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天气转凉，秋风瑟瑟。
屋子里，一切摆设都很俭朴，没有多余的一样装饰。
一个男子双手负后，背脊笔直，站在窗前，一双眸子似深潭毫无波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深不可测，无法言说。
女子就静静站于男子身后，不敢多言，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覆上了忧伤。
她抬起了右脚，想向前走一步，犹豫了半晌，又放回了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身份，什么语气，站在男子的面前，说些怎样的话语。
她能做的最多的，就是陪着他，默默地，无人知晓的。
男人看着窗外许久，久到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到黄昏的来临。
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换掉了刚刚那个有些彷徨，迷茫的自己。
恢复了冷静。
那日，醉仙楼传来密探，得知炎石一三人被抓，十三暴怒，一气之下砸碎了玉石宝物一百多件，众人皆惊，无人敢上前安慰。
十三心累，他筹划了这么久，这么多年。
每一次，都是在即将抵达胜利终点的时候，出了纰漏。
同样是皇家的血脉，同样高贵无比，他的气运，永远要比燕寻低一等吗？
这样愚蠢的失误，这样奇葩的失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那三个人是他辛辛苦苦培育出来专门对接外国友人的，算是整个势力背后比较重要的一环。
他不能理解，怎么会在自己的地盘打起来。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在暴怒之后也恢复了冷静，紧急地招开了议事。
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们你一言我一言吵了起来，第一次，觉得心累。
他以前对自己很自信的，觉得自己运筹帷幄，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又有值得信任的人，有聪明的大脑，可以一步一步的完成自己的心愿。
第一次失败的时候，他觉得没关系，人不可能一帆风顺，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跟他所谓的哥哥慢慢耗，总有一天，这江山会是他的。
可是现在，他有些迷茫，他要这江山只是为了报复燕家，可是拿到江山之后呢？
他对这些权势，尔虞吾诈，忽然觉得厌倦。
太累了，好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跟心爱的人日出而出日落而息。
底下的人吵得不可开交，主要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虽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也可以动手了，至少胜算有八分。没必要重新规划，拖延时间，到时候又出什么意外折腾不起。
另一派觉得，虽然表面上胜算很大，但是毕竟很多老底没有摸清楚，万一有诈有隐藏的秘密那就全军覆没。且一次的失误并没有什么关系，要做就水到渠成，一击拿下。
那些跟着十三十几年元老一般的人物，争执了许久每个结果，都停下来，看着主位上的十三。
十三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几个元老满怀希冀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命令。
有些动容，是了，这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势力所有人努力的方向，他不能辜负他们。
那日，他最终决定，还是蓄势待发，伺机而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月儿仿佛忘记了他这个人一般，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他了。
那日后宫出了那样的丑闻，就那日之后，月儿好像有了一堆的事情，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也不知道月儿都在忙些什么。
他很想去看看她，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因为临时的意外，很多的事情要重新安排，包括在宫里安插的妃子，由谁去对接，包括醉仙楼那些迷上了妓子的重臣，怎么去更好的控制。
最主要的便是，不能让燕寻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得在这个时间里，推出去一个烟雾弹，把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替死鬼。
他把现在还活着，年龄野心都比较适合的几个亲王想了一遍。
终于确定了人选。
接下来就是怎么让燕寻顺着他放出的痕迹，误以为是真相，慢慢的查到自己想让他查到的所谓真相。
这件事得好好谋划。
慕儿在他身后又站了两个时辰，这期间，十三滴水未沾，她也滴水未沾。
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在思虑什么，她只知道，当年既然是他救了她，她便会用这一生去还这份恩情。
小丫鬟又来禀报了一次，问要不要上晚宴，慕儿轻轻摇了摇头，她太了解他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大业，哪有闲暇的心思去吃饭。
