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郑风雪又将于智放了出来。虽然此物并无重量,但一想到胸前有一个活生生的鬼在悠荡,心里还是别扭。
于智也乐不得出来溜达,他说好日子不多了,得抓紧时间享受人间。
倚在床栏上一遍一遍回想在光明路519号的情景,郑风雪有一种拨云见日的预感。
半夜十一点半,田峰耷拉着膀子喘着粗气跑到出租屋。
与此同时,小金来了一条微信: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告诉你,前晚你送封小姐回来时,章宇看到了。
郑风雪呆住了,这么说章宇在沉醉坊之前就见过他了,却没有声张,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这个人的城府还真是深得很。他不知这件事会不会给封莹带来什么麻烦?
一边想着,一边把微信删除了。但他删除不掉紧跟着田峰闯进来的旋风一样的醉酒女子。
女子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眼皮上一大片烟熏眼影,完全掩住了青春美少女的本色,一下子就把她推到青年怨妇的行列里。
田峰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朝郑风雪指着年轻女子,一边抢步进到房间里去拿矿泉水。他身上酒气四溢,掉酒桶了一样。
“什么情况你?小姑娘你坐。”郑风雪分别跟两个人打了招呼,却不知该接下来该问什么。
田峰直着脖子咽下水,正要张口说话,不料年轻女子一个趔趄撞了过来,直接把他撞倒在床上,女子视线直勾的,盯着田峰:“你住口,你不要说话!我来跟你的家长说,看看是不是你们理亏。”
家长……郑风雪无语了。
怎么这西凉女人都这么爱喝酒。
“小姑娘,你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我一定给你做主。”顺势踢了一脚田峰,田峰领会,立刻倒在床上,两眼翻白,做醉酒入睡状。
“哦,这么年轻,看来不是家长,是他哥?他哥也行。哎就你这个兄弟,也太不长眼睛了吧?老娘就下个车尿个尿的功夫,也能让他这个二百五给追尾!咋的?大半夜练百米冲剌啊?看到美女刹不住闸了?老娘新买的宝马MINI,让他啃掉指甲这么大一块漆,他哥你说咋办?不让老娘满意,老娘就跟你们耗到底!”
年轻女子说着话,手也不闲着,一会捅一下郑风雪胸口,一会掰一下田峰脚脖子,一个LV包趴在田峰的腰眼上。
田峰的眼神在这位神女的语言和动作中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空隙,递给郑风雪一个信号:快给她钱,快让我清静一点。
“我来负责。”郑风雪从旅行包里拿出一叠钱递过来。他虽然不是富人,但一直以来钱对于郑风雪而言,钱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啊?”小姑娘噼里啪拉正说得起劲,兴头被对方的爽快劲给压下去了,立时愣了,好象一把好牌已经推倒就差喊和,结果被上家给劫了。
“一万?”小姑娘数钱高手,目测精准。
随后“呃!”的一个酒嗝毫不客气地扑了郑风雪一脸:“卫生间在哪?”一转身,关上卫生间破门前还没忘问一句:“一万?”
田峰死鱼眼睛转了转,与郑风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好一大阵哗哗声结束后,烟熏妆女孩才一脚踢开门走了出来,酒气虽然还很重,但明显比刚才好一些,以这兄弟俩的判断,她百分之八十得踹开门以后一个跟头摔出来。
“一万,我靠,有钱!有钱怎么了?有钱了不起?傻帽,不知车有保险的吗?”斜着眼睛扫了两个人一眼,抓起LV包,把郑风雪的钱挡在一边。
“看你们穷的这身破烂样,哪来的钱?打工挣来打算回老家娶媳妇的吧?从农村出来几年了?想混个人模狗样再回去吧?告诉你们吧,混是能混,有没有人样可就不知道了。笨蛋,关上你们的破门,把钱装好了,小心被偷了,傻子。有点钱装什么装,老娘稀罕吗,给,这是我名片,有啥事给我打电话。你们这两个笨蛋。”
速战速决。
啪!烟熏妆女孩用山响的摔门声结束了自己的酒话。
两个人呆若木鸡,被定格了三秒。
田峰念了一下名片:西凉市慢酌酒廊大堂经理孟醒。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挺好的一个农村孩子,被男人骗了又甩了吧,其实挺漂亮,可惜给整错乱了。
田峰叹了一口气。
栖凤坡的酒被田峰全部偷出来了。过程中碰碎一瓶,洒了一身。回来路上着急,谁知那个孟醒不但酒驾,还一路绿灯停红灯行不然他哪会追尾。
过程还没说完,楼下响起孟醒震天的叫骂:“老娘就是酒驾了,你怎么着吧你?啊,杀我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我孟醒又是你老娘!”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两人跨过小破床一看,孟醒正被两个交警驾着,又跳又骂,相比之下这小女子非常勇猛,两个交警倒很被动。
其中一个警察还对孟醒耳语着什么,看样子是熟悉的。
一片令人糟心的夜景。
默默地拿出在酒窖捡来的那个彩金项链,这些年他从不接近女人,对首饰好坏没有分辩能力。茫然地看了一圈,在扣链处发现一个指甲大小的吊牌,上面刻着两个极小的字:孟醒。
孟醒?!
郑风雪猛得拍一下脑袋,那不正是那条彩金手链上的名字?
不义之财不可得,冤家这么快就上门了。
这样的一醉鬼女经理,是鼎鼎大名的慢酌酒廊经理?她又与酒窖有什么关系?
又看看微信。
他明白了为什么章宇今天与自己说话总是含里不露又意味深长,这个人,应该是知道了自己陪封二去了鬼坡。
他会对封莹怎样?
这个问号像一把钩子,毫不留情地钩了一下郑风雪的心,然而他不愿意认真去体会这份锥心之痛——他有什么资格又以什么身份去关心封二?
郑风雪叼了一枝烟,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烟灰落在脸上,微烫的感觉让他知道这不是梦。
一翻身,把自己包在破旧的薄被子里,渺无边际的人间,郑风雪是一条何其孤独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