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
蒙特利尔的冬天,进入11月,已经是雪季。到了圣诞前夕,纷飞不停的大雪,早已将整个城市打造成银色的世界。漫天风雪的白色圣诞节,在北美是吉利的象征。
漫天的雪花,美丽的雪景,对在南方小城出生长大的伍小晚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在童话世界里,没有了皑皑白雪,圣诞老人的雪橇还拉得动吗?外面天寒地冻,雪花飘飘,家里却温暖如春,客厅里的燃木壁炉烧得正旺,火热的红光和迷幻的蓝光交相辉映,令人生出浪漫神秘的遐想。
沙发拐角旁摆放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精美的装饰显示着女主人的巧手与用心,璀璨可爱的圣诞灯和唱机里欢快愉悦的圣诞歌一起闪耀,让这个家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平安祥和的温馨。
厨房里传出阵阵烤火鸡的诱人香味。这只十几磅的火鸡,何思远昨晚就腌制好,今天烤了足足6个多小时,准备可以出锅了。
今晚的圣诞大餐除了一道入乡随俗的烤火鸡,其他的全都是中国菜。菜单是伍小晚拟定的,非常丰富,绝味秘鸭,葱爆小肥羊,三味三文鱼,干锅鱿鱼,脆瓜炒花甲,川香鸡柳,芒果大虾沙律,八菜一汤。
和很多移民加拿大的中国人一样,她拥有的始终是中国胃。来加拿大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开始疯狂地想念国内的地沟油。尽管何思远开着车带她吃遍了大大小小的华人餐馆,其中有不少号称绝对地道正宗的中国风味,可她还是觉得远远没有能化解肚子里的馋虫,她总觉得缺少那么一种味道,说不清这种感觉。不以为然的何思远还笑她说,难不成你还怀念国内的地沟油。
是的,伍小晚理直气壮地承认,曾经恨之入骨的地沟油,此时也已变成一种挥之不去的乡愁,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虽然蒙特利尔号称小北美,各国美食琳琅满目,中国美食也不缺,可完全满足不了她的中国胃。她惆怅地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好想念久违的地沟油”,全然忘记了当初在国内如何臭骂奸商,如何对糟糕透顶的食品安全痛心疾首。
何止地沟油,国内的一切她都忍不住关注,依然上国内网页,用QQ,微信,微博,甚至看国内过圣诞节的新闻。反正这里和国内有12小时的时差,国内的圣诞已经结束了。国内时兴过一切洋节,但总是形式大于内容,不会像他们人在北美,将圣诞节当做新年来过。才进入12月,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布置圣诞树和门前的彩灯,一到晚上,小区里沿路都是华美精致的灯饰,和白色的雪景交相辉映,简直就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骨子里伍小晚还是一个非常爱浪漫的女人,她觉得蒙特利尔很对她的胃口。
他们住在蒙城的西岛。
西岛,并不是一个真的岛,而是蒙特利尔岛的西部,英文区,也是蒙特利尔岛风光最美的区域,安静,风情独特。这里基本上都是独立别墅,而且别墅的样式非常特别,每一户有每一户的风味,而且房价出乎意料的便宜。何思远买的这套single house的上一任屋主是一对西人老夫妇,男主人是一位医生,退休后卖了大房子和老伴一起去环球旅行了,准备回来后另买一套小别墅养老,房子小方便打理。
伍小晚看到房子的第一眼,就喜欢得不行,以前看美剧绝望主妇里紫藤巷那一套套赏心悦目的别墅,她就在自己心里勾画出dream house的模样。绿树成荫的前院,花团锦簇的后花园,走出家门不远就有一条美丽的河。如今梦想成真的感觉实在太棒。
住不住大房子,伍小晚虽不是那么在意,可没有人能抗拒大房子的诱惑。生长在小城市,继承了父亲清高节俭天性的她,对物质生活并没有太大渴望,不像很多同龄女孩那样喜好奢华,爱慕虚荣,可他们这一代,见证了国内时代变迁,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奢侈几乎是这代人的标签,对她不可能没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她不主动追求,但谁又会拒绝锦上添花呢?