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清早,南清宫中按位序拜年之后,八王就吩咐齐平把福袋挂出去。
紫冰问:“福袋是什么?”
八王解释说:“王公大臣之间,若是顾不上当面拜年,就派人带着自己的名剌(là),写上新春祝福送过去。各家门口挂上福袋,便于接收名剌。不管人来不来,这心意到了,就是接到福气了。不过是图个吉利。”
紫冰取笑道:“我看你不是便于收名剌,倒更像是躲避应酬。”
八王被说中了心思,自嘲笑道:“有些人来了说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话,还不如不见。”但有些府邸还是需要亲自去的。八王夫妇少不得去郑王府燕王府等几个近亲的府邸去拜年。
紫冰百无聊赖,又照例去书房读书。半晌,齐平送名剌来,紫冰好奇地翻看起来。看各个官员不同字迹、不同贺词,猜想他们不同的品格、为人,也算是件有趣的事。
待八王回来,见紫冰坐在桌前悠闲地翻看各个名剌,笑道:“正好,我正要来看。”
紫冰在书房素来都是站着看书的,见八王进来,慌忙起身让座。
八王大笑:“坐吧。大年初一还不能让你舒服舒服?”
紫冰仍有些拘谨,八王凑过来随手翻了几个,大都是应景的,问:“你看着有入眼的吗?”
紫冰摊开一个,说这个有些奇怪:“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八王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是摘用两句诗表达辞旧迎新之意,怎么了?”
“要是别人写的也就算了,这是赵普写的。”
八王一听是赵普写的,立即重视起来,接过来看着若有所思。
“两朝宰相不会凭空写两句话,为什么是归雁洛阳边?不是弦外有音吧?”
八王解释说先皇出生在洛阳,洛阳是赵家的根。
八王说完也就忖度着怎么回复赵普,提笔写了两句不冷不热的话,回头见紫冰仍杵在那儿手指抵齿:“还想呢?”
紫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昨晚那颗瓜子……”
八王道:“看来我不说明白,你这个年都过不好。好吧,说给你听听——
皇上心里本来有一口气,来南清宫就是算账的。你让他出了气也就平息了;可你偏偏锋芒太露,反倒给他噎了回去,他必定气绪难平。夜宴上他不过是借机出出气,并非真是要伤你姐姐。席间有人心明眼亮,知道你不明就里,这才出手相帮。”
“所以你说看见那颗瓜子才放了心?”
“是啊。”
“是那个朱将军?”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以后得小心谨慎。”
“我明白了,以后会注意的。那这名剌……洛阳……”
“赵普的身份不同他人,还是不要留下把柄的好。过了年再说吧。”
即使互送名剌省去不少事,可过年难免还是应酬不少。一晃几日过去了,八王再进书房的时候,见紫冰靠着井床坐着,弓腰看地上铺着的大大小小几张地图。
“怎么也不关门,不怕冷啊?”
“阳光正好,照着暖洋洋的。”
太阳在地图上照出影影绰绰的光,八王蹲下瞧着是汴梁、洛阳以及长安的地图,笑道:“大过年的你倒用起功来了。”
“王爷,你说洛阳和汴梁的地势谁更适合做国都?”
八王也在地上正姿跪坐下来:“你说说看。”
紫冰盘腿坐着,正言道:“汴梁四通八达,水路漕运也可联接江南鱼米之乡。只是四周没有山川之险,要塞之固。”紫冰把两张地图拉过来指着给八王看:“你瞧。不管是汉唐的长安,还是东都洛阳都是有险可依的。而汴梁周围数百里一马平川。况且自从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后,长城作为屏障的功能也就丧失了。辽人可直接挥师南下,兵临城下。”
“你说的不错!”八王伸手指着地图道,“洛阳山河拱戴,南北有山,东西有关,中间有河,易守难攻,从地理位置上看,的确优于汴梁。当年父皇也曾想迁都洛阳,凭借地利,裁掉大量的军队,效法周朝、汉朝安定天下。”
“那后来怎么没?”
“因为当年皇上说治国在德不在险。”
紫冰想了一下道:“只因为——他的根基在汴梁?”
“是。亲王尹京十几年,早已是盘根错节。况且东京繁华,洛阳自唐末五代战乱之后破败不堪……”
“但开国以来,经过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也该恢复了。可以作为后备之地了。”
八王嘉许地点点头:“治世自然是汴梁好,若要争天下还得是洛阳。赵普审时度势,虽不知他目的何在。洛阳终归是我们的根。祖父和父皇的陵墓都在洛阳,母后的娘家也在洛阳。你姐姐是新妇,年节里是该去拜一拜的。”
临行前,紫冰拿出一本批注过的《孙子兵法》,让八王进宫之时给小太监秦汉捎过去。八王知道秦汉与紫冰的偶然相识,却仍觉得紫冰小题大做:“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还这么上心?”
“虽为太监,难得他有志向,多看些书总不是坏事。”
八王笑笑。紫冰以为是取笑她,有些感触地说:“命运虽由不得自己,可自己想走的路,若不拼力一试,纵是人活百岁,岂不是了无生趣?”
京中有事八王不能离京,派褀瑞祾瑞护送紫云姐妹去洛阳。姐妹俩祭拜宣祖太祖自不必说,也顺道拜访了宋皇后的娘家,算是尽到了晚辈的礼仪。
紫云惦记着京中的八王,就着急着回去。不想洛阳下起了大雪,一夜之间天地上下一白。紫云怕风雪不住,再结冰上冻就赶不上元宵节了,只得徐徐前行。
行至洛阳道,风雪愈加大了,马车赶起来愈加费力。一行五人打算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再走,只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赶。
正走着,后方车驾声携着马的嘶鸣声直逼过来。
紫云撩起车帘问:“褀瑞,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