严刚走,又被吴佩孚叫住,“你告诉交通总长吴毓麟,马上向津沪商行商订飞机大炮一部,越快越好!”
“怕是远水难解近渴呀。”
“这次不用下次用,早晚用得着。”
张方严刚走,谢宗陶汗流浃背地走进来,一进门就疲惫不堪地说:“大帅,我找过王克敏了,他提出三条筹款办法:一是以关税作抵押,发行库券四百万,实得三百六十万;二是发行辅币钞票二百万;三是以崇文门税款作抵押,发行公债四百万。总共可得一千万元。”
吴佩孚怒道:“他浑蛋!这用得着他说?印刷票券,推销收现,等把钞票拿到手至少得两个月,老子早上西天了!”
谢宗陶又说:“此外,中原公司王博沙建议,以道清路展线案作抵押向福清公司借款;李清持建议以邮政余金作抵押向英国钢铁公司借款;李中清建议向直鲁豫鄂各县按大中小摊派……”
吴佩孚气急败坏地说:“不行不行,远水难解近渴!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他还说,办法是有的,只怕大帅不肯……就是承认、承认金法郎案。”
吴佩孚咆哮道:“他妈那×,他想要挟老子,我毙了他!”
……早在曹锟上台之前,法国政府即提出所谓金法郎案:要求中国按黄金价格偿还庚子赔款。早年签条约时,并未注明要用金币偿还,而且法国国内也并非以金币作流通货币。这一强加给中国人的负担,激起国人强烈反对。法国则以拒绝批准九国公约,扣留盐余税款要挟北京政府。曹锟上台后,法、比、荷、西、日、英、美七国公使,给中国外交部发联合照会,催促曹政府限期承认金法郎案,企图从中渔利的财长王克敏,打算与法国秘密成交。这时,保、洛、津三派为争内阁名额吵得不可开交。吴佩孚坚决反对金法郎案,在人民一片反对声中把王克敏赶下台。金法郎案又一次搁浅。现在,王克敏再次上台,他想利用吴佩孚急于筹款的心理,迫使吴佩孚就范……
谢宗陶说:“大帅,不理他就是了,如果真枪毙了他,那麻烦太大了。”
吴佩孚说:“不,没那么便宜!”他坐下来,拿起毛笔,把几条紧急筹款办法抄在纸上,递给谢宗陶,“拿去给王克敏,叫他照单办理,稍有差池,小心狗头!”
谢宗陶一看,上写八条:一、以外交部记存款二十五万元作抵押,息借二十五万元;二、追讨山东盐商海防经费本银二十五万两,另算钱息;三、借用中日实业公司存余官款十二万元;四、责令长芦盐商认筹一百五十万元,均由盐运使张直卿办理;五、责成河东盐商代筹二十五万元;六、责令承办山东省四十三县之三公司报效一百万元;七、没收卢永祥在烟台所办济通银行现金两万元;八、向阎锡山借款二十万元。
吴佩孚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谢宗陶走后,吴佩孚反复地想,战场吃紧,饷械两拙,我已回京十日,至今筹款甚微,刚刚列出的八条,一时难以奏效,怎么办?怎么办?不行,得采取一条立竿见影的办法……想着,对门外喊:“来人……叫白处长、张秘书长!”
不一会儿,白坚武、张其锽奉命来到。
吴佩孚说:“前线状况我不太担心,最担心的是我回京十多天,终日忙于筹款,焦头烂额,一无所获。这样下去,别说打仗,拖也拖死,你们说咋办?”
白坚武说:“卑职以为,由大总统出面,邀集北洋宿将,像张敬尧、李存厚、陈光远、王占元等,请他们各自助饷若干万元,事后由财政部筹还,您看如何?”
吴佩孚怆然道:“唉,这些办法我早想过,可这些老家伙都是玻璃耗子琉璃猫,谁肯出血呀!其实,咱们老帅拿出三五百万易如反掌,可这里这么作难,他充耳不闻,我实在不想理他们!”
张其锽不慌不忙地说:“卑职有一计:召集中交两行总理于本部,勒取尚未发行的中、交币钞各二百万,加印军字,作军用券行使,可答应日后偿还,以解燃眉之急。他们若不答应可软硬兼施。”
吴佩孚以拳击掌道:“好,就这么办!”
张其锽怕引出纠纷责任落到自己头上,说:“只怕引起纠纷不好收场啊!”
吴佩孚一拍胸脯说:“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子武,这事交你和谢宗陶去办,该硬点儿就硬点儿。”
这时,谢宗陶正好赶回来,向吴佩孚汇报财政部之行。王克敏慑于吴佩孚的神威,已“欣然”答应。但他完全虚与委蛇,外紧内松。吴佩孚听后,对谢宗陶说:“先不管他,你跟张秘书长去办中、交银行借款,要先礼而后兵,掌握分寸,我先不出场,出了事我兜着,只要弄到款,采用什么手段都行。”
他们三人刚走,张方严拿着电稿匆匆而入,一进门焦急而沮丧地说:“大帅,九门口失陷,第10旅旅长冯玉荣自杀身亡!”
吴佩孚一把抢过电稿,一目十行地看,然后,像一尊泥胎僵坐在椅子上,任电报飘落在地:“九门口……九门口……彭寿莘怎么说?”
“请求大帅亲临督战。”
“亲……临……督……战?!”吴佩孚步履蹒跚地走到地图前,张方严拿起教鞭指着军用地图说:“9月15日,奉军一三联军在绥中集中后,即向我榆关以东阵地渐次接近。18日起接连向我发起总攻,因我军先行占领山海关、九门口等有利地形,所以奉军久攻不克,死伤惨重。于是,他们避开我军主力,向中路战场迂回,敌军连攻四城后,又集中兵力回援东路,一举拿下九门口,占领石门寨附近的高地……”
吴佩孚说:“嗯,形势严峻,我军左翼和背后将受到严重威胁。现在哪个部队在组织反攻?”
张方严说:“靳云鹗的14师,已于昨日到达山海关,马上投入战斗。此外,还有张福来的豫军、陕西援军正在行进之中。”
吴佩孚问:“江浙战争进展如何?”
张方严告诉他:“卢永祥已经下台,马葆珩当了上海警备区代总司令,他已向孙传芳、齐燮元发出倡议共同向上海进军,孙、齐已答应。”
吴佩孚面有喜色,说:“好,后方安全无虞,前方大有可为。”接着他命令,“第一,明天总司令部进驻秦皇岛;第二,参加江浙战争的部队,除留少数维持治安外,其余立刻挥师北上;第三,命张治公部加入山海关一线,田维勤部加入石门寨一线,阎治安部加入冷口一线;第四,命孙岳旅拱卫京师,杨清臣师集中大沽口、秦皇岛待命……”
张方严担心北京空虚:“是不是多留一些部队?再说,孙岳跟冯玉祥关系甚密,是不是不可靠?”
吴佩孚称孙岳没问题,他是大总统的干儿子,大总统几次把他从逆境中提拔起来,不可能有外心。
张方严去发布命令。张其锽、谢宗陶急匆匆进来,骂道:“他妈的,一对死硬派!”
……张、谢二人从吴佩孚的办公室出去,就径直去了中国、交通两银行,把张公权、钱新之二总裁请到四照堂附近一间密室。张其锽说:“张逆作乱,国难当头,军中急需现金以解燃眉之急,望二公为国助饷二百万元。中、交二行可代理国库独擅钞权,望二公慨允。”
不管张、谢二人怎么哀求,两总裁始终支吾其词,只是不应。谢宗陶说:“二公听清,不是要,是借,利息高一点也可以,最多一年一定奉还。”
张公权说:“银行业务不佳,拿不出这么多现钞。”
张其锽问他们有无其他办法,张、钱只是摇头,形似木偶,摆起肉头阵。张其锽一拍桌子:“好吧,有款可以走,没款留下,你们考虑一下吧!”