她不得不承认,住在一个独门独院的湖边大别墅里,和住在一栋普通居民楼里的感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她看一眼窗外,天已经渐渐暗下来。她是秋末到的蒙特利尔,这里的秋天并不萧索,处处美如画,片片红枫叶已经足以令人心醉。她觉得自己还没好好感受,冬季已经悄然来临,如今整个院子到处是厚厚的积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门前的枫树,秋天的枫红已经落尽,取而代之的是片片雪花妆点,眼前的意境突然让她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每年的圣诞节我都愿与你共度。”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圣诞卡,圣诞卡上的景色和窗前的茫茫雪景太像了,上面那飘逸俊秀的字迹仍历历在目,而那一年,她才刚刚大学毕业。转眼,9年过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眼瞅着就快奔三了。
“喂,在想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何思远戏谑的声音,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坚实的臂弯暖暖地环住了她,强烈的暖意瞬间袭来。
她挣脱开了,“哎,看看你满手的油。”
何思远刚刚把最后一道菜芒果大虾沙拉端上了餐桌。圣诞节车行不营业,家里又请客,何思远自告奋勇认领了两道菜,烤火鸡和芒果大虾沙拉。初来乍到的小晚对于烤火鸡完全不在行,但何思远认为圣诞节还是得入乡随俗来一道烤火鸡。他本身很少做饭,又只是在朋友家做客时吃过,只能靠着网上的菜谱,使出浑身解数额外完成这道烤火鸡,来增加这场家宴的分量。
烤火鸡非常有北美特色,又是非常考验厨艺的一道菜,他在前一晚已经开始备料,光是腌制火鸡就用了八小时,细细地把八角,花椒,老抽,香油,蜂蜜,料酒和葱姜蒜等作料均匀涂抹火鸡,每隔一小时就及时为火鸡翻身做“马杀鸡”,然后今天用锡纸把烤盘和火鸡全部包住,把烤箱调至350度高温烤制了大概5个小时,再取下锡纸烤制了30分钟,才完成了这道程序繁杂的火鸡大餐。他还另外细心地准备了孜然,椒盐,辣椒面,糖等好几种味碟,让客人自行选择。
味道不知会怎么样,但何思远能为宴请她的朋友如此煞费心思,在伍小晚看来,这烤火鸡已经堪比价值连城的满汉全席了,也第一次让她感受到和何思远的婚后生活落到了实处。
刚刚登陆加拿大就出了顾盼盼的事,几番折腾夹杂着初到异国的水土不服,她的心情是郁闷而压抑的。何思远显然也受到顾盼盼张波的影响,连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两个人的婚姻生活从一开始就暗藏着不太和谐的音符,好在这一个多月来慢慢淡去了,尤其这几天随着圣诞节的临近,处处张灯结彩的喜庆和温馨,让小夫妻也感染了节日的喜气,心情变得开阔了许多。
特别是今天要圣诞聚餐,让两个人的兴奋值都到达最高点。虽然过的是洋节,但在西人为主的异国他乡里同胞相聚,就是一件开心的大事。
今天请的客人都不是外人,也就叶丽红和乌娜两家。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蒙城的聚会。
叶丽红是最早登陆加拿大的,这年春天就带着6岁的女儿冯贝贝来了。她老公冯云海在一家大型国企做个小科长,据说升副主任有望,死活不同意移民。叶丽红以离婚相逼好说歹说才递了申请资料,但作为副申请人的冯云海消极“怠工”,拖拖拉拉地不肯学法语,叶丽红只好撤销了副申请,按已婚单身带孩的名义申请,并且顺利拿到了签证。她的魄力和移民决心可见一斑。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自己的移民计划功亏一篑。孩子就是她移民的最大动力。移民了,孩子可以享受新鲜空气,安全食品,最好的教育,至于他们夫妻今后必须长期分居的婚姻状况,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结婚这么多年了,感情虽说还行,但早也有些白开水的意味了。不像伍小晚和何思远,还在蜜月期呢,恩爱缠绵,看着就让人羡慕。
眼前的小晚脸色光洁红润,夫唱妇随的幸福小女人模样,想到前不久她还在国内为陈世美黯然神伤呢,叶丽红不得不暗自感慨,看来小晚闪嫁的决定是做对了,想想自己和执拗的丈夫团聚的日子遥遥无期,心里难免有几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