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梵看着热汤白雾后江临雪的脸,不再像前两天那么苍白虚弱,此刻不知道是因为喝了汤还是什么,皮肤透出一丝粉润。
衬得唇红齿白,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叫他难以自持。
洛梵咳了一声,才慢悠悠的开始讲故事。
陶朱公(范蠡)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在“楚”杀人被抓,“中男杀人,囚于楚”。
陶朱公觉得杀人虽然该死但是有钱的人杀人不该明着被处死,“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于是派小儿子带千金去楚国救人。大儿子听了想不通觉得没面子,非要去,陶朱公不同意。于是大儿子去找他妈耍赖要死要活得,他妈出面跟陶朱公说让老大去吧,不叫老大去他就要自杀,二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大儿子先没了。陶朱公没法只好叫大儿子去“楚”找熟人庄生,送去千金。嘱咐只要送了别的别管,听庄生的就行。
大儿子到那给庄生送了千金,庄生收钱嘱咐大儿子赶紧回家,别瞎打听。庄生通过运作说服楚王准备大赦。结果大儿子没听,没回家又找别人打听了,听说楚王准备大赦,二儿子肯定没事了,于是找庄生又把千金要回来。庄生本来也没想要,但是也觉得没面子,于是又找楚王上了个话,结果楚王直接下令把二儿子杀了,然后再宣布大赦。大儿子傻眼了,找个车拉着尸体回家了。
陶朱公一家子都哭,陶朱公独笑,说早想到这结果了。老大是苦日子过来的舍不得千金,派去准不成,老小遭惯了派去准成。
江临雪没听过洛梵讲故事,甚至难得听洛梵和颜悦色的跟她说一堆话。
不得不说,洛梵是个讲故事的好手。
他本来就爱笑,说话时总是噙着几分笑,叫人如沐春风。
而且他嗓音又偏低沉优雅,沙沙的磨人心弦。
本来一个沉闷的故事,偏让他讲得浅显易懂。
江临雪听完就明白了,“你是要我明白,求人办事,要舍得,千万别心疼,还要知人善任,用错了人,可能就毁了所有的计划。”
洛梵抿着嘴摇头,“不,我是让你明白,比起范蠡一掷千金,我打探一点你的爱好口味,根本就不算什么。”
切!
江临雪夹了一口菜进去,味道刚刚好。
洛梵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就把自己做的事都抹杀了。
江临雪搁下筷子,抬头直视这洛梵,“投其所好,是有所图,范蠡是为了救儿子才一掷千金,你是为了什么?洛少?”
清澈的眼睛锁着洛梵的身影,不容他逃避。
洛梵笑笑,“我是个商人,你说我图什么?”
这等于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江临雪指着四菜一汤,“这些并不需要你亲自做的,叫别人做也一样,你为什么要做?”
洛梵身子前倾,隔着一个饭桌,两人挨得极近,像是高手之间的角力,谁都想看透对方的心底在想什么。
“我们是合作伙伴,你是为了我受伤,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照顾你,这样才有诚意。”
“所以,洛少确定是因为合作?确定没有别的?”江临雪咬着不放。
洛梵笑得叫人摸不到心思,他挑眉逼近她,缓缓抬手。
一点点擦去她嘴角的汤渍。
江临雪愣在那里,余光看见他的拇指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才轻轻拿开。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以为我喜欢你?嗯?”
动作温柔到叫人的心怦怦乱跳,含笑的眼睛中只有江临雪一个人的身影。
可他的话,他的口气叫江临雪觉得他在嘲讽自己自作多情。
江临雪的心一下冷了下来,点点头笑得平淡,“是这样那就最好了!”
眸底一闪而过的失望和如释重负,复杂的叫人难以理解。
洛梵定定看着她大口大口吃东西,似乎这会才敢大快朵颐,享受他对自己的独特关照。
而不会误会什么。
洛梵不动声色的将一切尽收眼底,桌下的拇指和食指捻了捻。
带着汤渍,还有残留的江临雪的温度。
事实上,洛梵做的比她能想到的还要多。
看着洛梵的人进来,帮他规整了VIP病房的另一张床。
后面又有人又抱着一堆文件进来,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江临雪后知后觉,洛梵打算久住不走了。
“你……你要住下来?”惊讶的甚至有些口吃。
洛梵挑眉,“这让你很难接受吗?”
江临雪重重点头,“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那就麻烦你现在努力习惯吧!”洛梵这种专制不容拒绝的口气,叫江临雪一下生气了。
“你要住进来,至少该跟我商量一下吧?”
洛梵刚拿起一份文件要看,闻言偏头看她,似乎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件病房是你付钱的话,我不介意跟你商量!”
……这是用钱砸人吗?
