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疑惑地看向楚月，他心里狐疑极了，不是这般？不是这般还会把自己赶尽杀绝，这么多年不管不顾？
想到这十三自嘲的笑了。再次看向楚月的时候充满了宠溺，他的小宝贝还是太单纯了一点。
楚月却没有在开玩笑，楚月太聪慧了。
这种聪慧是与生俱来的，不是后天习得的，她在听完十三诉说完整个故事之后，她就能理解先皇为什么会这么做。
楚月看着面前的十三，此刻灯火通明，耀眼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十三的面庞更加清晰的映入楚月的眸子。
他的剑眉锋利有型，鼻子高高的挺起，薄唇有着完美的弧度，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坐在那里，自带气场，让人不知不觉就能感受到，他，是一个无情的帝王。
可是就是这样一幅面庞的男子，楚月忽然觉得心有些疼，她在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这些话，会比她不告而别还要残忍。
良久，楚月还是妥协，她微微底下头，不再去看十三，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活下来？”
十三大笑：“哈哈哈，我为什么会活下来，月儿你问得好。”
“对啊，我为什么会活下来呢？还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这条烂命终于没有死于毒害。”
楚月还是那般看着十三，只是她的眼里充满了怜悯。
紧接着，温柔的声音响起：“十三，我觉得不是这样。”
十三道：“如何不是？”
楚月说：“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的父皇对你残忍。”
十三讥笑，刚想反驳，楚月继续缓缓道来：“若是你的父皇对你稍微好一点，你才会活不下来。”
这句话犹如惊天巨雷，在十三的脑中炸开，他迟疑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然后紧紧的锁住。
他慢慢的，慢慢的才张开了嘴：“你是说……”
楚月点点头，不再多说。
十三也是一个聪慧的人，不需要多说什么，点到为止即可。
这种事情，多说无益，相反，还是再将伤口剥开了给别人看，这种疼痛感，十三又怎么受得了。
楚月想到这，眉头紧紧的皱起，然后叹息。
他的父皇，正是因为想保护十三，这么多年来对十三才不管不顾的啊。
十三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孩子，无依无靠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一个这样的孩子，还不是公主是个皇子，多少有权有势的妃子都生不出皇子，你，一个区区如蝼蚁的宫女，居然生下了皇子？
这是多么招人恨的事情，有多少人会心怀鬼胎时刻想着弄死这个孩子？
先皇，正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才不得不残忍的对他身上所遭受的一切视而不见。
试问，若是先皇当年，对这个孩子表现出任何一丝的关心，那些妃子们的嫉妒心会让他们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举动，十三，可否还能活到现在？先皇，想必是很爱这个孩子的，所以这个孩子才能虽然一生忐忑不已，但是还是活到了现在。
楚月的眉头更加蹙起，她余光瞄到十三，见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想必，他也是想到这层了吧。
确实如此，正如十三所说，一个皇上，身经百战无所不能的皇上，有什么小心思能逃过他的眼睛呢？
他当年，在那个环境下，就是得恶言恶语，讥讽这个宫女，你就是看中了荣华富贵，爱慕虚荣才爬上了朕的床，用一切最底线的词汇描述这个女人，把她说的越是不堪，后宫那些女人才不会觉得这个生下了皇子的女人会超过他们的地位，她们才会有安全感。
先皇不留下十三娘亲的命，也是为了做给那些虎视眈眈的妃子们看，告诉他们，就算是皇子，这个女人他也不放在眼里，他不过是因为皇家的血脉，不得不留下这个孩子，但是娘亲诱引圣上，大逆不道，就是得死。
而这个孩子，他也要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对十三，对十三他娘，都得残忍。不然这个孩子，早就胎死腹中。
他对十三的娘亲越是残忍，十三的命就越是稳妥。
所以十三，并不是在冷漠中长大的，他其实也收货了自己父亲的爱，只是这份爱，太过隐蔽。很难被察觉。
楚月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十三一直在沉默，他一句话没说，表情除了一开始的时候稍微震惊，之后便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心里具体在想些什么。
楚月一直陪伴在十三身边，十三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她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有陪伴最值得。
过了很久很久，十三才缓缓地轻启薄唇：“月儿，你说的对。”
楚月缓缓点头，十三应该很难受吧，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松接受的事实。
“我之前太理所应当了，就觉得一个人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么不管不顾，一定是不喜的。但是我没有想过他的处境，皇上，哈哈哈哈，皇上，何为皇上？所有人都觉得皇上就是一手遮天，这天下就都是自己的，其实不然，不然燕寻又怎么会被我所打败，我又怎么能登上这个位置？”
“所谓皇上，不过就是一个名头罢了，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该反你的人，永远都在暗处蠢蠢欲动，而你也不能随心所欲保护心爱的人，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真是可笑，就算坐上了皇位，还是得看人脸色。”
十三狂笑，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紧接着，他突兀的终止了笑声，然后难过的看向楚月，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多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他的声音软弱的让人心疼：“所以，我是误会了我的父皇是吗？”
楚月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悲伤，可是事实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她知道现在的十三有多难受，一直以来以为自己认定的对的事情，居然是错的，他得自己受到自己多大的谴责？
他一直以来认定的事情，把它当做自己执念的事情，耿耿于怀一步一步策划要报复的事情，到最后，居然告诉他，是他想错了。
这是多么让人奔溃的事情啊！“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楚月主动伸出了手，握住了十三努力控制住不让他发抖的手，安抚道。
这是这么多天，楚月第一次心甘情愿的接近十三，因为此刻的十三，太脆弱了。
楚月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安慰他一下，无声甚有声，就陪在他身边。
十三感激的看着楚月，他的内心世界已经崩塌了。
没有人知道，他这十几年来，日日夜夜在想的事情，就是让整个燕国痛苦，让燕国的国君痛苦，让他生不如死。他一步一步的策划，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来回翻转。认真的想好每一个细节，就是为了让计划更加完整。
他看着自己的父皇一步一步的踏入他的陷阱，看着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觉得内心的执念好像稍微放下了一点。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活着的理由，他只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素未谋面的娘亲，讨回一个公道，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坠入深渊。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便全心全意的投入进去，让自己一天天的接近这个目标，好好地去完成每一步。
但是他没有想到，当他成功了之后，所有想做的事情都成了之后，居然，发现自己错了。
十三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么现在，他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有什么能坚持继续下去的理由？
他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燕国，无非是伤害了一个保护自己的人罢了。
除此之外，在无意义。
十三反握住楚月的手，阖上了眼睛，将脑袋向后仰去，然后淡淡地说：“月儿，幸亏此时此刻，你还在我身边。”
楚月感受着十三微微战栗的手，用力的回握住：“没事的，其实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十三苦笑：“事情已经发生了。”
“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们就向前看，别为过去缅怀，我们可以向前，为活着的人活着的事，做的更好。”楚月继续说道。
“挽回不了了。”十三痛苦极了，他一想到现在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皇是他一手造成了，他就难以言喻的难受，是他，亲自做的，挽回不了。
他的心脏又开始疼，不知道为何，他最近遇到的都是令他心痛的事情。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甚至，那个男人，在十几天前，他还不屑地称他为老不死的，并无情的当做垃圾一样扔给了燕寻，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现在最想见到他，并且想让他活下来的，居然是他这个肇事凶手。
呵，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先皇，不可救了么？”楚月淡淡的问道。
十三看着楚月，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专注地盯着楚月的容颜，然后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