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国风刚到单位,刘丽就告诉国风让她去经理办公室,说张经理找她有事。
国风眉眼一松,原以为是她报名的事情如刘治权所说的那般,有好消息了,便高高兴兴地来到经理办公室。
她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敲了敲门道:“经理,您找我?”
“国风啊,进来吧。”张经理起身,把国风叫了进来。
国风应着,走进了办公室,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国风看到了装在袋子里的两瓶酒,和两条烟。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国风的心头。
张经理没有请国风坐,而是冷着一张脸,把办公桌上的酒和烟向国风推了推。
“国风啊,你也算是老员工了,从前李经理退休的时候,还一再跟我说,你品行优良,作风端正。可你怎么能做出到我家送礼的事儿呢?”
“我?送礼?”国风怔住了,“我没有啊……”
“你没有,可你爱人刘治权有!”张经理猛地的一拍桌子,义正言辞地道,“你以为给我送礼,搞这些小动作就能报上名了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死了这条心吧!”
国风被张经理说的脸上红白一阵,她二话不说,拎起东西便走出了办公室。
从上班到现在,国风还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她克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交待了刘丽替自己看一会儿,便匆匆地走出了友谊商店。
刘治权今天休息,他本以为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因而连懒觉也睡得无比舒爽,谁想正睡得舒服时,被子便被人整个掀开了。
“刘治权!”国风的怒喝声响彻耳畔,她扬手,照着刘治权的背上来了一巴掌,“你嫌我丢人丢得不够多是不是?到张经理家送礼?让张经理开着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作风不正?!”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尚且在懵懂中的刘治权瞬间睡意全无,他坐起身,看到坐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国风,顿时怒从中来。
他也顾不上洗漱,穿上外套,拉起国风就往外走。
“你又要干啥去?”国风挣扎着,刘治权却不管不顾地往外走。
“他要是不乐意要东西,当时为啥要收?”刘治权怒气冲冲地道,“在单位把东西还回来,这不是故意的是啥?我就不相信,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了,由着他这么欺负人!”
国风被刘治权说得一怔,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便没有再挣扎。就这样,刘治权步步生风地来到了张经理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张经理正跟两个主任谈着话,见刘治权面色不善当即便惊道:“哎,你干什么?”
“干什么?讨公道!”
刘治权也不避讳,上前一把抓住张经理的衣襟,怒道“说!你凭啥不让我家国风报名考大学?这是国家的政策,凭啥到你这就拦着?我家国风年年拿先进个人,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走,咱们找个地方说理去!”
说着,揪着张经理便要往外走。
两个主任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上前,张经理的一张脸吓得惨白,连声说着“别这样”,然而刘治权却哪里是惯着孩子的家长?他力气又大,怒气又盛,哪容得张经理挣扎?
张经理万般无奈,看向国风乞求着说道:“国风快拉着点你家刘治权,咱有话好说,我也没说不让你报名不是?”
国风看看刘治权,又看看张经理,唇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国风的高考报名就这样艰难地开始,又顺利地结束了。
她跟所有报名的同事一同参加了高考,成绩发表的那一天,国风不负众望,成为单位里唯一一个考入大学的人。
她的大学梦,终于圆了。
捧着通知书的国风,流下了激动而又欣慰的泪。
国春的预产期越来越临近了,林美娇又开始起了幺蛾子。
白天,趁着国春不在家的时候,林美娇便向孙老成和王淑琴絮叨了起来:“爸,妈,人都说女儿不能在娘家生孩子,见血对娘家人不好。我看,是不是让大姐回婆家生更好?”
王淑琴扫了林美娇一眼,便侧过身去继续织毛衣。孙老成亦在一旁抽烟,也不搭话。
见二老都不言语,林美娇便悻悻地回屋了。
关于国春要在家生产的这件事情,她从一嫁进孙家来,心里就别扭着。不,不仅是国春,还有国雨。一个不省心的小叔子。不过好在国雨现在上了技校,不在家里占地方,现在就只剩下国春了。
现在,她心里念着的,就是让国春回婆家,给自己即将降临的孩子腾出地方了。不过看今天的架势,想“请”走这位尊神,她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行。
林美娇倒在床上,细细地思忖着。
下班回来的国化,刚进屋就被林美娇拉到了里屋。
瞧着林美娇一双刚刚哭过的眼睛,国化忙问她原由。林美娇无力地倚在国化的肩膀上,委屈地道:“国化,我这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按说,早应该过了害喜的时候。但现在还这么难受,这不对劲啊。”
“不对劲?!”国化吓了一跳,拉着林美娇就往外走,“那咱们去卫生所看看,走!”