张公权说:“你枪毙我们也没钱。”
钱新之说:“你们竟敢绑架国家银行总裁,我们要向政府抗议!”
谢宗陶说:“绑架?国难当头,见死不救,毫无心肝,我还要揍你呐!”说着,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大嘴巴。张、钱向外挣扎,刚到门口,四个彪形大汉破门而入,吓得他们赶忙退回去……
吴佩孚听后问:“他们一样强硬?”
谢宗陶说:“张公权死硬,钱新之略好。”
吴佩孚狡猾一笑:“好,把他们分开,各个击破。”二人不解,吴佩孚说:“傻蛋!硬者惧义,软者惧力。这样……”吴佩孚在张、谢二人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张、谢笑着,不时点头称是。
半小时后,张、谢笑呵呵走进门,高兴地说:“哈哈大帅,您这法儿真灵,他们认了,认了,答应借款一百二十万,下午交付。”
吴佩孚非常高兴,说:“好!有了它我就稳操胜券了!谢宗陶,我把薛撼岳、刘子青给你留下,你们按计划继续筹款办外交。我明天动身去前线。”
谢宗陶说:“只怕大帅一走,筹款困难更多。”
吴佩孚说:“只要前线打胜仗,筹款就大有希望。”
10月10日夜间十时,吴佩孚的专列从北京出发,总司令部全体人员随行。
11日清晨,专列到达秦皇岛。这时,隆隆炮声、阵阵枪声已清晰可闻。车站四周修了掩体、战壕,里面伏卧着严阵以待的官兵。一队队往来官兵,有的跑步,有的疾行;一些刚从战场下来的伤兵,或躺在站台上,或蜷缩在廊柱下,痛苦地呻吟着,呼唤着。医生、护士往来穿梭,匆匆忙忙,有的包扎伤口,有的抬担架……
列车进站尚未停稳,吴佩孚不听劝阻走向车门口。他的身影刚一出现,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后的士兵突然高喊:“大帅小心!”猛地把他扑倒。与此同时,“啪啪”的枪声响了,列车玻璃“哗啦啦”落下来。其他卫士扣动扳机一路猛扫。只见三四十米开外一堆木箱后面,两个身影边跑边回射,跑不几步,他们的双臂一伸,“啊”的一声栽倒在地上。几个卫士跳下车追到前面,只见两个刺客衣袋里有日本香烟、火柴、手枪,穿着直军军装。
吴佩孚说:“几条小鱼,翻不起大浪,不理他!”
一个卫士身负重伤,倒在血泊里。吴佩孚轻轻拍拍他的脸:“小兄弟,你受苦了,谢谢你!”
小战士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大帅,保……重……”
吴佩孚脱下大衣盖在战士身上,说:“快送医院抢救!”这一场面又被中外记者拍下。
张方严、白坚武等争相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吴佩孚披,被吴佩孚推开。他站在高处用望远镜向北方瞭望,张方严说:“大帅,上车吧,下面危险!”
吴佩孚赌气说:“哪来那么多危险!”
这时,一辆敞篷吉普车飞快地开来,“吱——”停在吴佩孚的面前。彭寿莘及其幕僚从车上跳下,上前敬礼,吴佩孚上前紧握彭寿莘的双手,激动地说:“子耕,你好吗?我惦记你!”
彭寿莘眼泪汪汪地说:“您可来了,这日子真难过呀!”
吴佩孚的眼睛也湿润了:“我知道,知道,你们辛苦了!”
“您来了,我们有了主心骨了。”
众将领上列车。吴佩孚、彭寿莘、张方严、张其锽、白坚武等分次坐定,彭寿莘开始汇报战况。
……彭寿莘的第15师一到山海关,即抢占山海关以外五眼城高地。这里易守难攻,对直军十分有利。从五眼城到海岸线十余里,左翼有29旅防守,右翼有13旅防守。东路军司令部设在山海关城内。15师除两旅外,还有一个炮兵团,一个工兵营,一个机枪营,共六七千人。有轻重机枪百余挺,各种炮三四十门。彭寿莘是闻名遐迩的骁将,15师又是吴佩孚的主力部队。这么一支强硬的部队放在这里,对奉军是极大的威胁。阵地选定后,彭寿莘带领全体官兵构筑工事,挖掘战壕,以逸待劳,做好迎战准备。
从10月3日起,奉军大队逐渐向15师阵地接近。6日拂晓,一声炮响,全线开花,奉军以整团兵力铺天盖地冲杀过来,刹那间枪声阵阵,炮声隆隆,喊杀声惊天动地。直军凭借有利地形和良好素质沉着应战,一丝不慌,双方激战三个多小时,奉军未越雷池半步。天亮后,直军更发挥火器威力,又经过两个多小时激战,奉军已死伤累累,溃不成军,阵地前留下一千多具尸体,狼狈逃回……
吴佩孚问:“我军伤亡多少?”
彭寿莘说:“不足百人。”
吴佩孚很满意,让彭寿莘继续说下去。
7日早九时,奉军向15师阵地开炮轰击。开始还能分出彼此,不久,炮声融为一体,犹如山呼海啸,万马奔腾。但直军工事坚固,伤亡甚少。战士伏卧工事内闭目掩耳,单等炮声停止。炮声持续几小时后,奉军又集中全部炮火轰击左翼阵地。司令部官员冒着炮火硝烟到前线视察,见官兵张嘴捂耳,毫无惧色,还不时说笑逗乐。
彭寿莘刚到29旅指挥部,突然接到参谋长李藻麟电话,说九门口、荒山口同时失守,13旅正向石门寨方向溃退!
彭寿莘一听,头嗡的一声大了,眼前金花四溅,险些栽倒。他问李藻麟各车站有无援兵到达。李说秦皇岛、唐山均无兵车到达,只有昌黎车站停有陕西张治公第2师一个团。彭寿莘立刻打电话,命他们迅速发车,赶赴石门寨增援,听从冯玉荣旅长指挥。
打完电话,彭寿莘立刻奔到发报机前,严令冯玉荣所部张、杨两团迅速收拢,向九门口反击,限三日内收复九门口,否则军法论处!8日早晨,彭寿莘接到牛子文营长电话,说13混成旅旅长冯玉荣自杀身亡!
彭寿莘感到问题严重,如不采取紧急措施,九门口失守,石门寨也难保。可是,15师已激战几昼夜,派不出一兵一卒可以增援了。问遍就近车站,也没有增援车辆开来。考虑再三,只有先探明虚实再做主张。于是,他把指挥权交给张敬臣,自己带领几个幕僚转道秦皇岛赶赴石门寨。正巧陕军第2师张治公、参谋长万金声率领金尊华旅赶到秦皇岛,彭寿莘喜出望外,立刻命张、万二人率部开赴石门寨增援,限期夺回九门口和荒山口……
吴佩孚问:“冯玉荣是不是畏罪自杀?”
彭寿莘说:“有多种原因。”
第13旅旅长原为董国政。曹锟就任总统后,成立总统府军事处,把第9师师长陆锦升为军事处长,董国政补了第9师的空缺。冯玉荣由第9师步兵旅长调任第13混成旅长。
董国政的13旅是直系嫡系部队,而冯玉荣所在的第9师是由袁克定的模范团扩编来的,一来,13混成旅的张、杨两团长都想当旅长,冯玉荣占了他们的位子,他们心存妒忌;二来,冯玉荣不是直系宿将,他们心中不服。再加上冯玉荣生性怯懦,又新来乍到,所以张、杨经常暗中作弄他。这次部队驻守九门口、荒山口,张、杨不断给他出难题,使冯玉荣指挥失灵。冯玉荣只好委曲求全,多方迁就。
10月2日,张团在九门口、杨团在荒山口分别遭到奉军进攻,两团长分别要求冯玉荣派兵增援,而冯玉荣手下没留预备队。张、杨在电话里很不礼貌,骂他“饭桶”、“无能”、“不配当旅长”,冯玉荣忍气吞声生闷气……
吴佩孚问:“这些情况你事先知不知道?”
