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泠泠地帮田峰推开了“再看一眼”小旅店虚掩的门。
破了边角的柜台后，六十岁左右的老板娘抬起又黑又黄的脸：“来报道的？”细看是昨晚的房客，忙改口道：“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怕遇到鬼。”
可惜于智不能听到这话，不然他肯定说：哪里还能遇到我，我都被人给收了啊。
田峰身心俱疲，没心思听她啰嗦，低眉耷拉眼地上了二楼，一抬头，楚念云衣着整齐地靠在他的房间的门上。
“田峰？是你吗？你怎么才回来？”小姑娘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可能眼睛都看花了。
“不是我是谁，你希望是谁。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干嘛？”田峰花心打了蔫，勉强应付着。
“我在等你们……就算在等你好了，我有话问你。”楚念云一闪身，等着田峰开房门。
“啥意思？要进我房间啊？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你也不怕出个什么意外？年轻人可真是的，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呢，你爸妈对你也真放心。”田峰看了女孩一眼，摘下有点上了锈的老锁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我妈……也没了。”楚念云嚅嚅地说着，跟着进来。
“哦哦，真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来，你坐，要喝点什么吗？”田峰心里万分不是滋味，暗怪自己不该对女孩说话这么冷淡，为了表示友好，伸手来拉楚念云，谁知那孩子马上把手背到身后去，自己坐在椅子上去了。
切，房间都进了，还摆这个防卫姿势有什么用，现在就算你有心我还无力呢。年轻人，可真是。
田峰环视了一下房间，除了半瓶矿泉水，啥也没有。
摆摆手，撇撇嘴，把自己窝在椅子上。
“说吧，要问我什么。”
“你知道吗？傍晚的时候我与郑大哥去清江边，他去画画，后来救了一个落水的白衣女子。”
“我当然知道他去了江边。怎么你也跟他去了？你都看到什么了？”
田峰刚从烟盒里拿出一枝烟，一听这话，手一抖，烟都掉在地上。
“去了啊。”楚念云一弯腰替他把烟捡起来。
“他救的是一个白衣女子。郑大哥看起来非常紧张她，急得像疯了一样，好像落水的是她的爱人……”小姑娘说到“爱人”两个字，神情相当不自然，显然这个词她还非常不习惯。
“胡扯他哪有什么爱人。”田峰沉了沉心思，“你还看到什么？你知道那女子是怎么落入清江的吗？”
“是一个骑摩托的二百五给撞到清江的。”提到这事，小姑娘一脸气愤，看那意思，如果那个二百五就在她眼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打他一个满脸桃花开，让他知道她楚念云不是吃素的。
田峰把椅子往后靠了靠。
他真怕小姑娘发现他就是那个二百五。
“后来呢？。”后来的事，他早知道了。
“后来，郑大哥就抱着那个女子上了出租车，他真的像疯子一样，跟我吼，让我闪开，他……”小姑娘眼里亮晶晶的，眼泪打着转。
我去，又一个自作主张一头扎进陷进情网的，还自以为哭得师出有名，岂不知人家根本没注意过你一分一厘。
郑风雪这女人缘真是爆棚到燃，燃到像花千骨里的白子画。
“就这事？”困意袭来，田峰实在不想再听白衣女子的事了，他这个二百五当的不明不白却实实在在，令人心塞。
“田峰。”楚念云朝田峰身边凑了凑，大眼睛四处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干什么？”田峰吓了一跳，啥酒啥菜让这孩子变得这么吓人唬道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白衣女子，就是昨晚我们在火车外看到的那个！”楚念云双眉高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田峰，十分肯定的样子。
“谁？你说是谁？”田峰忽一下从椅子上直起身来。“火车外面那个？这么说，你也看到那个场景了？郑风雪在大水中要救的那个？还有那个琴声，你也听到了？”
“我不聋不瞎，当然能看到听到，你怎么了？发烧了？”
“那就是说，我看到的一切，你也看到了？那就不是梦！可是，怎么能不是梦呢？你确定也看到了是吧？那你为什么不怕？”
田峰被楚念云的隐忍与镇定吓着了，他上下左右认真打量着她，真怕她也突然掉进水里，突然变成那个白衣女子。
“干嘛这么看我？有什么可怕？看到了就看到了，我们不是活的好好的？我妈在世的时候说过，人分三流九等，空间有数度万重，偶尔重合一下只是机缘巧合，我们各不打扰，也就不会有什么伤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巧合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居然在另一个空间看到郑大哥……难道是他的轮回景象吗？”
小姑娘歪着头认真地想着。
“什么叫轮回景象？”田峰一头雾水，他觉得自己的智商一夜之间被不同层次的人辗压了。
“就是，就是一个人前生是那个样子的，今生有机会看到前生的样子……唉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楚念云被逼急了，干脆闭嘴了。
“你妈妈生前是做什么的？”
“我妈在小镇上开了一间小服装店，平时吃斋念佛，她说她最信轮回，她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到妈妈，小姑娘伤感起来。
“既然你看到了，那说不定于智那瘦鬼也看到了，走走走，快去问问他。”田峰火烧屁股一样拉着楚念云就往门口走，他想起郑风雪与他说过于智的事，不知在一个鬼魂的眼睛会不会看得更透彻？他真怕于智发现自己的秘密。。
“这么晚了，他早睡了吧？”
“睡了？死了也得把他叫起来，快走！”
正要推门，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死了也能叫起来？算你本事。这死鬼我都找他半天了，还以为在你们这里。得瑟哪去了呢？时辰都到了，还不去报道，真他妈不靠谱。”
老板娘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着，双肩低落，一脸暗灰，眼睛好象戴了银灰色的美瞳，雾蒙蒙的，好象她能看到的世界都是没有阳光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