“什么呀。”林美娇一把挣开国化,气愤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哪个?”
“是卫生所不能解决的,”国化像不开化的石头,林美娇急得直跺脚,“是大姐!人家都说了,女儿不能在家生孩子,要不然得‘方’自家的孩子。我到现在这个月份还害喜,指不定都是大姐肚子里那个‘方’的!”
“方”是“妨碍”,也是“影响”,国化虽然不解其中含义,但总能听出来这是不好的意思。国化怔了怔,继而笑了:“别信那些没用的,唯物主义不信邪。”
“你说什么呢?!别跟我扯什么唯不唯的,这是你儿子,你后辈子的指望,能出一点差错吗?”林美娇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不管,反正你要是不把你大姐送走,这孩子……我看干脆就别要了!”
说着,她抬手便去捶自己的腹部。国化吓得魂儿都没了,一把拉住林美娇,连声应着:“我送,我送,我送还不行嘛!”
林美娇望着国化,这才感觉到舒坦。
国化左思右想,下楼买了一条好烟,趁着孙老成心情好的时候,把烟递到孙老成手上,一脸殷勤地说道:“爸,这是孝敬您老的。”
孙老成瞧了瞧烟,“嗯”了一声,便将它放在了桌上。
见父亲的脸色颇为愉悦,国化便抓住时机,道:“爸,妈我听说外姓的孩子生在娘家,会方‘方’自己家的人。美娇特别爱吃酸的,明显怀的就是儿子,这可是咱们孙家的长孙啊,要是真像人说的那样被‘方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遭到了王淑琴的喝斥:“听谁说的?听林美娇说的吧?白天就在我们这块碎碎念,现在又让你来劝我们了是吗?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不能信!再说国风的婆家那么远,你大姐马上就要生了,你让她一个孕妇咋回去?啊?”
国风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解释道:“妈,我就是随口说说,我没赶我大姐的意思。就是这事儿吧,不听说还好,一听说心里总是不舒服……”
孙老成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也不说话,但是心里却犯起了寻思。
躺在屋里的国春,早把门外面国化跟父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段时间住在家里,林美娇的阴阳怪气早就弄得她心里十分难受,今天的这一番对话,更是让她心中酸楚。她下床走出了房间,脸上硬撑着笑容对王淑琴说道:“妈,我下楼去透透气。”
“要出去啊?”王淑琴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毛衣针,道,“那走吧,我陪你下去溜达溜达去。”
说着,便要去扶国春。国春推脱道:“妈,不用,我就在楼下一个人转转,我自己就行。”
“那好吧,你自己可注意点啊,在楼下转转就得了,半个小时你要没上来,我就下去接你。”王淑琴没有勉强,只是再三叮嘱。
母亲的关心,总是带着温暖的厚度,国春点了点头,出了门,便慢慢地往楼下走去。
才刚刚走出家门,国春的泪水便涌上了眼帘。她强忍着泪水,来到了楼下,想起刚刚听到的对话,国春再也控制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大姐,你咋自己下楼了呢?”国风的声音传了过来,急忙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抬眼望去,但见国风提着一个口袋,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国春勉强笑笑,问:“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呢?不回家吗?”
国风一眼就看出了国春的不对劲,便问道:“我这不是来给你送奶粉了嘛,哎?大姐,你刚才哭了?”
“哪有啊,”国春揉了揉眼睛,道,“刚刚是沙子进眼睛里了。”
“什么沙子,”国风道,“你快别说谎了啊。你啥样我还不知道吗?到底啥事你赶紧跟我说。”
国风问得关切,国春想要强颜欢笑,眼泪却不听话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