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一条长长的队伍闯过大半个遥古镇停在了西门口。这支队伍有八辆變牛兽车,每辆兽车顶上都插着一挑用隶书绣着“宋”字的锦旗,變牛是一种生活在平原上的大型食草动物,脾气温顺,行动缓慢,体型与亚洲象相当,用来拉粮食和辎重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一行四十多人,人人都是手里都举着火把,各色好马五十多匹。其中三十多骑是护卫,一个个骨节粗大身手强健,或腰间悬着兵刃,或背上背着弓箭。十多个仆人民夫步行,或挽车,或护着變牛车,虽不是强悍之人,但也都是特意挑选出来入蜀的精壮劳力。
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汉子早早骑马来到了万事通铺门口,铺子院门紧闭着,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有人早早等候着。汉子心中一紧:“该不会上当了吧,外面大队人马都在等着了,这事要是办砸了,我也没脸在族里混了。”
于是赶紧下了马,把院门擂得山响:“开门开门!”
敲了两遍,当铺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正门打开了,铺子里传来了两个年轻男人激烈争吵声,昨日那位白发老人走了过来打开了房门。
汉子满脸不耐,呵斥道:“搞什么鬼,说好的人呢?”
老人拱了一拱手作了一个揖,赔笑说:“贵客稍等,人已经到了,不过出了点小问题,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要不……您先进去坐一坐?”
汉子猛地把腰中长刀擎在手中,抽出一半,露出了一截雪亮的刀身,恐吓道:“大冷天的,我们一行几十人在镇门口等候,哪里时间陪你们磨叽,要是耽误了老子的大事,否则甭怪老子不客气!”
“贵客稍安勿躁,我这就进去叫人出来。”老人面不改色说,走了两步,撇头回来又说:“您的刀收一收吧,听我老头子一句,那玩意没用。”
汉子冷笑一声,正要把刀全拔出来吓一吓老人,不知怎么的,刀死死卡在了鞘里,如同生根了一般。汉子纳罕地低下头,就着昏暗的晨光低头一瞧,骇然发现刀身已经完全和刀鞘粘在了一起,露出的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凝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幸好没有真动手,一个掌柜的老头就有如此深厚的灵术造诣,这个万事通铺子果真有点东西,看来这趟活有希望了。”汉子心神剧震之后,心中开始有些侥幸。
老人进去了一会后,铺子内的争吵声渐渐停歇,又过了几分钟,老人引着一壮一瘦两位少年走了出来,两名少年各牵着一匹马,壮硕少年牵着黑马,消瘦少年牵的是白马。汉子心中羞愧,不敢怠慢,立即翻身下马,从鞍袋里取出一个装金子的檀木盒,准备付佣金给老人。
一老二少走到汉子面前,老人对两位少年说:“这位便是入蜀的客人。”
壮硕少年忙一拱手:“见过贵人,我叫木超,叫我小超就好。”
消瘦少年也一拱手:“见过贵人,我叫云从龙,叫我小龙就行。”
汉子满心疑惑,不满地质问:“我们只要一个向导,怎么来了两个人?”
老人说:“冬季入蜀之路九死一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我们是新开的铺子,可砸不起这招牌。贵客可是不愿意?”
老人的话也在理,何况事情紧急,并没有更多选择。汉子沉吟半晌,只好双手捧起檀木盒递给老人,说:“罢了,最多不过多一双筷子吃饭罢了,平日我们走商路上遇到落单的旅客,也会经常捎一程的。”
老人接过檀木盒,稍微一掂量,点点头,转头正色对两位少年说:“此去蜀中,千难万险,你们记住一句话,合力则生,内讧则死。”
“记住了。”两名少年双手交叠鞠躬,一齐应道。
望着多出来的一名向导,汉子心中疑惑重重,再联想到之前铺子内激烈的争吵,汉子不禁心想:“这伙人搞什么鬼,此去蜀中是要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待会回去我得惊醒一些,可别阴沟里翻船,给这俩小子给卖了。”
尽管汉子心中犯嘀咕,不过商队到遥古镇已经三天,整支商队把镇子和周边村寨翻了一个遍,除了这两位少年,却是一个愿意走黑云峰的向导都找不到。这俩少年身上虽然有不少疑惑之处,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先带人回去,走一步算一步了。汉子招呼了一声,三人一齐上马,飞快朝镇外奔去。
云从龙和木超二人跟着汉子来到了商队。汉子全名叫宋天,家中排名第十,乃是商队的大管事,商队无论大小事宜由他安排。宋天领着云从龙和木超,走到了商队的最前方,对着一个两鬓花白,头戴玉冠身穿紫袍的中年人行了一个抱胸礼:“四爷,向导到了。”
那中年人紫袍下摆和乌皮靴虽然沾了些泥水,不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腰间的青丝绦根根分明,一块翠绿的玉佩挂在了腰间,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中年人面上红润如玉,一丝皱纹都找不到,说像二十岁有人信,说四十岁也有人信,两眼弯弯的看似在笑,不经意间却隐隐有极具压迫性的神光迸射出来。
“这人的修行境界竟然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了,恐怕老师都未必能胜过他。”云从龙心中万分惊骇。
中年人正望着天色,听见宋天汇报,缓缓转过头。云从龙见中年人望了过来,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中年人对视。中年人对云从龙木超二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宋天转头对云从龙木超二人说:“这位是我们商队的东家,宋四爷。”
“见过四爷。”云从龙木超下了马,站直了一齐抱拳。
宋四爷瞅了瞅云从龙木超二人,转头问宋天道:“什么情况?”