彭寿莘说:“略有所闻,我曾派出过以张登举为首的督战队。”
……张登举带着四名督战队员,每人带一把大砍刀,赶赴九门口。张登举等一行到达离九门口有八九里的一个小山沟时,恰好碰上临阵脱逃的张团长。张登举问:“你到哪儿去?”张团长说:“参谋长,完了,我要援军无援军,要子弹无子弹,我已成残废人,干不了啦,你放我走吧!”说着,扑通跪地泪如雨下。张登举说:“平常可以,现在不行!我是奉命来督战的,你说,你回不回去?”说着举起大砍刀。张团长赶忙站起连声说:“我回去,回去!”他们刚到九门口,前线部队因团长临阵脱逃而溃退下来。杨团长听说九门口失守,军心动摇,也随大队向石门寨溃退。
就这样,冯玉荣瞻前顾后,进退两难,畏罪自杀……
吴佩孚问:“张、杨二团长怎么处置?”
彭寿莘说:“尚未处置。”
吴佩孚说:“马上枪毙!”
吴佩孚站起来果断地说:“走,到前线视察去,张其锽、白坚武留下,张方严、彭寿莘跟我去!”
吴佩孚等走下列车,一头钻进敞篷吉普车里,向烽火连天的前线急驰。
“总司令到——!”
卫兵一声高喊,李鸿藻、张敬臣以及司令部里的参谋、副官慌乱迎出来,纷纷向吴佩孚敬礼、问安。
吴佩孚摇着李鸿藻的手问:“怎么样参谋长,顶得住吗?”
李鸿藻说:“请总司令放心,郭松龄乳臭小儿,差得远呐!”
吴佩孚说:“是啊,你这位陆大高材生,保定军官学校有名的战术教官,可要大显身手了!”
李鸿藻说:“这种仗打着才过瘾呢!”
吴佩孚又转向张敬臣:“张旅长,没有尿裤子吗?”
张敬臣说:“尿了,还不止一次,不过是憋的,不是吓的。”
众人一阵大笑。
“轰,轰”,炮弹四处溅落,民房倒塌,树木折断,砖瓦碎石狂飞乱舞,卫兵有的炸死,有的炸伤,敌人的冲锋开始了。吴佩孚的侍卫长高喊:“总司令,快隐蔽!”吴佩孚瞪他一眼,照样谈笑风生:“慌什么?这是郭松龄小儿给老子的见面礼,很孝顺嘛。”
李鸿藻说:“总司令还真得避一避,这里日本特务甚多,总司令的行踪早有人用电台报告给敌军。”
众人刚进掩蔽部,“轰”的一声,一发炮弹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溅落。
众人把唯一的一只凳子让给吴佩孚,其他人有的坐炮弹箱,有的坐石块,有的站立。李鸿藻、张敬臣作了扼要汇报。吴佩孚又在瞭望孔里用望远镜观察地形,提出去前线阵地走走,众人知道他的脾气,谁也不敢拦阻,只好跟在他左右,拐弯抹角,弓身驼背,穿过二三里崎岖山路,来到五眼城阵地。
吴佩孚的到来使阵地官兵士气大振。他拍拍这个军官的肩,抚抚那个士兵的背,掸掸另一士兵身上的土,跟伤员说几句贴心话,跟大家开几句玩笑,就把阵地上的活跃气氛推向高潮。他高喊:“弟兄们,孩子们!张胡子是条恶狼,是毒蛇,要是让他得势,就会国破家亡,咱们全得完蛋!你们都是堂堂好汉,七尺男儿,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吗?”
“不能!不能!我们要跟他血战到底!坚决保卫大帅,为我们的大帅去拼杀,去战斗!”士兵们激动地高喊。
吴佩孚说:“弟兄们,我谢谢你们!战后我给你们记功行赏!”
他沿着战壕往前走,不时停下来举起望远镜观望,他若有所思地说:“李鸿藻,我考考你,你们凭着什么力量坚不可摧?”
李鸿藻不假思索地说:“15师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又有久经阵战的经验。”
吴佩孚说:“嗯,这算一条。可奉军一、三军这些条件都具备呀,人数又超过你们。”
李鸿藻说:“彭老总指挥有方。”
吴佩孚笑道:“哈哈,这算第二条。可张学良、郭松龄也不是白痴啊。”
李鸿藻说:“请总司令赐教。”
吴佩孚指着前面的地形说:“因为敌人犯了一个战术错误,你们看,山海关正面虽然地势平缓,看上去无险可据,但我们正可利用舒缓倾斜的地形地貌,发挥炽盛的火力,彻底侧防,消灭死角。加上我们战壕坚固,顶得住猛烈炮火,战壕选择角度又好,所以敌人无法接近,这里看上去易攻难守,实际上恰恰相反。”
彭寿莘、李鸿藻等连连点头:“总司令的分析十分正确!”
吴佩孚接着说:“相反,九门口以北、以西山高路险,地形复杂,部队运动十分困难。实际上山越高,地形越复杂,死角也越大,步兵越容易接近。只要把部队化整为零,分进合击,就比这里容易突破。哎,子耕,你还记得民国七年进攻羊楼司吗?”
彭寿莘说:“记得,那里也是山高路陡,狭路一条,你让我们虚张声势,声东击西,把南蛮子打得落花流水。”
吴佩孚说:“对呀,早先不该把冯玉荣这个窝囊废放在九门口啊!”
彭寿莘说:“这是卑职的战略错误。”
吴佩孚说:“这也不能光怨你,我也是刚刚明白过来的。因此,我不担心这里的安全,倒是非常担心石门寨方面的得失,那里一失,满盘皆输,必须尽快采取措施!我命令:你部29,30两旅各抽调一营兵力,迅速增援石门寨,夺回九门口!还有,命令你们的司令部马上迁移到石门寨!”
彭寿莘、李鸿藻同声回答:“是!”
这时,天已近午,吴佩孚、张方严等人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他们在阵地上跟官兵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饭菜,又急忙乘车往总部赶。汽车刚近秦皇岛,正有两架飞机在司令部上空盘旋轰炸。四周的高射机枪、高炮,一齐向天空开火。只见一架敌机俯冲下来,在火车的上方丢下两枚炸弹,其中一枚不偏不斜落在机车上,顿时铁木四溅,浓烟滚滚,另一架飞机丢下一颗炸弹,落在另一机车的尾部,把一节车厢炸开花……
吴佩孚的汽车开进一片树林。可吴佩孚不肯隐蔽,他站在一棵大树下,举着望远镜转着圈儿张望,咬牙切齿地叫骂。不一会儿,飞机似乎发现吴佩孚,向这边俯冲下来,吴佩孚面不改色,不慌不忙,转到大树的背面。炸弹在离他二三十米处爆炸,树枝树叶纷纷溅落,铜钱大的弹片镶嵌在树干上。不久,直军的三架飞机从滦州方向飞来,与奉军飞机展开空战。几个回合后,奉军飞机大摇大摆地飞走了……
吴佩孚回到总部,幸好这列军车没受损伤。他一踏进车厢,曹锳、白坚武向他诉苦:原来石门寨吃紧,屡次向总部请援。正巧,有靳云鹗一个团开到秦皇岛,曹锳和白坚武命这个团赶赴战场救援。但该团长坚持非靳师长之命不动。急得曹锳、白坚武二人好说歹劝,该团长就是不动。话没说完,吴佩孚早气得怒发冲冠,问:“去了没有?”