江临雪真的没钱,有钱她也住不了VIP。
洛梵因为在这家医院有赞助,所以常年特意留着的病房,他不住医院也不会给别人。
但是他明知道她没钱,还这么说,江临雪虽然没钱,但是有骨气。
“洛少,你一定要拿钱来说事吗?”
“好,那就不说钱,说感情吗?你为了我差点死了,这感情也是过命的交情。”
论起口才来,江临雪真是说不过洛梵。
可她还是别扭,“那也不用睡在一个房间吧?”
洛梵偏头想想,似乎明白她的担心,“这样才方便照顾不是吗?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坦白说……”
洛梵突然一顿,不怀好意的眼神把江临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江临雪一身鸡皮疙瘩。
“坦白说,也不是看过一次两次了,都这么熟了,一起住能有什么?”
“你,你?”江临雪指着他,手指发颤。
令人发指啊!
几乎是咬着牙反问,“什么叫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一次她知道,可后面哪来的第二次?
看她要气的七窍生烟了,洛梵好笑的提醒,“那次你被下了药进医院,衣服也是我换的!”
“你?”
洛梵非常大方的点头!
看江临雪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白转红,最后才勉强挤出来几个字,“为什么是你?护士呢?”
她一直以为是护士换的,没想到是洛梵。
这下跟他共处一室,她随时都能想到那件事,完了,她不要活了!
洛梵特别无辜,“这个很重要吗?我以为你应该比较希望是我,毕竟已经被我看过了,再看一次也没什么损失!难道你宁愿被陌生人看光一次?”
江临雪这次真的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了。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你是男的!
江临雪已经不想跟他去纠缠这个叫她羞愤欲绝的问题了,勉强稳住心态,转开话题。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住进来?”
洛梵很嫌弃的看着她,“这个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要照顾你啊!”
“不用这么贴身照顾的?”
“第一暂时没什么信得过的人照顾你,第二万一KS的人再动手,你又没有自保能力,跟我在一起是最安全的。”
连KS都抬出来了,理由太强大了,江临雪再没法说了,只能垂死挣扎,“可是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
“哪里不方便?”洛梵有些疑惑,“你睡相不好,还是打呼噜磨牙?”
“没有!”江临雪咬着牙否定,非常确定她睡觉比较老实。
洛梵恍然大悟,“那是你会梦游,怕你游到我床上来?”
“你做梦!”她从心到身,都想离他远远的。
洛梵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看江临雪不甘不愿的样子,才恍然大悟,“你是怕我对你……”
嫌弃的眼神又被她从头到脚扫一下,“我想你可以放心,我要是想对你下手,第一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今天!”
“多谢你对我手下留情!”她咬着牙挤了几个字,她这是被赤果果的嫌弃了吗?
“不然呢,难道你希望我对你有兴趣?”洛梵打量她生气的俏脸,江临雪一脸想发作又不能发作的憋屈,叫他觉得有趣。
终于发现,逗江临雪太好玩了。
闻言江临雪立马一脸谨慎,“不是!”
“那就对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那个”顾虑肯定是有的,同吃同住在一起,这种关系早就超过了合作的界限,她不喜欢洛梵一点点踏进她的领土,蚕食她的心智。
这种被人不断侵略的感觉并不好,可她说不出来。
洛梵舌灿生花,拿着合作当借口,她拙嘴笨舌的,三两句就败下阵来。
洛梵看她面有难色,突然面色古怪的看她,“其实该担心的是我,万一你晚上看到我一时忍不住……”
“不可能!”她又羞又恼,“我一个伤患,能对你做什么?”
洛梵放心的点头,“所以啊,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她还想垂死挣扎被洛梵的电话打断。
“嗯,一分钟后开始。”
看洛梵打开笔记本,大概怕吵到他,就戴上了耳机,然后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
江临雪偷偷看了一眼,大概是视频会议。
洛梵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在听。
偶尔低声给一两句指示。
窗口的阳光,在清俊的侧颜镀上一层金色的余晖,衬得整个人温暖如玉。
江临雪偏着头,一时看的有点呆。
等洛梵开完了会,又马不停蹄的处理了这几天落下的公事,回头一扫。
江临雪已经睡着了。
还是维持着斜倚在床头的姿势,长发凌乱的散在面上。
透着些许柔弱。
只有睡着时,那些佯装的坚强和倔强才会退去,显而易见的柔弱。
柔弱的叫人心怜。
等洛梵察觉时,他已经帮她盖好了被子,并抬手帮她抚开凌乱的刘海。
他能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的次数,好像都是在医院。
只有她睡着时,他才能平心静气的去看她。
不吵架,不猜忌,不互相试探。
静静的去思考,她对他的意义。
苏牧说,他是喜欢江临雪的。
是吗?
他喜欢她依赖自己,也总是忍不住的怜惜。
这是喜欢吗?
洛梵的手指轻轻顺着江临雪秀气的眉毛描画,经过高挺的鼻梁,再到软柔的唇。
停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