宋天忙把方才在万事通铺子发生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宋天的口才很好,几句话就简明扼要把过程说清楚了。
看得出来,宋天对宋四爷很是敬畏,汇报完之后,一直小心翼翼望着宋四爷的脸色,心想:“虽说事前四爷说过自己有便宜行事的权利,但事关重大,一旦出了什么纰漏,我前程没了事小,让大伙遇险甚至丢了性命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宋四爷沉吟半晌,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小十,你做得不错。”
宋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宋四爷对云从龙木超俩人说:“两位小兄弟,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一路人了,我们宋氏商会成立至今已上百年,用名满天下形容一点不为过,我宋某人走南闯北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鬼蜮伎俩都是见惯了的,两位小兄弟需得尽心尽力引路,万万不可起小心思怠慢,若两位小兄弟成功带我们入蜀,除了佣金之外,我宋某人还会重重赏赐于你们。”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际上隐含着警告和威胁,意图震慑木超和云从龙路上不要耍花样。两名少年脸色如常,似乎没听懂宋四爷的意思,云从龙一拱手说:“四爷客气了,我们铺子里有规矩,只收佣金,不受赏赐。”
宋四爷一挥手:“我宋某人的赏赐,你们想要得想,不想要也得要。多说无益,我们时间紧迫,有劳二位抓紧带路吧。”
宋四爷的话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云从龙只好拱手答应:“是。”
商队顺着官道缓缓开拔,向西走了五里路有一处关卡。西行的商队已绝迹,从这里进出的大都是些附近的百姓,整个关卡前面只有稀稀拉拉七八个人在排队。护关的官兵对付普通百姓一贯吆五喝六凶恶惯了,云从龙原本以为商队要塞点贿赂才能过关,却没想到官兵一看商队的旗帜立刻变得十分恭敬,还没到近前,先轰开了前面的百姓,让商队先过去了。面对谄媚的官兵,宋四爷却没有正眼瞧一下,径直打马过了关。
再往前走了两三里,道路渐渐狭窄,顺着泥泞的道路再走半里路,行到了一条小溪边。溪边有一个码头,码头被休整的很齐整,看得出来往日的繁华景象,不过此时萧瑟秋风中,河面上一只船都没有,不过好在现在是枯水期,水最深处只到人膝盖处,可以涉水过河。官道修到这里就截止了,河对岸是一片片茂密无比的森林,丝丝缕缕的晨雾从森林树冠上升起,环绕在乱石嶙峋之中,给人一种朦胧莫测的神秘感。今天是阴天,没有下雨,天色虽然早已大光,但依旧很冷,必须要穿上大氅才能应对阴冷的北风。对面河岸边丛林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想必那就是之前进山的商队踩出来的了。
宋四爷没有丝毫犹豫,队伍刚刚赶到河边就立即下令渡河,河水很冰冷,好在并不深,一行人很快度过了白溪,踏入了森林的边界。
一入森林,光线立即昏暗了起来,入目所及之处全是高大的乔木。不远处有一条小瀑布从山腰哗啦啦流下,空气很清新,一股鲜花和松木混合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商队携带的货物不多,走起来格外轻松,走到中午时分,来到一处难得平整的空地。木超和那名唤做郭杞的护卫商量了几句,郭杞立即招呼大伙停车休整。仔细搜寻,还能隐约发现之前商队在此邪教的蛛丝马迹,护卫们用砍刀把地面的花草灌木清理干净,又放倒了几棵小树,用树身在空地边缘围成栏杆,以防突然出现的猛兽伤人。宋天安排民夫给马匹變牛喂了豆饼草料,在树身上系好。
仆从和民夫们忙碌了起来,在空地中央挖了一个火塘,取出火石点燃了三堆篝火,开始埋锅造饭。商队在离开遥古镇之前早已备足了各类新鲜的果蔬肉禽,现在一天比一天冷,倒用不用担心食物会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