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辰亦同易天到医院一处露台上,“嫂子?”
易天瞄了眼病房的方向。
万辰亦没说话,“那就是未来嫂子了?”
易天二十八岁,虽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但挂着心理学博士的名头,这点儿关系,心里还是有数的。
“别往家里说。”
“懂。”
“易天,我想…”
“你想让我帮她看看?以心理方面。”易天来之前,便从院长那儿听说过,万辰亦带来一个女孩,看病时,除了万辰亦,闹腾地没人能近身。
“以目前看来,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应该伴随一定程度社交恐惧症,具体的话,得当面诊治。”易天说。
“算了,她不会同意的。”万辰亦考虑了很久,他知道她对别人的抗拒,对心理诊治肯定会抗拒。
“我可以这两天,帮你关注一下她。”易天建议道。
能让易天帮忙看一下,总归是好的,万辰亦也就默认了。
两人一同回到病房,洛木侧着身子假寐。
刚刚的检查,让她疲倦极了。她耷拉着眼皮,看了眼万辰亦,便又闭上了。
像只懒猫,蜷着午后的床上,晒着阳光。
这是她一定要的,护士出门前打算帮她关上窗帘,让她好好休息一番。是她自己说,阳光不错,所以反而让护士帮忙把窗帘来开。
洛木闭眼后,脑子里又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她睁眼,朝易天看去。
易天皮肤很白,高而手,翩翩儒雅,书生气质。看见洛木的眼神,微微一笑。
两人对视片刻。
“出去。”洛木语气十分不友好,因为易天有打量她的意味。
她似乎对别人的眼光和打量十分敏感,也十分讨厌别人对她的探究。
这几天医生总是要时不时查看她背上的伤和手臂,本就不喜欢被别人触碰的洛木很是烦闷,心情不好,自然脸色不好。
易天撞枪口上,受点儿冷言冷语是自然的。
“洛…”
“我不需要看心理医生。”洛木一个眼刀飞过去,易天笑容凝滞片刻,便又活了来,退出了病房。
是他低估这女生的厉害,但与此同时他也来了兴趣。
万辰亦走过来,洛木转过了头。
“洛木。他是我表弟,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他企图解释,但此时还是有些心虚。
洛木回头,“你回去告诉他,他那个心理医生标志的笑容,很假。”洛木极少和万辰亦解释。
“好。”
万辰亦坐旁边帮她削苹果,但那双精致修长的手,弹弹钢琴不错,做起削苹果来,确实有些惨不忍睹。
端着一盘好不容易削好的果盘,他递给洛木,“不好意思,确实没怎么做过。”
“嗯。看得出来。”削得果肉都不剩多少,确实是没怎么做过。
洛木拿过一块,慢慢嚼着,吃完一块,万辰亦又递上。
“我不喜欢你。万辰亦。”洛木看着他,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这一次居然心里会有些不忍,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万辰亦依旧看着她,“我知道。”语气微凉,像早春的融雪,流进洛木心里,一颤。
“我…”
“至少还是朋友,不是吗?”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块捂不化的冰,或者说,我本来就铁石心肠。”洛木说这话时,眼神闪了一下,自己无察,万辰亦却看在眼里。
“对。”万辰亦并不否认,洛木心里有些坠坠的。
“但如果冰化成水,也许就从指缝溜走了。如果不铁石心肠,别人就把你带走了。”万辰亦一字一句,像一粒粒火石,烫在洛木心上,“滋滋”作响。
这样的谈话,总无疾而终,洛木依旧躲着他的好,万辰亦则总保持让她舒适的距离,一步不离。
易天那日回去后,以万辰亦表弟身份看过洛木一回。
洛木没有第一次那么排斥,两人轻聊两句,易天就不再打扰。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表哥眼光不错。”易天坐在自己的诊室,看着对面喝着咖啡的万辰亦。
“你才见过她两次,也没聊多少吧?”
“感觉,心理医生的感觉一般很准。”易天丝毫不吝啬自己对洛木的稀罕。
让万辰亦心里突突的。
“放心,你都搞不定的女人,我也就不做无谓的尝试了。”易天虽在洛木哪儿绊了脚,但看此时的万辰亦,也还是能知其一二的。
“她今天出院。”
“这么快?”
“她有工作。”万辰亦没多说原因,但易天多少能看出来。
不过他不担心,因为他这表哥,如此优秀,滴水石穿,铁杵也总能磨成针,就是怕依着洛木那性子,最后非得搞个两败俱伤。
又是一次,万辰亦把洛木送回到机场,送往别的人身边,这该多不是滋味。
如果洛木能早想到这层,也许后来很多事情,多不会再发生。
刚到机场门口,天空便飞起了毛毛细雨,洛木心里有些闷,右眼皮跳了下。
坐在车上,心里砰砰响。
“万辰亦。”
“嗯?”
