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的阳光为她的背影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金边,高绾起的墨黑青丝上插着发簪上的珍珠蕴满了金阳的光泽,像是缩小了的金阳盈盈缀于发间,为她整个人增加了灼灼的华彩。
一向温婉、端秀、玲珑的向茹默,这一刻里就似一位沙场上点兵的女将军,婉约中透着帅气,那是一种让人看之便就不舍移目的震慑人心,直指人心的美。
一阵清风乍起,吹将起一层轻盈盈的雪来,似漫纱轻掠而过,向茹默声音清朗,缓缓而又郑重的讲述着:“搭建三十丈棚所需之材料都已经准备在侧了。”
微微侧了头,眼中有一抹笑意:“那有些人可能就会寻思了,单单这三种材料来,可曾是够用?”
轻笑出来:“大家想的,我也想到了,那些搭建三十丈棚的那些细小的包括脊瓜柱、脊標、角背、平梁、五架梁、上金檩、下金檩、檐檩、檐枋、檐柱,这些物什我们都可以统一用茅竹改制而成。”
一众人都细细的听了,三姐儿分析的是有道理的,恁多的搭建三十丈棚的小物件都可以用茅竹改制来,那可真是相当了得呢。
饶是郑逢时再不喜于人前讲话,这一刻里也忍不住脱口而道:“三姐儿都将改制小物什的图纸制好了。”
“什么?!就连这都画制出图纸来了!”众人由不得又是一阵惊叹。
向茹默笑道:“逢时说的没错,图纸就放在我的案头,只是这些小物什今日里还用不到,就是没有拿过来。”
众人纷纷点头:“用的时候,三姐儿自然就让我们看到了。”
清风卷积了谷底的莹白残雪,滚滚向前,似一袭袭被风吹漾开来的层层浪花,翻翻而动,美不胜收,从向茹默脚边淌过,为她的话而喝彩,真真应了那句浪花有意千里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向茹默唇角莞莞,声音郎朗:“一队长郑逢时听令。”
郑逢时前行一步,朗声道:“郑逢时有。”
向茹默神情端穆,口吻中是极度的认真:“郑逢时带领你的那一队人先是开凿地基来,不论几丈深,达到实土层即可停止。”
郑逢时朗声应是,面色肃然,将三姐儿说的话深深刻在了脑海。
向茹默续道:“二队长周宽听令。”
周宽上前一步,朗声道:“周宽有。”
向茹默道:“周宽带领二队人,在郑逢时打好地基后,将茅竹每十根分成一组,间隔三尺分放一组,绕圈而排列。”
周宽应是,心中也默默咀嚼了向茹默的话,记于心头。
向茹默又道:“三队长邸顺听令。”
邸顺上前一步,应道:“邸顺有。”
向茹默道:“邸顺带领三队人暂时绕着谷底疾行,待到三十丈棚建的了个大框而后,你们方可有用武之地。”
邸顺想问其原委,却终是忍了下来,主家自有主家的安排,何必去问,对于向茹默的吩咐重重颔首应是。
三队人马各自行动起来,打地基的打地基,分放茅竹的分放茅竹,疾行的疾行,饶是大寒大冷的深冬之时,沧澜谷底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的,蕴生出了好多的暖意来。
郑逢时跟郑逢笕挥动着手中的铁锨,两双强劲的手臂上下挥舞,节奏感十足,似两个人在挥动了手臂跳一曲舞蹈来。
手下的三十名盐工,在他们两兄弟的带动之下,干劲愈加十足,除了郑家两兄弟外,大漠跟李想两个人也各自守了三十丈见方形状的另外两个角来挖。
这一片土地生生被冻将了一整个冬日,又被雪覆盖了甚久,照比了岩壁后方温泉处的土地可要硬实得多。
三十个精壮的汉子,齐整整的立在地面之上,一锨锨铳下去,随之便就嘣起来一片片破碎的小的白茬来。
随着铁锨一下下的下铳,地皮上刚刚被新铲下来的众多的小白茬和了那些之前铲下来的那些旧茬一起,飘起又落下,落下又飘起,似莹白雪花漫天飞舞。
这一刻,向茹默端立于大青石之上,每每一站到那里,便就为她本就仙姿佚貌的气质,更添得了三分神韵,似九重天之上的神祇下得凡间来,清凌凌婉约约的声音悦耳又动听,似天籁响彻于凡间,让听之的人感到三生有幸:
“一二三,
起开来呦!
呦呵!
噻噻呦嘞!
嘿!呵!”
