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默静静的听了,唇角欣欣然凝了笑意,这种感觉他终究是懂的,唇角笑意更甚,有人懂的感觉甚好,说起话来也就更是来得自然了,心神愉悦得很。
向茹默缓缓道:“我于这沧澜谷底,即就是了这一番端的。”向茹默慢慢回忆着,眼眸里的纯真之意更盛:“记得刚满髫年,父亲带我来这里,初见此处,我感觉浑身都是一颤,继而的就是那种强烈的……”
向茹默看了赵佶:“现在想来该当叫归属感吧。”眼神中揣了三分询问。
赵佶深以为然的重重颔首:“三姐儿的这种感觉,佶完完全全的了然于胸。”
向茹默将眼光看向前方,觑起眼睛瞧了大青石跟小叶榕树林间的那一小片覆满了积雪的空地,婉婉道:“默儿记得那片空地上,曾经就是一个盐井遗址。”
缓步朝着那一大片的小叶榕树林方向移步,行至了那一处,身姿婷婷立于榕树林与泛着莹莹光泽的碧青色流光溢彩的大青石间,眼眸流转,朝了四处细细端详打量。
向茹默走进了大青石,弯腰俯身细瞧了,忽而的唇边溢笑:“是了,郡王,当初的那口盐井当就是于此一处。”
赵佶一双灿若星辰的明眸睁得大大的:“三姐儿竟是记得如斯清楚!”
向茹默呵呵的笑出了声,指了青石上的一处,对赵佶道:“郡王,你快过来看下嘛。”
赵佶一跃而起,两步便跨到了大青石之上,半蹲于向茹默对面,也细瞧了向茹默指着看的一处。
果真如一方镜面般平整光洁的碧青色中,唯被指的这处,似一汪盈盈而动的涟漪,细瞧之下,竟是泛了潾潾的、灼灼的光波。
向茹默款步姗姗,从大青石的边缘一步步朝小叶榕树那边丈量着,凌步微移,袅袅婷婷,轻盈柔和。
赵佶唇角溢笑,眼波含情,抱臂饶有兴致的看了她,像是在欣赏一部绝伦的妙景,真真的希望光阴就此止住,唯要这一方地老天荒。
向茹默脚步丈量出了约有个三丈余远,点着头道:“就是这里了。”得意的笑起来:“因为我髫年之时,便是用脚步丈量过这里。”
定睛看了已经跟自身侧的赵佶:“那个时候,默儿是要走二十而又加八步的。”觑了赵佶,笑着道:“那现下默儿已在金钗之年,脚丫自是会长大了,脚步自然迈得也就开来,所以然嘛,现下略略的估计是要减去八步的。”
盈盈启齿一笑:“当是二十步,差一不二。”
听向茹默如是说,赵佶不由凝神,半晌后才道:“闻得三姐儿这么一说,佶也颇有印象,当年同父亲来得此处,便记得盐井旁边有这如一汪碧潭的大青石。”
言及此,佶郡王忍不住启齿而笑,笑容轻轻漾于唇边,纯真似孩童:“佶还躺在这大青石之上看漫天之上的流云呢。”
凝眸瞧了向茹默:“这地方可堪是一块上方宝地呢。”
向茹默若有所思,淡淡道:“我也觉得。”
又起的一阵徐风倏然而过,掠起雪影如画,堪堪于两个人中间卷过一层雾般薄纱,旋即便四散开去。
雪雾散去的那一瞬,两个人四目骤然相对,一同开口道:“不若新的盐井还就在此处凿掘。”
默契至此,两个人不由一齐哈哈的笑将了起来,合和而笑的声音宛就是浑然天成的天籁。
冬日暖阳直直的耀射于斯,散发出的是七色的万丈光芒,于这千重雪山上之最上面的一层薄雪,都似在和着动听的声音,灵灵的跃动,翩然起舞。
向茹默回忆着《盐论解语》,对着赵佶,正色缓缓道:“据我府先祖向乾在竹简书中的记载,有出过很多盐卤的盐井四周,可在打得一口井出来,饶是不若之前的多,也断断不会出虚。”
赵佶捻着鬓间碎发,脱口道:“涌如泉处,必不可断。”
讲出这般话后,凝眸深思半晌,沉吟着道:“只是不清楚,当初这块盐井何故被废弃掉了?”
向茹默凝眉道:“那个时候我还小,才刚刚只过了髫年,只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只是没有下得若斯大的雪,那个晚上府上嘤嘤嗡嗡的去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
向茹默叹息着:“那个时候,祖父还在世呢,可没几日,就听父亲说宁厂的这一处盐井被废弃了。”
向茹默眼波流转:“那个时候听父亲一说,我一下子的就意识到了就是这口盐井。”父亲说了后,果然若此。
赵佶回忆着,思略着,道:“佶比三姐儿虚长了七岁,三姐儿说出那个事情的时候,佶该是舞勺之年,是有些印象的。”
沉吟了半晌,方又道:“那一次大概是巴蜀的制盐之术做得风生水起,欲要夺了宁厂的这一方盐井,你家父不得让。”
赵佶将眼眸转向前方:“皇帝便将你府的盐井给封了,封了而后又开,反反复复了好几次,许是触怒了天意?最终这口盐井竟是连一滴的盐卤都打得不出来,也就废弃了。”
凝神瞧向茹默:“只是斗得这番来,终是白白失了这一口上好的盐井来。”
清风浮雪,清寒深凝,冻得脸庞微微泛红的两个人竟是觉不出冷冽来,轻轻浅浅,浓言淡叙。
郑逢笕牵了枣红马从茫茫雪地深处行来,两足四蹄于雪地上踏起无数雪浪,于莹白雪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远远的见了向茹默,牵了马行将过来,兴奋的如若个髫年的孩童,兴冲冲报道:“三姐儿,这大雪封山的。”
指了远处飞泄着水柱,氤氲得雾气蒙蒙的崖壁:“我牵枣红过去,只是想着转转,竟然在崖壁的后面,看到了一大片碧碧的青草。”
一下下怜惜地捋着枣红马的鬃毛:“枣红对着青草可是一通啃。”顺势便轻缓缓的抚了马肚皮:“今儿可算是逮到好吃的,食了个饱腹。”
枣红马一声嘶鸣,堪堪的用马头一下下剐蹭了他的面颊,煞是疼爱亲昵,一时间一人一马的灼灼之情,当真是羡煞旁人。
郑逢笕是个不拘言笑,平日里说句话都脸红的人,可是一旦说到关于枣红马的事情,便会将自己都忘记了,全神地投入此中,今儿个是在这到处都盈满了雪的冰寒之时节,竟是无意中得见了那么一大片碧绿的青草,如此怎能让他不欢喜焉。
向茹默眨着大而明亮的一双明眸,眼神夷愉之意大盛:“可是当真?”
