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了杯咖啡,走到客厅。
何思远背对着她,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脊背挺直,指尖烟雾缭绕,光影明暗中,深邃分明的五官,模模糊糊地映在玻璃上,连同那懒散中带点咄咄逼人的气质,让她心惊。
“要喝咖啡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轻声问了一句。
她的这句柔中带怯的问话,顿时让何思远心中激荡起波涛汹涌的恨意,落地窗外的天色黑如浓墨,她的慌张心虚静默地在他身后排成一排。
他转过身,静静地和她对视,她恍惚失神,一身冷汗,感觉要说清楚实在太复杂,到底要怎么开口,实在很难自圆其说。
她很想表现得坦然无畏,最后却终于还是因为心虚,把目光移开了。
何思远迷惑了,这个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怯怯的,害羞的,像只柔弱小白兔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真的是为她的所谓初恋前夫而来?她会是第二个顾盼盼吗?
“或许,我该叫你伍盼盼?”
何思远压抑着满腔的怒意问出第一句。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当你跑到渥太华去找顾盼盼乔鹏这对狗男女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为你们的组团忽悠做遮羞布,还是想从顾盼盼的快狠准中找到点精神动力和借鉴之处?”
伍小晚呐呐地说:“怎么又扯上盼盼了?”
何思远音量不受控制地提高:“你和顾盼盼是一丘之貉!难道你还想诡辩?”
伍小晚的确觉得欲辩难辩,但还是觉得心里无限委屈,她和盼盼根本有本质的区别。
她异常艰难地在脑海里开始做这道复杂的逻辑推理题。
她试图让他明白,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她绝对无意伤害他,因为一开始,提出两个人试着在一起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他。
“何思远,我们两个能走到结婚这一步,走第一步的人是谁?”
她缓慢地开口。
“我是对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提出过试探,但那也是你眩惑了我!”
何思远只觉羞恼,自己一直以为早已练就金刚不败之身,心如止水,但却被这个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女人一步步牵引,稀里糊涂二进围城,“你以退为进,处心积虑,设下了陷阱!和顾盼盼搞定张波是一模一样的套路!”
伍小晚脸上的表情很难受,脸色苍白,这欲加之罪令她倍感无辜。
整个结婚的念头完全就是她玉湖求死被救上来一刻的冲动之举,如今却成了她满腹心机的罪证,让她情何以堪?
“何思远,我们结婚是你情我愿,何来欺骗之有?”
何思远却一副受伤颇重的模样,语气愤恨。
“你敢说你没有欲拒还迎,步步为营?你的好闺蜜乌娜在酒后已经帮你说了!你那个前夫恰恰就在加拿大!就在蒙特利尔!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就会昏了头,居然如此轻信你!”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有种心痛难耐的感觉,为自己落进了可怕的陷阱感到耻辱。
“你现在告诉我,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把我当你和旧情人旧梦重温的工具,到底是我的不合理联想,还是就是事实的真相!”
伍小晚思想斗争得很厉害,她在想到底要不要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何思远,痛陈她和万世杰的前尘往事,可是她能奢望他懂吗?
奢望他能懂她的痛,她的悲,她的眼泪?
既然他不可能了解她的苦痛,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恶意利用他只是情非得已?
难道她要理直气壮地说,你何思远就是我用来报复渣男的搬运工,为了能在渣男面前华丽转身,我以暴制暴,以牙还牙,不惜付出和你结婚的代价,而你又需要我为你做父母的挡箭牌,我们本来就是各怀鬼胎,各取所需,所以你没有资格质疑我?
她的沉默却进一步激起何思远的怒意。
“你不说话算什么回事?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像顾盼盼那样第一时间就急不可耐和情人搭上线,你和你的那个什么狗屁前夫,是不是合谋着想万无一失再行动?我告诉你,你们别痴心妄想!你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像我的哥们张波一样,任你们这种人胡作非为!”
何思远的怒火已经压不住,转身冲到她的身边,狠狠地就把她压在了沙发上,“你想和你的旧爱再续前缘,行!好!得看我这个现任老公同不同意,批不批准!说不定你表现好,我可以大发慈悲放过你成全你!”
