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伊扶来到了葬着露安娜的墓园。
她的墓前被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任何灰尘停留在此的痕迹。
伊扶蹲下身,将手中的花放在她的墓前。
露安娜那鲜活的话语、灵动的身影还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如今却只留下了一幅画像,以及被歌颂着的事迹。
“你怎么这么傻,倔强不听劝的傻丫头。”
“画像上还是一张扑克脸呢,明明长着一张看了便令人动心的脸,却天天非要板着。”
“我宁愿和你见面就吵架,宁愿你继续讨厌我,也想要你回来,再多看看这世上风景。”
“唉…露安娜…”
有脚步声正缓慢的踏着,朝伊扶的方向走来,最终停在了伊扶的后方。
“请问您是…”
伊扶起身问候,看见那人的脸庞时,心中只有一声愁叹。
“莫非是、伊扶?”而对面的人仔细打量着她,试探性的问道。
“好久不见了,科洛。”
科洛已经换下了苏诗学会的制服,穿着一袭简单的深灰色冒险者便装,手中捧着一捧花。
“我来看看她,你什么时候回到月城的?”科洛蹲下,将花放在伊扶花的旁边。
“昨日。”伊扶看着科洛轻轻抚摸了一下画像上露安娜的额发,然后起身转向伊扶。
彼此间没有言语,徒留感伤。
“你走后,露安娜有时会偷偷的哭,虽然她表面上不会说,但她非常想念你。”科洛的声音中已没有了往日那个无畏少年的痕迹,经历了这样沉痛的打击,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的沙哑。
“别说了。”伊扶不想再听这些话。
她的泪水早就已经干涸了。
她当然知道露安娜与自己的友谊是什么样子,她甚至开始厌恶他。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但伊扶不愿再伤害他,这会使露安娜更受伤。
“你要好好活着,才是对得起她,我听说因为这件事,你无心学业,也没有去工作岗位,你觉得她希望看见你这样一直消沉着?”
伊扶看见他没有回应,又补充了一句:“人有万般无奈,但无奈过后要尝试着站起,而不是自我放弃,一蹶不振,为了她,以及苏诗学会的师友栽培,你也要走出来。”
说完,她转身离去。
“…我会的。”他的自言自语传入了她的耳朵。
露安娜…
她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科洛的半分怜惜,却没想到在死后得到了他无尽的追思。
徒叹奈何。
科洛回到了苏诗学会看望。
月域又到了葵花盛开的时节,苏诗学会花坛的葵花也尽数开放。
曾经的她便站在这一片葵花当中,他有时会坐在葵花间听琴。
她弹完琴,会笑着唤他。
“科洛!”
他又听见了那声呼唤,回头却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葵花成海,你在不在。
葵花成海,你再不在。
手中一张车票被紧张的汗水浸湿了边角。
看望完了露安娜,临行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月城至布克兰都
看着熟悉的游列车票,她心中万般忐忑。
虽然可以直接飞回布克兰都也无妨,但她想,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乘坐机会了。
关于未来的事情,她已经想好了。
不管是对于家族,还是对于她自身。
坐在游列车上,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她都还记得。
伯尔格堡。
除了加斯巴达家以外她最熟悉的地方。
这个时候,想必维尔德还在处理公务吧。
来到了理政间,他果然在这里,大概是听到了伊扶进门的声音,他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正等着她,看见伊扶进门,他眼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伊扶,真的是你回来了。”他上前迎着,如同往常一般。
维尔德想上前拥住她,却被她退了一步拒绝。
“维德,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她抬起头望着他,眼中爬满了生疏:“你告诉我,嫁给你的那个人,究竟是我爱维晚丁,还是那个冠了你姓氏的伊扶?”
“你们是同一个人啊,伊扶。”维尔德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他最害怕的事情,竟到来的如此之快。
“如果是一个人…”她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摊开了他的手掌,念着血咒。
两双本该出现淡红色印记的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你告诉我,如果我们是一个人,为什么我的灵魂上没有了你的痕迹?你告诉我,我们的誓约去了哪里?!”
为什么要欺骗我。
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如果当初告诉我,我们还可以同往常一样。
可惜现在一切都变了。
“伊扶,因为我害怕。”他还是那样温柔的同她说着话,如同只是平常的闲谈一般:“在誓约消失的时候,我发觉你的感情居然散去,你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只是你还没有察觉,我自私的希望你可以第三次爱上我,之后我再同你解释,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等一次血月。”
她摇了摇头。
“维德,我不在的日子里,加斯巴达家的事务一直都是由我的堂兄代为处理的,但没有家主的身份,他做事还是会得到限制,也不能出席国内一些特殊的场合与会议,所以我希望今后可以由堂兄接任加斯巴达家主位,我在长老院以及民会院得到的相关权利也都交由堂兄。”
交代完了加斯巴达家的事务,她又开口道:“还有我的表妹,虽然她不在四大家族之中,但身上也流着我们加斯巴达家的血,将来定要嫁给四大家族之中的人,还是劝她与那些自平民晋升上来的贵族少爷少来往,不然下次她的父亲再要打她,我可不能帮忙拦着了。”
“对了,还有我们的暗血部队…”“伊扶,你要做什么?”看着她一件一件事情交代,维尔德打断了她的话。
“维德,可能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不会再回来了,但你和弗德、法姆、阿蜜和贝尼,永远都是我亲近的友人。”她的语气很是平静,但越是这样平静,就越让他感到痛苦。
如今的她甚至没有什么留恋。
“友人?伊扶,你是要离开我了么?”
“是。”
他望着她。
是啊,他早就知道伊扶是这样一个人。
她专情,却又薄情。
她爱你,便可以为你牺牲一切。
她不爱你,便可以将一切都置于深渊。
因为他的一个谎言,他彻底失去了她。
她甚至没有和他多商议什么,而是直接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何其冷漠啊。
他想动用他的权利命令她留下,永远停留在自己的身边,继续做自己的王后。
只要现在下令,她便必须遵从。
他挣扎了很久,却还是没能这样做。
“好吧,希望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有着独特的位置。”
良久,他答应了她。
牺牲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只为了成全与担负那一个谎言。
“伊扶,愿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