众人合力跟着三姐儿一道开口喊了号子来,连了郑家两兄弟拢共是三十二位精壮的汉子加少年郎,声音有浑厚的,有粗犷的,有狂放的,有内敛的,声音齐整划一,扎扎实实的糅合在一起,听起来当真是让人心生稳妥:
“一二三,
起开来呦!
呦呵!
噻噻呦嘞!
嘿!呵!”
这连了郑家两兄弟的三十二名盐工,口中一壁喊了号子,双臂也是不停歇,合众的号子之声,和了那一双双健壮的挥舞着铁锨的手臂,于沧澜谷底汇聚成了一幅流动的有声有色的画卷来,这种美是大气的,是不言而喻又美不胜收的。
众人就这么一下下挥动着手中的铁锨,用力的下铳着,并且愈是向下挖土层愈是松泛,小小似雪花般的片片白茬早已是不见得了,取之的是一块块月膘色的土,一锨锨外纷纷扬去。
饶是干了这力气活,可这群汉子和少年郎们堪堪是不仅是不知疲倦,更多的是神采飞扬。
也不知是过来多久来,只是日影西斜,彩霞满天,却就便是眼见了三十丈见方的大青石旁的这么一块土地之上,被挖得出一个大大的深坑来。
风起了,一丝云彩也无得的澄蓝天空之上,不知何时起,便就也出现了一连片的不规则形状的云彩来,有一块兀自凹得进去,凹进去的那一块的云彩背后镶嵌了一圈红艳艳中泛了金灿灿的边。
三十二名盐工奋力的挖将着。
又过了些时辰,人就已经离得了地面有半余丈深了,个子高些的还能露出个头来,个子低些的,便就整个人都在了深坑之下,挖将出来的土单靠扬就是扬将不上来了。
向茹默为盐工们想了办法来,让周宽带了他的二队人,去了宁厂镇子里够得了篮筐来,将土装了篮筐里,郑逢时指挥了几个人往篮筐里装土,同时装满的篮筐由一个人带到指定处朝上举,另一个人在坑之顶上将篮筐接了去。
就这般挖着挖着,也不知是过了好久,忽而的,郑逢笕兴冲冲喊道:“哥,我的这一处是硬邦邦,不用全力是丝毫毫的也凿之不动了。”
接着大漠并李想也先后道:“我这里也凿之不动了。”
接着更多的人都说:“我这里也凿之不动了。”
郑逢时逐一的检查了,的确如大家伙儿所说:“看来这终是凿到实土层了。”
流云于沧澜谷底的天顶之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暮色愈加分明了起来。
郑逢时又指挥了这一队的人马,将这挖好的三十丈深坑又归置了利索,边边角角的土都清理到了篮筐里,又用六。和铁质平板铲将四周立面以及打磨平整。
做得了这一切,天便就完全黑将了下来,沧澜谷顶上的这一片夜空之上,湛蓝、莹紫亦或是青碧色的点点繁星,盈盈闪闪,将原本黢黑的夜空装饰得璀璨绚丽,增添了华华溢彩。
郑逢时不愧是一把好身手,跟郑逢笕与大漠三个人叠了罗汉,不经意的噌噌几下子便就上来了。
站到了大青石之下,拱手道:“一队长郑逢时复命,三十丈棚的地基挖将完成,请三姐儿检查。”
向茹默迎风而立,夜晚的清风将她淡淡莹紫色镶绒白貂毛斗篷上的细软貂毛吹拂得绒绒而动,略长些的貂毛就轻轻抚蹭了她的白皙柔嫩的下颌。
挖将三十丈地基的端的,向茹默都看在了眼里,现下里郑逢时这般汇报,她便颔首答道:“你们大半天的进程,我也都看在了眼里,那么便是领了人回得府中休憩。”
抬头望了天边闪烁的众星后,那一轮被一丝薄云遮遮掩掩的上弦月,微一凝神,下弦月当空,那今儿可便就是腊月初八。
笑出声音来道:“今儿可是一年当中最冷的一日呢。”
于大青石之上微微转头侧目:“想起了一句在府上的时候,祖母常说的一句俗语呢!”