他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满怀悲愤地撕扯她的衣服,她不停地反抗、挣扎,如同一个多月前,他们从渥太华回来的那一夜,他也是夹杂着猜疑、愤恨和复杂的心情把她推倒在床,想要强行同房。
自从结婚到登陆加拿大这么久,他一直没有碰过她。除了顾盼盼失踪的事搅得大家全无心情,也是因为她一直水土不服,为了让她睡得安宁,他也一直睡在客房。
本来张波放过了顾盼盼,事情也算解决了,但他心底依旧有种兔死狐悲的警惕和悲愤。
就在从渥太华回来的当晚,两人因为讨论顾盼盼又有了争执,一气之下他就推倒伍小晚,想行夫妻之实。
可当时伍小晚被他的激烈吓到了,哭得很厉害,何思远心软了,默默地放开了她。
这几个月来的有名无实累积到今夜必须释放,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她。试一次吧,怯懦会让你止步不前,而他太需要将他们的这段关系往前跨越一步了。
......
这是自己欠他的,就当还债吧。伍小晚默默在心底对自己说。
何思远却负疚地从背后抱住了她,轻吻她的背。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不用这么讲,我,我不怪你。”伍小晚忍住泪意说。
“我只求你不要把大家的关系设想成张波顾盼盼那样的极端,难道在你心里,真的每一个从国内嫁过来的女人都是顾盼盼吗?
盼盼之所以铤而走险,是因为她有乔鹏。而我呢?是被人弃如敝履的弃妇!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如果情深义重如乔鹏,我和他根本不必离婚!
他早就在和我离婚的第二天,就跑去和别的女人结婚了!这样的男人,你认为我会和他重修旧好?我还没这么贱吧?”
伍小晚说得情真意切,何思远想到乌娜说的那句“念念不忘”,还是觉得如鲠在喉。
“那是不是因为念念不忘,因为不甘心,”他艰难地开了口,带着不甘心的试探,“所以追来了这里?”
想想顾盼盼吧,乔鹏到底是她旧情复炽的前任,还是早有预谋的现任,已经说不清了。
伍小晚决定继续“坦白从宽”,从始作俑者乌娜的话作为突破口,她没有把握能有理有据地推翻乌娜看似随意却有一定逻辑的揭秘,但要想息事宁人,总要一试。
“乌娜这个人,向来讲话夸张,随意的揣测而已,何况又喝多了几杯。”
“那你为什么来,说说看?”
何思远压抑着不动气,她的反应并不像演戏,他心里怀着一丝侥幸,只要她并不是一心奔着和前夫复合而来,那么,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
他问到了伍小晚的最痛处。但嫁来加拿大到底是赌气还是冲动,她自己真的说不清楚。
“我为什么来?你忘了吗?”伍小晚不答反问,决定反攻,她发现只要学乌娜,脸皮厚一点,无赖一点,口齿就会变得灵活很多。
“是你先缠着我的好不好?你频频向我示好,你妈妈又视我为好儿媳的不二人选,何况,你自己也说,加国身份,多金帅哥,哪一样不是诱惑?我拒绝你才是一号大傻瓜吧?正好我自己也有弥补失婚之痛、慰藉父母的需要,当然就一拍即合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跟着你过来咯!很难理解吗?”
她的解释有些勉为其难,她竟然也迎难而上了。虽然逻辑上也说得通,但何思远清楚这并不是事情的真相,至少不会是全部。
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心疼,或者庆幸?这是否可以说明她还是有所顾忌的,并不是那么肆无忌惮?
是不是应该就此放过她?任何的情爱都经不起过多的推敲,或许当日的草率令彼此的初衷都无法深究,只要从此踏实过日子,时间久了,说不定也能成良缘一桩。
想到这里,他有了顺水推舟的决定,扳过她的脸,“那么,这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婚姻生活,感觉怎样?”
“比我自己预想的要好。”伍小晚诚挚地说,“真的。”
他默默地凝视了她足足有一分钟,她眼里隐隐的泪让他心生怜惜,感觉她的眼神并没有说谎,也令他煎熬的心找到了一丝丝安慰。
他一把将拥她入怀中,她徒劳挣扎两下就妥协了,前所未有温顺地蜷缩在他的臂弯中。
此时夜已深,四周一片寂静,两人也不再言语,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忧,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夫妻俩几个月来第一次的耳鬓厮磨,这风波过后的温馨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