郑逢笕重重颔首:“是的呢,三姐儿,我现在便就带您过去。”牵了马便向前行,边就指了前方:“真的,绕过淌着温泉水的崖壁,后边便就是枣红刚刚啃食青草的地方。”
向茹默道:“那好哦,我们便就过去看了。”
凝眸看着身侧的三丈余长,两丈余宽的耀着灼灼华光的大青石:“我见识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冰天雪地之下的,银装素裹之地界里的,上天赐予的这一方青碧。”
转眸瞧向了远处的崖壁,口中大有深意:“堪堪的也要去见见上天赐予的,那一方的青碧。”
郑逢笕手脚麻利,急快的便将马车套好,本想着也不远的路程,移步过去便可了,见套好了马车,向茹默和佶郡王两个人也便上了马车,枣红马拉车踏着雪浪朝崖壁行去。
合着碧青的芳草,近里,雪漫林间,青石灼灼,远瞧,崖壁两侧暖水飞泄,涌涌如柱,在向远,层叠的古柏上也积雪莹莹。
果不其然,崖壁的后面,便是一处温暖和煦之所在,崖壁前面那飞泄而下的将崖壁氤氲得雾气昭昭的温泉水,正是由这里发源而起,崖壁根部底下,正有一方小小的丈余宽的方形温泉汩汩而动,温热濡湿的气息,带得方圆以里碧草青青,将这方碧泉盈盈缭绕。
这里当真不得不说是一个神奇的所在,雪漫冰结的冰雪封存之地,竟是有这一汪碧泉,一漫碧草。
向茹默同佶郡王一前一后款步移到温泉边,温泉之水汩汩而动,竟是“咕咚咕咚”冒着气泡,竟是将这冰封雪寒之地,堪堪氤氲蒸腾出一派旖旎的春色,大有不似春光却胜似春光之感。
待得三人绕将回去那块大青石之地,郑逢时带了一众盐工也涌涌的行至了。
全部人马便是都立齐于这冰天雪地的,深深的沧澜谷底。
饶是这日天气晴好,可毕竟是在冬日里,众人的脸庞都是被风浊得微凛凛的红,第一次来到这美景如斯的大尚朝宝地沧澜谷底,眼光被谷底旖旎的雪景所拘,神情都是有些微的愣怔,一瞬间竟是有了兵马俑的壮观与豪气。
谷底还是有些风的,向茹默抬手理了下额前被风吹乱的鬓发,扬起脸来,看了这一众盐工,指了小叶榕树林那边方向:“这块大青石与小叶榕树林之间,就是我们宁厂曾经的盐址。”
一众盐工经过向茹默的指点,都转眸朝了那一处看去,见得了覆满了雪的地界于它处并无异。
向茹默面带着温婉夷愉的微笑,踩踏于这大青石之上,似踏了一块从苍穹之顶堪堪飞落于此圣地的上好的巨大宝石。
一众盐工齐整地立在雪地上,凝神仰望于她,眼神中尊崇之意大盛。
向茹默轻启贝齿,声音似银铃,映着这雪色,更添了三分清脆悠扬:“诸位,这里曾经就有一处盐井,以后我们便要在这口盐井的那一面。”
向茹默抬手指了大青石的另外一侧,看似有意,实则无意地瞧了眼赵佶:“过得几日,我们便要在那一处试着开凿盐井。”
赵佶眼波流转,堪堪掬了向茹默的一丝眼波,四目相对之时,赵佶大赞之意盛起。
向茹默觑了众人的神色,顿了半刻后,朗声道:“你们以为如何?”
听闻着很快便可以开始开凿盐井了,一众盐工群情振奋,热血沸腾,人声鼎沸起来。
周宽道:“三姐儿啊,我们这些个老少爷们打大理国来至巴郡,图的是个甚,不就为了要凿得这一口盐井来嘛!”
“好啊!我们这些人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将这一天盼来了!”
“我就说嘛,老天爷他老人家不会一直都不开眼的!”
“是啊,是啊,我们当真是急着要开上它一口盐井来的。”
周宽等几个年纪稍长的,禁不住老泪纵横:“还以为我们这辈子是赶不上这一天了呢,想不到却是赶上了。”
看了周围的一众人,声振屋瓦朗着声音:“赶上了啊!”
一众盐工的振臂高呼,热泪盈眶,群情振奋,同孟冬的这份清寒广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见得此,向茹默甚是欣慰,登时间心头暖意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