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逍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停留在顾攸近在咫尺的娇俏脸庞上的视线也逐渐变得灼热。
再有节操,他也只是一个青春期刚刚结束,正处于一生精力最旺盛的时期,血气方刚,这种过于直接的刺激对他来说实在难以招架。
“顾攸,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路逍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知道……!”
顾攸睁开眼,晶莹的美眸中,倒映着路逍的脸庞,娇嫩的嗓音呓语道。
“路逍,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嫌弃穷人吗?”
“为什么?”
路逍艰难的克制着自己不要乱动,然而他的小兄弟还是不可控制的抬头。
“我妈妈是被我外公卖掉的。”
她露出一个凄迷的笑容。
“什么?!”
路逍惊讶道。
“外公家里很穷,他还喜欢赌钱,把家产都败光了才开始收敛,但每天都在应付追债的人,后来,外婆生病了,他没钱给外婆治病,就把我妈妈卖给了其中一个债主,抵了一部分赌债,还拿了一笔钱。”
顾攸抽抽鼻子,表情逐渐淡漠,仿佛在说着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嗯。”
路逍沉默的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外公本来打算拿这笔钱给外婆治病,结果,还没到医院,就被其他的债主堵在了家里,他不肯拿这些钱还账。被那些人打断了他的腿,抢走了钱。”
“后来,外婆病死了,外公由于落下残疾更加还不起债,最后消失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到外地去流浪做乞丐了。”
顾攸淡淡的说道。
路逍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犹豫道:“这一切的缘由不是因为你外公穷,是因为他赌钱……”
“也许吧。”
顾攸不可置否,接着说道:“买了我妈妈的那个债主,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混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靠投机取巧坑蒙拐骗来赚钱。”
“拿大半财产买下我妈妈后,他用仅剩的钱办了婚礼,后来便有了我,但很快,爸爸因为打架被人砍了左右手各两根手指,以前那些营生再也做不了了,打工也没人要,家里断了收入来源。”
“最后,家里只能靠着妈妈同时打几份零工,用微薄的工资艰难的撑起三个人。”
“我记事时,家里的房子是漏雨的,冬天很冷,夏天有很多虫子,饭桌上几乎见不到油荤,爸爸经常被人奚落嘲讽,整天喝酒,在外面受了气就来吼我跟妈妈。”
“妈妈很累,回了家还要被骂,甚至是挨打,整天哭,每天跟我抱怨为什么出生在一个那么穷的家庭,又为什么嫁给了一个这么穷的人,我最开始听不懂,后来上学了,看到别人穿的衣服、吃的东西,渐渐就明白了。”
“我二年级的时候,妈妈累倒了,爸爸为了省钱让我辍了学,每天带着我去捡垃圾换钱,每天只吃一顿饭,攒钱给妈妈治病。”
“那段时间每天都很饿,妈妈住不起医院,躺在漏风漏雨又潮湿的屋子里,情况越来越差,眼见要不行了。”
“爸爸急的不行,动了心思要学外公卖掉妈妈那样把我卖掉,妈妈死不同意,他就偷偷把我带到菜市场,学着电视里那样在我脖子里插根稻草卖,然后被警察带走教训了。”
“我没被卖掉,爸爸觉得是我的错,很不高兴,打我,边打边疯了一样嘴里一直喊着‘钱’。”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妈妈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给我交代遗言,让我以后无论如何不能穷,不要跟穷人交往,她说穷是一种罪、是一种病,她已经吃够苦头了。”
“就在这个时候,爸爸回来了,带来了钱,把妈妈带到了医院,妈妈的病逐渐好转……再然后,爸爸被抓住,判了死刑。”
顾攸咬住嘴唇,眼眶中晶莹打转。
“死刑??”
路逍一惊:“你爸爸干了什么?”
“多次偷盗、抢劫,且在最后一次入室偷东西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很大一笔现金,但被主人家抓住,他拿刀威胁对方,对方却不管不顾非要抢回钱,冲突中,他把主人家杀死拿钱跑掉了。”
顾攸声音沙哑的说道。
“嘶……!”
路逍倒吸一口凉气。
“最关键的是,这笔钱是那户人家东拼西凑给孩子凑的手术费救命钱,爸爸被抓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钱虽然还回去了大半,那户人家一家三口却只剩下了一个女人,她的孩子,她的丈夫,都因为我爸爸死掉了。”
说到这里,顾攸的身子一缩,极为害怕似的颤抖起来:“爸爸被抓以后,她在我们家墙上用血写‘还我丈夫和儿子的命’,彻夜哭嚎,持续了几个月,被警察劝走又来,直到爸爸被枪毙……”
路逍看到,顾攸的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满是惊恐、愧疚与无助。
他心里仿佛被揪住一般,异常的难受,伸出手,紧紧抱住顾攸,说着苍白无力的安危:“没事了,没事了顾攸……!”
路逍是真的没想到,好似贵族一样高傲优越的顾攸,童年竟然是这样的,光是听她说这些事,他都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凉飕飕的,完全无法想象,这些事对一个小女孩的影响和打击有多大。
“呼哈……!”
顾攸伏在路逍胸口,做了一个深呼吸,拼命摇了摇头,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甩出去似的,随即看着路逍,表情逐渐恢复正常。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不懂那些道理,我不是不知道拜金惹人厌,但是,在我心里,穷,就是一种罪!就是一种病!”
她凝视着路逍,认认真真的说道。
路逍无言,听了这样的人生经历,他实在难以继续评判顾攸这种想法是价值观扭曲,是不正确的。
贯穿一切悲哀的根源,终究源自一个“钱”字。
那么钱是万恶之源吗?不,没钱才是。
路逍自己,何尝不是尝够了没钱的屈辱和苦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