白坚武说:“没有,还在等靳师长的命令。”
吴佩孚命令:“把团长、团副、参谋长都叫来!”
不一会儿,三个人跑步到来。吴佩孚问:“白团长、曹师长命令你去石门寨,你为什么不去?”
团长说:“报告总司令,靳师长有令,让卑职只听他的命令。”
吴佩孚说:“好啊,我还没死就搞独立王国,那我的命令也不服从了?”
团长讷言道:“不,不是,大帅……”
吴佩孚一挥手:“拉出去,枪毙!”
过来两个卫士,一左一右下了团长的枪,把团长架了出去,团长央求、挣扎、呼叫,全无济于事,不一会儿,传来两声沉闷的枪声。吴佩孚问团副和参谋长:“你们呢,也拒绝执行命令?”
二人跪地求饶:“不不,总司令,我们听大帅的。”
吴佩孚命他们站起来,指参谋长:“你,代理团长。”指团副,“你兼参谋长。马上进军石门寨,若有半点迟疑,团长就是榜样!”二人慌忙道谢而去。
吴佩孚对彭寿莘、张方严二人说:“走,马上去石门寨。”
张方严说:“你休息一下,我跟老彭去吧。”
吴佩孚说:“不,石门寨是全局关键,敌人打不开山海关,肯定从石门寨下手,如果让敌人得手,那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认真对待。”
不一会儿,副官抱来几套士兵服装。吴佩孚、张方严、彭寿莘都换上。吴佩孚捷足先登,向停吉普车的小树林走去。可到跟前一看,卫兵死了,轮胎、油箱全被刺穿,司机也被杀死。吴佩孚骂道:“他妈的,真可恶!”
彭寿莘说:“我们坐拉煤的斗车去吧,到柳江以后再骑马,反正汽车也只开到柳江。”
吴佩孚说:“好吧,我还是第一次坐煤斗车。”
说着,几个人向小火车站走去。彭寿莘问:“大帅坐哪辆?”吴佩孚说:“坐哪辆都行,不过咱仨离远点,省得叫人‘一锅端’。”说着,吴佩孚上了第一节斗车。彭寿莘也上了第一节,说:“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吴佩孚问:“为什么?”
彭笑道:“你命大呀,沾点神光。你不说杀你吴佩孚的子弹还没造吗?”
吴佩孚笑道:“哈哈,这话不假,我就是命大——张方严,你小子福小命薄,还是离我们远点儿吧。”
张方严上了第6节车厢:“好吧,别让我给你传上霉气。”
众人放声大笑。小火车“呜——”地叫了一声向柳江车站飞驰开去。
柳江村只有六七十户人家,大多以挖煤为生,这里是一个小型煤矿,离秦皇岛三十余里,在秦皇岛北面。下车时,吴佩孚说:“这条小铁路虽短,但战略意义很大,一定要全力保护。三师可抽一个营驻守小石老车站。”
吴佩孚提议去石门寨。他们一行人换成快马,向石门寨方向跑去。
石门寨是方圆几里的中心乡镇,有居民商户三四百家,约两千多人。镇四周有低矮的围墙,设有东西南北四门。第1军司令部已由山海关迁到石门寨南门内一座盐店内。吴佩孚等到达后,就听取了参副人员的报告:陕西第2师正由沙河寨向九门口方向进军,第13师残部正由石门寨西北向三草寨集中。因山路崎岖,交通不便,信息又不灵通,至今集中不及半数,官兵、枪支、行李到处遗失散落,士兵十分沮丧。不经认真休整,断难再用。两个团长怕追究责任已经逃跑。奉军占领荒山口和九门口后,又先后占领魏家沟、刺儿沟和角山寺,离直军阵地多则十来里,少则三五里。敌人正在调兵遣将,准备进攻石门寨……
听完汇报,吴佩孚又去勘察地形,然后发布六条命令:
一、王维城的23师屡战屡胜,损失甚少,特命通令嘉奖。第14旅孙清山部、12混成旅葛树屏部作战勇敢,战功卓著,通令嘉奖。第9师董国政屡战屡败,伤亡惨重,准其辞职,师长职务由副师长继任。
二、命第9师和14混成旅,均由王维城统辖;命12混成旅归彭寿莘统辖。命王维城部抽调一支劲旅火速回援石门寨,其余大部由王维城统帅,出议院口,绕道绥中,直捣敌后方,以牵制敌人。
三、命曹锳的26师、程希圣新编第1旅,火速开往石门寨听命。
四、命陕西张治公第2师再接再厉,寸土必争,不惜代价巩固猪熊峪阵地,坚持到援兵到来。
五、命14师抽调一团人,火速占领安民寨;命第3师抽调一团进驻小石老。两部迅速向魏家沟、刺儿沟及角山寺奉军阵地进攻。
六、命冯玉祥第三军,星夜火速进军开鲁,尽快投入战斗,以解中东两路战线之危。
吴佩孚签署完毕,听副官复述一遍。他又要过电稿,把第六条命令中“以解中东两路战线之危”勾掉,交副官拍发。他站起来打了一个舒展,自信地说:“啊,总算放心了。”
彭寿莘说:“好,经大帅这一部署,战局定能改观。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主力14师、第3师不全部拿上石门寨?”
吴佩孚对左右参副人员说:“你们出去。”待他们出去后,吴佩孚向彭寿莘、张方严小声而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们,我的致命一招,是用14师、第3师海上登陆偷袭珍珠岛。奉张有三百多里长的海岸线,后方十分空虚,我在背后一打,冯玉祥在西面一打,你们在中间出击,奉张肯定会土崩瓦解。哈哈,到那时东北就是我的了……”
彭寿莘说:“啊,大帅,这一招果然厉害!”
张方严说:“不过,我怕冯玉祥指望不上啊!现在都二十多天了,仍不见他打响。”
吴佩孚冷冷地说:“嗯,这小子是可恨,说不定早全军覆没了。从一开始我就对他不抱希望。”
张方严问:“他至今迟迟不前,会不会与奉张有过默契?”
吴佩孚自信地说:“他不敢!好啦,老彭你坐镇石头寨,多负责任,我跟老张回总部了。”
回到总部天已黑了。吴佩孚经过昼夜旅途劳顿,又经一整天在战场上奔波,实在累极了,往行军床上一躺,就打起鼾声。陶梦端来饭菜,拿来半瓶老白干,想把他叫醒,但想到他实在太累了,就没有叫他,拿条军用毛毯轻轻给他盖上。
陶梦是个三十岁的老姑娘,是北洋老将的女儿。从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仰慕吴佩孚叔叔的“英才”,死活要跟着吴叔叔干一番事业。她跟随吴佩孚多年,深深爱着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吴佩孚。吴佩孚也对这个楚楚动人、落落大方的姑娘情有独钟,但他恪守不贪财色的信条,始终未越雷池半步……
陶梦坐在他身边,深情地望着熟睡中的他。一股莫名其妙的怜爱、委屈之情油然而生。就是这个怪人,二十多年出生入死,身经百战,为一个草包打江山,供他声色犬马、花天酒地去享受;他一个顶尖人物甚至亲自去筹粮筹饷筹械,不惜低声下气;而那个草包屁股底下坐着金山银山,可以一掷万金去染指一个花魁,却不肯拿出一个镚子去支援一场为他打的战争。天底下竟有这么冤的事……想着,陶梦心疼地落下泪来。
吴佩孚蓦然苏醒,问:“哎呀,我睡了很久吗?前线有什么消息?”