“一句俗语?!”郑逢时眼神澄澈,心下好奇不已,想马上就知道三姐儿所说的这句俗语是甚。
可正是他这于做关于盐井的事情之外便就一句打闲的话都不肯说的性子,使得他羞于启口,瞧了向茹默一眼,又匆匆的逃也似地将眼神撤离了。
向茹默却是瞧清楚了他的这副端的,却也只作未觉,做闲闲淡淡之貌,声音是惯常的清婉:“正所谓,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呢。”
偏生的先上来的郑逢笕与大漠也都是同郑逢时一个性子的人,现下里都是静阒阒的站立着,对向茹默的话在心里嚼鼓着,吃透着,面色上就是一副看起来木然然的形容,饶是三个少年郎的这般端的都生生的可爱得紧。
这个功夫,三十丈地基之下的那些壮汉与少年郎们,便就都叠了罗汉三头两下的噌噌就都上来了地面之上。
李想身子小巧灵活,第一个冲将过来,远远的就听得了三姐儿说的:“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眼神狡黠,伸手来回摸了自己圆润的小下颏,手上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月膘色的泥巴,咯咯笑个不已,这副可爱的形容,看起来便就让人心生欢喜:“三姐儿,我这下颏还是长在了我的脸上呢。”
大漠与别人面前,不做言语,可见了铁兄弟李想,便就打开了话头,瓮声瓮气的道:“让你说的好像谁的下颏被冻掉了,没有长在自己的脸上般。”
几位年轻的盐工都学了李想的样子,来回摸了自己的下颏,纷纷道:“下颏都好生生的长在脸上呢。”
这群激.情澎湃的热血少年,将沧澜谷底的热情都燃爆了,头顶之上那片苍穹之中缀挂的点点繁星似被感染,耀耀的光芒大盛,将天顶之上连成了一片华丽丽的锦绣未央。
三队人马全部都列队齐整,端端立于大青石之下,仰望了青石上如的向茹默,等待她下一步的命令。
现下里的这一群盐工不分伯仲,不分轩轾,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上,都蕴生了无尽的能量,静待点燃。
向茹默唇角噙了抹淡笑,饶是在外面指挥了一天,饶是到了这个时辰,依旧是神采飞扬,面上散发着月光般内敛中又闪烁了灼灼其华的光芒拂照。
今儿个是宁厂第一日开工,虽说是劳累了一整天,眼下也是这个是时辰了,但大家伙儿的状态当真是好得不得了,饶是现下里都端端站立于此,可眼底的那份份雀跃却似熄不灭的火苗,灼灼的朝上冒将。
那何必打压大家的这份热情,少年郎嘛,过剩的精力是要宣泄的,有的时候玩比睡觉重要多了。
念及此,向茹默的声音徐徐缓缓响起,柔和而又馨然:“我瞧了大家伙儿的心绪都很高涨。”唇角笑意更甚:“不若我们当下里便就开得个篝火晚会来,若何!”
“篝火晚会!”
众人闻之,一阵雀跃。
李想和几个性子好动的少年郎便就迫不及待的脱口而道:“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李想旋即又回首询了立于身侧的大漠,神色中满是不解,与对未知问题的渴求:“我说兄弟,甚叫个篝火晚会?!”
还不待大漠作答,一个精壮汉子半揶揄着道:“我说李想,还不知篝火晚会是个甚,你便就乐得了个这般的形容来?!”
李想眨了一对机灵灵的圆眼,狡黠道:“不知道篝火晚会无甚大碍,能玩便就是开心欢愉的。”
众人见之便就是一阵哈哈大笑,三十几个精壮汉子并少年郎的笑声杂糅在一起,浑厚且力度绵长,感染了上苍的群星,于那片苍穹之顶愈加的光芒闪耀了。
大青石平面之上那一道道涟漪被若清水似薄雾的月光蕴生得愈加流光溢彩,散发着幽深又内敛的光泽。
向茹默款步姗姗,从大青石之上移步下来,聘婷的身姿在月光之下愈加的耀目,整个人散发着清丽丽的神采。
见了三姐儿走下来,一众盐工瞬间恢复了如常的平静,唯月移树影照青石,雪花压枝散清寒。
向茹默行至了郑逢时身侧,对了盐工们朗声而道:“今日里是我们宁厂搭建三十丈棚的第一日,我瞧得了大家伙儿热情高涨,情绪饱满。”唇角莞尔之意更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个道理我三姐儿还是于心底里了然的。”
“好哦!”
听得三姐儿如是说,众人无不拊掌称赞,他们都是撇家舍业从大理国不辞千里来到巴郡江州巫溪宁厂的,现下这几日里为了搭建三十丈棚,都是憋足了一口气准备大干一场的,奈何三姐儿感了风寒,只得等上几日,现下里工也开了,地基挖得也顺利,那怎就不期待在玩个痛快呢。
向茹默对郑逢时朗声道:“逢时,带人取了十数根的茅竹来,摆架成一个中空的圆圈来,下面放上些茅草,再燃上火,待到火势旺上来,我们围了火堆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