她站的腿有些发麻了，正想着去给十三搬把椅子，耳边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慕儿。”
一如既往，清淡无比。
但是慕儿听着有些欢喜，主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主子，慕儿在的。”
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你站了一天了也累了，快吃点东西去休息吧，别等我了。”
慕儿暗淡的目光忽然有了光。
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哪怕此刻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是在这份习以为常的冷漠之中，感受到了他的温暖。
慕儿热泪盈眶。
“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楚月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听说让自己去醉仙楼打探消息，她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好。
这真是太好玩了，她一直想去见识见识，这种欢所是什么样子，可惜爹爹和娘亲虽然疼爱自己，但是也是严禁自己去这样的地方的。
没想到，人生的第一次会是小皇帝给她的。
楚月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墨言在暗处看得扶额，怎么会有这样的公公，一点都不稳重。
不过想想看毕竟月公公失去了男人的东西，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顶着男人的身份进出欢所，是会比较激动。
想到这里，墨言也理解了几分楚月。
轿子很快秘密准备好了，就是宫门外三里路的地方，为了不引人注意，月公公和墨言今晚深夜出宫，出去了假装外地的富家子弟住在京城最豪华的酒楼，等着明日醉仙楼开店，就进去一探究竟。
临走前的楚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事情没做，想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大半个月没去见过十三了。
也是，这些天那些世子被打得鼻青脸肿，都在家里养伤，学堂也没什么人来听课，干脆放假半个月，自己的寝宫又被小皇帝搬来了乾和宫，自然是没什么机会过去浅析宫的，也不知道十三怎么样了。
她脑海里浮现了那个总是一脸坏笑，仿佛没什么烦恼的少年。
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或者故意搞怪逗他开心。
“墨言，我们今晚什么时辰出发？”楚月对着空气说道。
她知道墨言就在附近，虽然她感觉不到他在哪里，但是经常看小皇帝怎么对着空气说话，她便也学会了，这墨言是听得到的。
果不其然，墨言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月公公，我们夜里子时出宫。你多带点衣服，可别着凉了。”
墨言心里苦，毕竟他现在的职责便是照顾好月公公了，万一这月公公要是感冒发烧着凉了，自己还不被皇上弄死。
这可真不是他多关心人，命在人家手里捏着，不能不低头。
楚月听了倒是有几分感动，没想到墨言还是挺关心自己的，想到他平常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有时候被自己欺负了也不生气，就乐呵呵地笑，确实是个憨厚之人。
“多谢啦墨言，你也多穿点，咱两晚上还能去逛逛夜市。”
“哪儿来的夜市？这子时夜深人静，京城是禁宵的。”墨言哭笑不得，这月公公玩心真大。
“诶？”楚月刚想说，她记得以前听哥哥提前过，惊觉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她一个太监，是被家里卖进宫里的，哪来的可以玩赌石的哥哥：“那可能便是我记混了。”
“不过你要是想玩，可以去赌石坊赌石玩玩，反正你最近不是捞了很多银子。”说到这个墨言有些羡慕，这京城之内敢这样坑皇帝女人，皇帝还一声不吭的，也就只有月公公一人可以做到了。
那银子，每日都是一箱一箱的往宫里运的。
现在这月公公的身价，怕是比很多小家族都要富有了。
楚月听墨言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对墨言眨眨眼：“行啊，那我们今晚去赌石坊看看，你也猜几个，输赢都算我的。”
墨言连忙摆手摇头：“可别，我要是被皇上知道带你正事不做到处瞎玩，我这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您还是乖乖地先好好打探醉仙楼的消息吧，打探好了有的是时间去玩，何况那赌石坊深更半夜的早关门了。”
“行吧行吧。”楚月垂头丧气。
墨言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答应，只是这赌石坊确实引起了楚月的好奇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以玩些什么，看来要快点打探好消息，早点交差，就可以申请去玩几天了。
边想着，边把翡翠规整好的行李都交于墨言：“我去浅析宫一趟，子时前会到宫门口，不会误了时辰，你放心好了。”
墨言一脸疑惑，这个点去浅析宫干嘛，世子们应该也都要歇息了。
但是月公公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可不敢再多问什么。他现在的原则便是，只要对面之人是月公公，能闭眼绝对不睁眼，他什么也不想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置身事外。
他再也不想经历被皇上追着问的恐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