陶梦说:“您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前线一切正常,您饿了,我给您热热饭去。”
吴佩孚坐起来:“不用热,快端过来,我真的饿了。”
陶梦搬过一只弹药箱,把饭菜和酒摆好,看着吴佩孚狼吞虎咽吃起来,陶梦不时斟酒,布菜,倒开水。
吃喝完毕,陶梦拾去碗筷,给他斟了一杯热茶。吴佩孚没头没脑地问:“陶梦,你想到过……死吗?”
陶梦大吃一惊:“死?大帅,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吴佩孚抑郁地说:“啊,人总是要死的。天下没有长生不老,也没有……常胜将军。”
陶梦深情地说:“只有大帅例外。”
“唉,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生不逢时啊!上下左右全是废物,废物啊。”说着,眼睛湿润了。
“大帅……”陶梦哭了,掏出手绢想给吴佩孚拭泪,吴佩孚却已进入梦乡。一股砭人的寒气直透陶梦的背胸。
睡了没多久,吴佩孚又爬起来,交给陶梦一个名单:“马上叫这几个人开会。”
陶梦去了。吴佩孚站起来,穿戴整齐,但头又痛又沉又晕。吴佩孚是意志坚强、精力旺盛的人,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可以三天三夜睡不醒;可以三天不吃,也可以一顿吃三顿的饭;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三天,也可以三天不说一句话。可现在他真的觉得心力交瘁了。
不一会儿,张方严睡眼惺忪地来了。
吴佩孚问张方严:“海上有没有消息?”
张方严说:“海江、海鸣等五艘舰艇,估计今晚十二点到秦港,另外有十艘舰只明天上午到达。”
正说着,白坚武、张其锽、刘玉春(陆军课主任)、刘永谦(海军课主任)、苏远昌(交通课主任)、田仲韬(宣传课主任)以及副参谋长、副秘书长等十几人陆续到达。吴佩孚威严地说:“基本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山海关一线我军工事坚固,战术得当,张学良、郭松龄等投入旅团级兵力轮番进攻,飞机大炮作战术配合,二十多天未越雷池半步。我对此线不担忧,但对石门寨一线不放心。自九门口防线突破后,事情变得复杂而严峻。敌人十分清楚石门寨的价值,他们正调兵遣将,想突破这道防线,然后集中山海关,形成夹击之势,如果敌人阴谋得逞,我们将不堪设想……”
吴佩孚语气稍事停顿,扫了大家一眼,接着说:“我不是白痴,我有更致命的一招:我要亲率14师、第3师两万精兵,乘船登陆葫芦岛,去抄他的后路,狠揍张作霖屁股!到时候你们全力出击,夺取全线胜利!”
众将喜笑颜开,交头接耳。吴佩孚继续说:“我与参谋长之行,多则五天,少则三日,定能使战局改观。因此,我命令:军事方面由白坚武将军负责,政宣、外交、后勤方面由秘书长张其锽负责。各位将领同心协力密切配合,所有军机大事直接跟我联系。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谁敢藐视我的神威,我不客气!”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枪交给白坚武,“这支枪留给你,谁敢以身试法,可以先斩后奏!”
白坚武站起来,一磕脚跟:“遵命!”毕恭毕敬地接过枪。
吴佩孚补充说:“石门寨是主战场,以后所到增援部队,除留少数预备队外,其余一律增援石门寨。有事你们随时跟彭寿莘沟通。”
时近午夜,吴佩孚和几位心腹边饮酒边等海港电话。十二点刚过,电话铃响,白坚武接听电话,告诉吴佩孚:军舰进港了!
吴佩孚高兴地站起来,把茶杯里的酒一口喝光,又抓了一把花生米吃着。众将领穿上大衣,随吴佩孚出门上了战马,浩浩荡荡向港口飞奔。大街上戒备森严,不时传来口令声。他们只用二十来分钟就来到海边一座白色建筑——港务局门前。
吴佩孚等下了战马,只见一位身材不高、四十多岁的中将军官,在众将校簇拥下迎上来,向吴佩孚行礼报告:第五路援军司令、14师师长靳云鹗奉命来到!
吴佩孚板着脸说:“靳司令,你姗姗来迟啊,不知时间就是生命吗?”
靳云鹗说:“报告总司令,军饷难筹,车船不济,故而来迟。”
吴佩孚粗暴地打断他:“别说啦,你马上到总司令部报到,火速进军石门寨!”
靳云鹗一磕脚跟说:“遵命!”
吴佩孚等走进港务局会议室,海军少将、渤海舰队司令温树德,副司令杜锡珪等海军将领迎出来,向吴佩孚敬礼、问好。吴佩孚把他们引进会议室,听取海军报告。
……秦皇岛距葫芦岛约四五个小时的航程。这次参加海上行动的大小舰只十五艘,护卫舰两艘,海军陆战队官兵三千多名,步兵一万七千多名,有各种口径的大炮三十多门,轻机枪一百多挺。步兵多配备手枪、冲锋枪、手提机枪、带刺步枪及手榴弹等,突出“轻快”二字。这些部队上舰前多次进行海上、登陆、登山演习,在海上多者已航行几千小时,少者也有几百小时,有相当的适应能力。对于这次偷袭,众将领充满信心……
听完汇报,吴佩孚命令上舰部队要尽快补充弹药、食水、燃料;舰队明天下午六时准时出发;各部队要严格保密,严防泄密事故发生;马上勘察海面,用电报随时联系……
一切部署停当后,吴佩孚率张方严、温树德等登上“海圻”舰,去勘察具体登陆点。
这天,正是10月15日,又大又圆的月亮悬挂在灰蒙蒙的天上,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云朵里,四周繁星点点,时隐时现;从海上吹来带腥味的风,掀起层层细浪,海水像无数匹蓝灰色绸缎,在舰艇下抖动、飘舞,使这海天一色的世界更广阔,更深邃。发动机隆隆的响声,叶轮哗哗的拨水声,不时被远方的枪炮声淹没。士兵挤坐在舱房里,舵手操作在驾驶室里,瞭望兵工作在瞭望台上,整个舰艇笼罩在寂寥、落寞和惆怅的气氛里……
一间单人舱房里,墨绿色的窗帘严密地遮掩着舷窗,吴佩孚躺在小床上假寐。床头桌上固定着一只小台灯,放射着幽暗森冷的光,一杯白开水微微摇晃着。置身在这种环境里,使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飘零感。
一声报告之后,译电员拿来两份急电,第一份是彭寿莘发来的,电报称:张治公的第2师在猪熊峪遭遇敌猛攻,伤亡惨重,猛将勇兵牺牲殆尽,不得已向沙河寨急退。莘严饬其迅速抢占沙河东阵地坚决抵抗,以待援军。莘正组织反击……
吴佩孚持电报独步沉思:第2师素质极差,大部官兵是大烟枪。军官吃喝嫖赌,鱼肉百姓,这种军队很难抵挡韩麟春、姜登选的攻势,必须派精兵驰援,以解燃眉,可派谁呢?
他忽然想起另一份电稿,奔到灯下观看,这是白坚武、张其锽发来的,电报称:一、王维城率23师抵达干沟一带,未遭大敌,现正进军中;二、葛树屏12旅,在鱼鳞山附近与张宗昌2师接触,现激战中;三、时全胜14旅在冷口通凌源途中;四、王怀庆、胡景翼均徘徊于喜峰口、平泉之间,屡催不前;五、冯玉祥在密云、古北口向承德进发,进展甚缓;六、曹锳、程希圣部分援兵抵秦,已饬令迅援猪熊峪……
吴佩孚特别注重“进展甚缓”、“屡催不前”字样,骂道:“妈的,这分明是抗命不遵,等胜利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可几个部队未遇强敌,怎么解释?……哦,分明是奉张的主力集中在山海关,不能不防。”
“来人!”