“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你也是,注意安全。”洛木进机场大厅,心里莫名其妙的慌,她转头去看,万辰亦的车慢慢消失在雨里。
她起步往外去,早看见她的邱凌走来,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怎么往外走啊!”邱凌以为她魔怔了,嘲笑道。
“没事,走吧!”洛木心欠欠地跟着邱凌上了飞机。
飞机刚滑出跑道,就开始颠簸,爬到半空中时,颠簸加剧。
机组人员在广播里循环通知,告诫乘客不要惊慌,保持冷静坐在原位。
飞机好不容易爬到预定高度,终于平稳。
可正当大家松口气时,飞机开始剧烈颠簸,窗外一下子黑了下来。
“姐,这什么情况?”邱凌还算冷静,但也忍不住抓着洛木的手,有些害怕。
“没事。”洛木努力镇定下来,身边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开始叫喊。
飞机抖动得厉害,就像此刻乘客的心一般。
邱凌早已吓得紧紧抱住洛木的手臂,嘴里喃喃,不知念些什么。
最狠那几次颠簸时,大家都开始哭泣、叫嚷。
而那一刻,洛木反而平静下来。
人的生命,多么脆弱。这一飞机的人,所有的性命,也许会一瞬间都没了。那时候,濒临死亡之际,才会快速回想这一生,所悲所喜,所忆所望。
洛木脑海里飞快闪过的映像,竟然是一片漆黑,所能回忆的东西,几乎没有。
别人说,印象深刻的事情,会记一辈子,而她脑子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这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紧紧抓住扶手,死死望着那小小一方窗户,黑漆漆,正如她的心里、脑海里。
忽然,那漆黑一片中,一根曲折亮白发红的线,撕裂了黑暗,是一道闪电。
洛木眼前一亮,忽想起的身影,竟是万辰亦刚刚目送她离去的样子。
又几道白光闪过,她记起了姑姑,记起了姐姐,最后窗前全白,她想起了法国小酒馆,坐在那儿戴着帽子的宫澍。
那最后一道强光散去,飞机终于平稳。
邱凌松了口气,慢慢坐正了身子,所有人有一时死里逃生的幸运,而后大家便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事情发生。
而洛木还盯着那窗外,看着乌云散去,慢慢飞机从黑暗中脱离,在一片云海之上,蔚蓝天际像镜中无染的水影,云天相接之处,淡淡浑灰,以及那一轮暮日嵌在云里深处,细细的微光扑撒开来,泛着金黄和粉红。
她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心情却越来越沉,忽地,心脏骤的一痛。
“姐,你怎么了?”邱凌看她捂住胸口,不知发生了什么,担心不已。
“没,没事。”虽只是一下疼痛,但她心里不知不觉留下了一角。
飞机安全降落在h市。
小豆子来接她们,第一次见邱凌,两人便聊的欢,两个自来熟放在一起,当然气氛活跃。
只是洛木坐在后排,思考了片刻,还是给万辰亦编辑了一条消息,道明自己安全到达了。
或许,是经历了这一场小小的恐慌吧!
只是,一路上她几次点开手机,万辰亦都没回复。
她在做什么?在期待什么,洛木揉了揉太阳穴,带上帽子,把帽檐压的低低的,慢慢睡去。
看见宫澍的时候,那压抑的心情才敞开了一点儿。
宫澍这部剧,演的是八十年代的文艺片。为了适应角色,原本一张偶像脸的他,把头发修理的规规整整,脸色还故意涂黑了一个色号。
“姐,这是宫澍吗?”邱凌在一旁,看见帅哥心花怒放。
小豆子带她上去认识,宫澍很亲切,不知和邱凌说了什么,逗得她“咯咯”笑。
洛木没凑上去,反而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后,躲到一处空地,躲清静去了。
宫澍跟在她身后,发现原本就挺瘦的洛木,这两天又瘦了些,下巴都尖了,气色也不怎么好。
“怎么了?”宫澍走过去,还穿着剧组的白衬衫。
洛木抿嘴笑,摇着头。
她不注意往后一退,宫澍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臂,“嘶”洛木吃痛轻呼。
回头一瞧,后面不小个水坑。
“你怎么了?”宫澍语气紧张起来,作势要去挽她袖子。
“没什么。落枕了,肩膀痛。”
宫澍怎么信,拽过她的手,挽到小臂,就看见几处浅浅的青紫。
他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