副官应声而入,吴佩孚口授电文:石门寨。彭寿莘。急密。猪熊峪为石门寨门户,不能有失,务须不惜代价,夺回失地!
拂晓。温树德进来报告:船到绥中海域,离葫芦岛还有一半路程,上午十时是最佳侦察时间。吴佩孚拿起望远镜登上塔台高处。
东方破晓,霞光万道,吴佩孚举着望远镜顺着光线仔细观察。副官根据吴佩孚的描述作着记录……
女电报员又送来彭寿莘急电,吴佩孚把望远镜交给张方严,展开电报,上写:“十万火急。今晨五时,大股奉军向陕军2师猛攻,陕军大溃,张治公骑马逃逸,新到之军不战自溃。敌炮兵在沙河寨东放列,炮火甚猛,情势危急。”
吴佩孚与张方严回到舱房,张方严问:“我们是不是回总部?要不要把三师拿下增援石门寨?”
吴佩孚坚定地说:“我们不回去,继续侦察!本来登陆人就少,我怎么舍得拿三师?”
“可石门寨没有能战之师,一旦失控,危及全局呀!”
“不在背后一击,战局很难改观。”吴佩孚向副官口授电文:一、命骑兵3团分兵警戒安民寨;二、命15师警戒山海关背后;三、命3师12团1营进驻小石老;四、命彭、李二将军迅速收拾残部反击。
吴佩孚口授完电稿,又看山海关战报:从12日起,郭松龄部对14师阵地轮番进攻,均被击溃。敌死伤几千人,郭松龄自恃有张学良撑腰,14日又把总部预备队三个团全部拉上山海关,孤注一掷。15师沉着应战,奉军三个团全部伤亡,郭部伤亡数千人……
吴佩孚一方面对14师通令嘉奖,一方面加快鼓浪前进,务求早日登陆成功。
吴佩孚沿着三百里海域实地勘察,获得不少有价值的数据。他满怀信心,率庞大舰队北上,以期登陆成功,一举拿下锦州。
当舰队行至绥中附近时,忽听隐约的隆隆声,少顷,声音愈大,直至震耳欲聋。瞭望兵高喊报告:“敌机3架向我袭来!”舰长发令密切监视。
舰长速报吴佩孚,吴佩孚命各舰做好战斗准备。信号兵发出旗语。刹那间,指挥员上岗,轮机手掌舵,操炮手操炮,步兵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吴佩孚坐在桌前,一瓶白酒,两碟小菜,自斟自饮。其他工作人员忙碌着,电键嗒嗒发出响声。
哐,哐,炸弹在四周水域爆炸,受惊的海鸟四散惊逃。十几丈高的海水哗哗地溅在甲板上、舷窗上。舰艇剧烈颠簸,忽上忽下,像蹒跚的醉汉。
舰上的火炮、机枪响了,飞机带着啸音俯冲,盘旋,不时投下炸弹。信号兵不时报告:“2号舰中弹”,“旗舰机房漏水”,“5号舰尾起火”……对这惊心动魄的信号,吴佩孚像没听见,只是一口酒一口菜,开怀畅饮。
直军敌后登陆的情报,是日本特务向奉军总司令部提供的。奉军派出三批九架次战机在海上拦截。与此同时,岸上火炮响了,盲目地向舰队射击,这是吴佩孚求之不得的,他命人把火力点一一记下。
哪儿战斗激烈,吴佩孚往哪儿钻,他素有“吴大胆”之称,最恨胆小怕事的人。每次战斗,他总要处决几个贪生怕死的军官。他坐在甲板上,手举酒瓶对口而饮,饱览战争盛况。幕僚和卫士谁不担忧,纷纷跑出来站在他周围,谁也不敢劝他回舱房。飞机一次次俯冲下来,机关炮洞穿甲板,弹片横飞,卫士时有伤亡,吴佩孚依然一口菜一口酒神色泰然,岿然不动。
他的沉静大大鼓舞了广大官兵,舰队边战斗,边鼓浪前进。绥中过去了,敌机返航了。译电员又送来急电。他接过一看,头嗡地大了,眼前一片漆黑,险些摔倒。他将电报往口袋一塞回舱房去。
不一会儿,“千万火急”、“百万火急”的电报雪片般飞来。他再也坐不住了。大声命令:“全速返航!”对张方严说:“通知旅职军官,到舱房议事!”
张方严、温树德等高级幕僚十余人集中在小会议室。吴佩孚语气沉重地说:“石门寨失守了!”会场一片哗然。吴接着说:“敌人正调集几万兵力向总部集中,而总部只有半个骑兵团。因此,我决定放弃登陆返航秦港。命令第3师第6旅增援小不老,靳云鹗师进驻安民寨,第3师第7团援助14师左翼,防守三道关高地。此外,张参谋长你立即给冯玉祥、王怀庆、胡景翼、王维城等分别发电,让他们加快进军速度,猛捣敌后方,并给所有援军发急电,命他们迅速开往战场。散会!”
吴佩孚以最快速度回援。吴佩孚来到总部后,简单询问一些情况后,就率幕僚来到山海关15师阵地。这时,15师又打退一次敌人进攻,阵地寸土未失,吴佩孚十分满意。他亲自斟了几杯酒,分赐给团以上军官,他说:“都端起来,我无以为报,只能敬你们一杯水酒,等战争胜利了,我给你们加官晋级,把你们师命名为‘英雄师’,把你们命名为‘功臣将校’,让全军向你们学习!”
旅团长们受宠若惊,个个满含热泪,喝下一杯杯苦酒。他们说:“请大帅放心,我们活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誓死保卫大帅!”
吴佩孚得知副旅长王子乔阵亡,又到他的坟茔前洒酒祭忠魂。他离开阵地时一再强调:坚守阵地,绝不让奉军前进一步!吴佩孚又马不停蹄直奔西线——柳江。在那里见到彭寿莘和李藻麟。只见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双眼红肿,眼窝深陷,头上、臂上缠着绷带,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活鬼。彭寿莘、李藻麟一见吴佩孚便跪伏在地,声泪俱下:“大帅,我们对不起你,你……你杀了我们吧!”
吴佩孚是很生气,本想撤了他们;但转而一想,撤了他们也不能挽救败局,撤了他们谁能为我拼命?再说,军队素质差,不能怪他们,要是换了别人指挥,阵地早丢了……想着,赶忙上前扶他们:“好兄弟,快起来,起来!你们尽力了。”
二人一听百感交集,嘭嘭地磕响头。吴佩孚把他们拉起来,坐在对面。彭寿莘向吴佩孚转述了俘虏口中的情况:姜登选手下有个孙旭昌团,对山地作战有很好的训练。该团先突破荒山口,又一鼓作气攻下九门口,使直军防线打开一道缺口。为扩大战果,姜登选、韩麟春不惜血本,把六团预备队全用上,急攻石门寨外围。正在久攻不下之际,姜登选心血来潮:哪个部队攻下九门,我奖大洋五万元!孙旭昌红了眼:俺们上!姜、韩因势利导,发起总攻。奉军如狼似虎,呜呀喊叫向上冲。驻守阵地是张治公、曹锳等残部,这些“大烟兵”、“白面儿客”哪里顶得住?敌人一到弃地而逃,奉军一举攻下石门寨……
吴佩孚恨恨地骂道:“他妈的,一群废物,拣几个当官的枪毙!”
一参谋跑进来:“报告大帅,敌人从后山冲上来了!”
彭寿莘道:“大帅,您马上去小石老,那里比较安全,我带人狙击。”
吴佩孚说:“别管我,保住阵地要紧,我带来的骑兵营归你指挥。你的任务是狙击敌人,赢得时间,我在小石老、安民寨、刺儿沟、魏家沟布阵,你坚持四小时就撤。”
当即,彭寿莘、李藻麟二人把司令部人员、曹建章旅、程希圣旅、陕西二师残部共七八百人带到村边,寻找有利地形,修筑简单工事,做好狙击准备。不一会儿,敌人的排炮响了,打得天昏地暗,房倒屋塌,血肉横飞。炮声刚停,黑压压的敌人吼叫着,奔跑着,铺天盖地冲上来。彭寿莘一声“打”,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彭寿莘、李藻麟每人一挺轻机枪,一路猛扫,打得敌人人仰马翻,死伤累累。吴佩孚带来的骑兵,不愧三师精锐,他们左冲右突,四野奔杀,给敌人造成重大伤亡。无奈直系多残兵败将,像斗败的公鸡,早已吓破胆,难以阻挡敌人的攻势。彭寿莘一面组织敢死队进行反扑,一面令骑兵左右突击,迂回敌军两翼,出其不意打击敌人。此外,还组织十几人的督战队,手执大砍刀,不断手刃逃兵、胆小鬼,这才勉强压住阵脚。
吴佩孚没有撤回安全地带,为争取时间,他在收发报机前口授命令:命14师抢占安民寨,命3师6团进驻小石老,命15师抽调两营归还原建制,增援五眼城……这一切部署停当,他才安然撤到小石老。
彭寿莘等完成狙击任务后,由柳江安全撤回小石老村。这时,14师、3师等均按时进入阵地。这两师都是直军主力,战斗力非常强。吴佩孚边喝酒边指挥,很快稳住战局。这次战斗之激烈、投入兵力之多、战斗时间之长,是北洋军阀战史上前所未有的。
这时,奉军在西路已无后顾之忧,因为他们已与冯玉祥达成默契。中路李景林、张宗昌故意让出一些村寨让王维城、胡景翼、田维勤等部去占领,暗中把中、西路的兵力悄悄移到东线。所以,奉军源源不断地杀向东路,直军处于劣势。各方求援电纷至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援军总司令张福来,率杨清臣的24师、李汉臣的河北第1旅、林起鹏的河南第2旅等,陆续开赴秦皇岛,很快投入战斗。到十月下旬,直奉两军在山海关战场基本打成平局,处于对峙状态。
就在这时,一场震惊中外、改变历史格局和直皖奉命运的大事件,石破天惊地发生了!
1924年10月22日午后三时,李藻麟正在司令部办公,无线电队长拿着一份电稿,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口吃地说:“报、报告参、参谋长,截获一条奇、奇怪电、电文,您瞧……”
大总统钧鉴:捷密:职部驻长辛店第二团被围甚紧,职已率保定之各部前往增援,北京城内情况如何,恳请电示。
旅长曹世杰叩。
李藻麟惊得目瞪口呆,张着口半晌不说话,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曹世杰是曹锟的侄子,任16旅旅长,常驻保定。电文说第二团被围,又派兵增援,而又问北京情况。北京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因为电文密码是作战前刚发的,不会有诈……李藻麟感到问题严重,赶忙去找彭寿莘。彭寿莘看后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去找吴佩孚。吴佩孚大惊,赶忙命无线电队与北京、保定联系,但多次联系,无线电信号完全中断……
吴佩孚立感事态严重。次日凌晨四时,报务主任才仓皇而入,把一份通电交给吴佩孚:
国家建军,原为御侮;自相残杀,中外同羞。不幸我国自民九以来,无名之师屡起,抗争愈烈,元气愈伤。执政者苟稍有天良,宜如何促进和平,与民休息;乃者东南祸起,延及东北,动全国之兵,枯万民之膏,究之因何而战?为谁而战?主要事者恐亦无从作答……玉祥等午夜彷徨,欲哭无泪,受良心之驱使,作弭战之主张,爰于10月23日决意回兵,并联合所属各军另组中华民国,誓将为国为民效用,如有弄兵好战,殃吾国祸吾民者,本军为缩短战期起见,亦不恤执戈以相周旋。现全军已悉数抵京,首都之区,各友邦使节所在,地方秩序至关重要,自当负责维持……
冯玉祥、胡景翼、孙岳等十六人签名。
吴佩孚猛擂桌子,咬牙切齿大骂:“冯——玉——祥,你个狗娘养的!老子当年为什么没有杀你?!”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又蹿又跳,又喊又叫,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打碎。他猛击头部,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喊:“错、错、错,天大的错,我早该除掉他呀——老头子啊,是你惯坏了他,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全坏在他手里了……”
彭寿莘劝解道:“大帅,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还是快想万全之策吧。”
吴佩孚说:“回总部,开会,我要宣布重要决定!”
凌晨五时,紧急军事会议在总部举行。参加会议者有白坚武、张其锽、张方严、彭寿莘、张福来等师旅军官三十多人。吴佩孚哭丧着脸说:“诸位,你们都知道了,冯玉祥坑了我们!我决定亲往津京,主持讨伐冯逆战争,不把冯逆捉拿归案,不把他送上断头台,我死不瞑目!我走后,山海关的军事指挥全权交给张福来、彭寿莘负责。你们有何想法,可以说。”
大家沉默不言,吴佩孚怒道:“怎么不说话,都死绝了吗?!”
张方严说:“大帅,在这紧要关头,军无主帅会乱军心的。”
白坚武也说:“伯轩说得对,应当集中兵力,迅速击溃奉军,然后挥师南下,以天津为根据地,召集各省援军,解决北京乱局。”
吴佩孚说:“我也不愿意离开,可是,我不去谁能降服冯玉祥?谁能保住直系江山?谁能保证郑士琦不破坏津浦铁路,阎锡山不破坏京汉铁路?”
彭寿莘说:“大帅,卑职有一拙见,不知当不当说……卑职以为放弃这里的战场,迅速把兵力撤回津京,好好保住中原地区,保住两条大动脉,再徐图后进为上。”
大多人以为这是解决危机的权宜之计,但不敢马上表态,目光一齐瞅着吴佩孚。吴佩孚的脸陡地拉长,盛气凌人地说:“不行!东北战场不能放弃,你们只要给我挡住张胡子,给我十天时间,我就把冯逆生擒活剥,回来再收拾张胡子!”
将领们一向害怕吴佩孚,于是纷纷表态支持吴佩孚的决定。会议仓促而散,大家分头行动。
12月23日凌晨,吴佩孚开过紧急会议之后,乘专列向天津方向开进。因为战争,铁路交通十分混乱。各部队抢占车皮、强令司机开车的事时有发生,致使交通事故、堵车事件不断出现。虽系总司令部专列,也是走走停停,其慢如牛。幸亏交通总指挥周梦贤,亲持总司令部大令,沿途竭力疏通,结果,三四百里的路程还是走了两天一夜才到达塘沽车站,列车停在岔路上办公。
吴佩孚十分忙碌,他首先命参议处,对冯玉祥胁迫大总统发的伪令,向全国通电反驳;再命人撰写大总统命令以示正统。其命有:一、宣布冯玉祥罪状,裭夺冯玉祥官职功勋章;二、责成吴佩孚率部讨冯;三、任命李景林为东三省巡阅使;四、任命胡景翼为察热绥巡阅使;五、任命刘镇华为陕甘新巡阅使,任命吴新田陕甘新副使;六、任命王怀庆陆军检阅使兼西北边防督办……以上被任命人员皆非直系,吴佩孚这样做一方面想以官职笼络人心,一方面显示他大公无私。
以上通电发出不久,收到各省应援电。四川刘存厚、赖心辉,湖南赵恒惕,甘肃陈督复,浙江孙传芳,福建周荫人,安徽马连甲,江苏齐燮元,湖北萧耀南,河南李济臣,陕西刘镇华……都说近日派劲旅赴北方应援。看到电报,吴佩孚的灰暗心里透过一丝亮光。可是,当他收到冯玉祥兵分数路杀向天津的消息后,心里又蒙上一层阴影。他们虽然通电支持,但有几个是真心?再说远水难解近渴。他虽带来一万人,但一部分是从前线撤下来的疲惫之师,一部分是不中用的“豆腐兵”。他只好调江苏陈调元、河南李济臣星夜北方驰援。
除兵员不足外,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是财政紧张。他亲筹的一点款,早已消耗殆尽,留京筹款人员又一无所获。唯一的办法是在当地罗掘。吴佩孚来天津当天,即将直隶省银行行长王子杰招来,强令他筹款五十万元,王子杰迫于压力,满口答应,但回行后,一头钻进外国租界,死活不再露面。吴佩孚恨得咬牙切齿,可就是毫无办法。吴佩孚只好组织战时经委会,以曹五为会长,白坚武、张月笙等六人为副会长,谢宗陶为总务主任,负责紧急筹款事宜,这些人都是金融界头面人物。
经过一番挖空心思的筹措,终于想出几条筹款途径:向长卢盐运使张直卿派款二十三万元,由津浦路局局长孙子文助饷二十万元,由天津造币厂提供铜元一万元,由张月笙设法提交河东盐款四十万元,由直隶财政厅长金午楼将天津地区财政机关收入解交军用……
一时间,津门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官僚政客、名流士绅奔走如蚁,到总部做说客,建议吴佩孚、冯玉祥合作,罢兵息争。吴佩孚恨煞冯玉祥,哪里听得进这种声音。
吴佩孚正在心急火燎之际,忽报刘郁芬向杨村杀来,张之江、李虎臣向张庄杀来,谷良友向北仓杀来,胡景翼从津北杀来。吴佩孚急命潘振声旅、马之纲旅迎敌。但因吴军腹背受敌,兵无斗志,双方只交战几小时,冯军就一举攻下杨村和北仓。潘振声如丧家之犬来见吴佩孚,一见面,吴佩孚掏出手枪:“江山丢了,要你这废物何用?”啪啪几枪将他打死。另一旅长打仗不行,但比他聪明,早已逃之夭夭了。吴佩孚的总司令部,被迫移到军粮城。
此时的吴佩孚有两点希望:一是山海关战场的胜利,一是南方各省的支援。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15师师长、第1军司令,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彭寿莘踉踉跄跄来到总部,一见面匍匐在地,痛哭失声:“大帅,完了,全完了,我军……全军……覆没……”
吴佩孚日日担心,心急火燎,尤其电报、电话断绝之后即感大事不妙,果然,他所忧心害怕的事终于发生:直军惨败了!他冲过去,抓住彭寿莘脖领怒吼:“快说,怎么回事?”
彭寿莘有气无力地说:“水,给我水……”张方严把他搀起来,陶梦给他倒杯水,他贪婪地一扬脖喝下去,又抢过茶壶咕嘟嘟一路猛灌。身子向后一仰,诉说了痛苦经历:
……张福来代行总司令后,于25日在秦皇岛车站召开紧急会议,他说:“诸位将军,眼前形势你们看到了,冯玉祥的叛变,给全军将士心灵上很大打击,主帅一走打击更大。由于西线无战事,奉军移师东进,给我军造成重大压力。冷口战事骤然激烈,鱼鳞山的第9师,经历昼夜激战,已为张宗昌部击败;他们退到大萧子又被击溃,再退到冷口边墙……可以预料,张宗昌会很快移师山海关一线,到时候,我们回旋余地更小了。”
彭寿莘说:“代总司令,这些情况大家都知道,你发布命令吧。”
张福来不是精明强干的人,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平时说话嘟嘟囔囔,词不达意,全无大将风度;现在,精神一紧张更闷了口,最后吭吭叽叽说了三条:一、整饬全线作战部队,严防奉军突袭;二、急调23师及12混成旅速进界岭口,以保护山海关安全;三、电令滦县空军迅速移驻军粮城……
第一条很抽象,等于没说;第二条杯水车薪,起不到多大作用;第三条应该,但对挽救大局无补。会议草草结束。
两日后,张福来再次开会,他说,12混成旅已开到滦河镇,但急行军后需要休整,不能急用;23师进界岭口后,经抚宁县直开昌黎,不知是总司令的命令,还是擅自行动?张宗昌部击溃董国政后,正沿滦河南下……
作为主帅的张福来,请大家就商破敌之策,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会议又是不欢而散。
30日上午七时,彭寿莘接到张福来从总部打来的电话。他说:“我告诉你,拂晓前敌人向三羊寨的26师发起总攻,攻势甚猛,如果三羊寨攻破,下一个目标是你的小石老,你要注意!”
彭寿莘问:“代总司令,你有什么补救办法吗?”
他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没有好办法。”
从早晨七点到十点,张福来接连给彭寿莘来过三次电话,不是询问情况,就是要他顶住。电话内容令人毛骨悚然。一会儿说郭松龄亲自督战,攻势甚猛;一会儿说五眼城丢失,敌人正向山海关进发……
最后一次电话时张福来声音急促地说:“敌人打到东站,攻势甚猛,全军溃乱,已无可挽回,我上船走了……”这时,听筒里听到震耳欲聋的枪声,还有“代总代总,敌人冲上来了”的声音,电话断了。
彭寿莘赶忙找到李藻麟,通知本师高级将领开会,就商对策。李说:秦皇岛已被占领,总部已经溃散,14师去向不明,天津情况也不好,现决定午后三时向关内撤退,我们要通过秦皇岛、安民寨一带,速度要快,要出其不意,至迟明早七时要通过深河镇,一直向西。现在,开始行动吧……
彭寿莘率一万多人,深更半夜,仓皇逃窜,一口气跑出一百多里。次日七时,到达牛蹄寨。官兵们在战壕里坚持四五十天,又一昼夜水米未进,部队既无给养,又无炊具,人困马乏,心力交瘁。官兵在寨内外或躺或坐,身上无衣,腹内无食,北风一吹,落叶飘零,其悲苦可想而知。后勤人员四出觅水觅食,无奈四处多穷山恶水,人烟稀少,一万多张嘴,拿什么去填满?正在万难之际,忽报敌骑从抚宁杀来,抚宁离牛蹄寨只三十来里,说话就到;同时报告,李景林、张宗昌的追兵也不远了。部队一下炸了营,当即跑了几百人。
彭寿莘召开紧急会议,对大家说:“为了一万多人的生命,我们投降吧,对不起了。”
大家一片欷歔,捶胸顿足。李藻麟提出异议,说:“我第1军坚持五十多天,没有后退半步,杀出威风,杀出志气,别人可以投降,唯独我们的彭司令不能投降,不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司令不能投降!”张敬臣建议,彭寿莘带两个人赶紧化妆逃走,晚了来不及了。彭想想也好,说了声“后会有期”,洒泪而别……
彭寿莘走后,李藻麟、张敬臣二人与奉军接洽投降事宜,15师全部解除武装。同时,第3师第1团,14师大部,24师全部,26混成旅,河南第1,2旅,26师52旅以及新编第1旅在滦河边解除武装;第9师、20师,12,13,14混成旅,在向河南撤退途中被缴械;第23师到昌黎后本拟西进,也未能幸免……
就这样,吴佩孚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创建的二十多万军队,顷刻间土崩瓦解。
吴佩孚听罢彭寿莘的叙述,仰天长叹:这是上天绝我后路啊!冯玉祥,你个狗娘养的,我恨你,恨你呀!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怎么见江东父老?说着,想拔枪自杀。
在场的人一齐跪下:“大帅,咱还有半壁江山,从长计议吧!胜败乃兵家常事,别冷了将士心哪!”
吴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