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欲望
从凉州出来后,绍渊一行并未回河南郡,而是向蜀郡的大邑而去。
柳辰也和绍渊一起坐在了祁家赠送的豪华马车内,随行的人除了原先跟着的外,又加了十二个精挑细选的护卫,均武艺不俗。
竹园一夜,柳辰觉得保护少爷的力量还是太过薄弱,又挑了这些人进行特训,自此,苏顺带着这支队伍,与绍渊一生相随,未须臾分离。
马车内的一角,摆着一个纯铁的链球,链长约二丈,有小孩手臂粗细,一头是可以把握的铁环,另一头连着一个约成人头颅大小的实心铁球。
绍渊看着,用惊讶的语气问:“这就是彦青从乌丸带回来的多吉夫人的兵器?前乌丸王郝布最宠爱的夫人,风泽的母亲用的竟然是这般厉害的重武器?”
“多吉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弱质女流!传闻她高挑健美,碧瞳深目,自小便力大无穷,被族人誉为神女,就是现在在乌丸内部,仍有多人自愿祭奠多吉夫人,连乌丸王乌兰都毫无办法。这个兵器便是由一个仰慕多吉夫人的侍卫收藏的,彦青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带回来的,说是想把这个送给风泽。”
“柳辰,这个链球你试过吗?你可耍得动?”
“试过,此器改自于流星锤,只是比一般的重了许多,整体重量超二石(240斤),我可以提起,但挥之不动。”柳辰双手用力,将铁球提起。
“看来风泽继承了他母亲的天赋,听师傅说,这孩子力气特别大,过段时间我们回一趟子规山,我要去看看风泽。”
“乌丸国崇尚力量,多吉夫人原是郝布手下第一猛将,每每征战,身先士卒,所向披靡,在乌丸国中堪称传奇。听说我这样的,她一次可以打十个!”
“如此人物,真是可惜了!”绍渊双手试着提了提铁链,只不过提起了约三分之一的链子,便没了力气。
“郝布有十多位夫人,最宠爱的就是多吉夫人,五年前,如果不是因为她生了风泽,没有参与乌丸和匈奴之战,郝布也不会大败而回,又被乌兰趁虚而入。听说那一次和乌兰对战特别惨烈,当时风泽还未满三个月,多吉夫人为了给风枞逃离赢得时间,以一人之力,用此流星锤,杀了乌兰近五十高手,最后力竭而亡。”
“乌丸夹在我朝与匈奴之间,汉家天下时,皇帝一直对乌丸持怀柔政策,把他当作我朝与匈奴之间的一个屏障,他们向匈奴岁贡,日子也能过得去。不过,新莽朝后,新帝觉得对乌丸的国政有损我大国威仪,”绍渊嘲讽的笑了下,接着道:“新朝陈兵边境,不许乌丸对匈奴岁贡,这才导致了五年前匈奴与乌丸之间的战争,郝布战败,给了一直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乌兰可趁之机,除了风泽,郝布十多个儿子均被诛杀。”说道此处,绍渊长叹一声,“柳辰,你说,权势究竟是什么?那么多人舍生忘死的去争夺,从古至今,历史的长河中掩埋着无以计数的累累白骨。乌兰称王后,将乌丸全族向东北方向迁徙了一百多里,避开了我朝和匈奴的夹击,这个王做得也是不易!”
“少爷这次派彦青过去,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到的乌丸,其实乌丸大多数人很是热情好客,彦青带过去的盐巴和匕首很受欢迎。”
“彦青把多吉夫人的兵器带回来是对的。”绍渊又叹了口气道:“可怜的风泽,注定是无法安居山内,安逸一生。他出生时,他的父母便对他寄予了太多的期望。他们给他起的小名叫狼牙儿,狼在乌丸乃是神兽,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给他起大名,便……风泽幼遭巨变,却身负神力,又有陨铁印信,加之国内必然还有许多如风枞般忠于他父母的人,所以他注定无法逃离他轰烈一生的命运。”
……
大暑节气,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绍渊他们昼伏夜行,一路还算太平,凉州到大邑,约十天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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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一偏僻宅院内,一老一少两名妇人正在浣衣。
“心竹,村里张大娘的腹痛之症好了许多,今儿给了我几双鞋垫子,说要好好谢谢你呢。”老妇手上劳作未停,笑着说。
“沈婶子,她们也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许心竹被送至别院,已有七年,可能是夙愿得偿,她被罚之后一直心境平和,极守规矩,与别院里看守她的阴家家仆处得如同亲人一般,时不时的还为庄子里的佃农们看个病。
许心竹当年对待绍渊的狠绝给邓君娘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这些年来经常派三叶过来查看,得知她一直循规蹈矩,也渐渐放下心来。原来是不许许心竹离开宅子,后来,慢慢的允许她在庄子里走动。许心竹甚守规矩,一般并不出门,负责看守她的沈嬷嬷常和她说个体己的话。
“心竹,这几天有人在庄子里打听你,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我在这里都七年了,谁会来找我啊?”许心竹微微蹙眉,她的皮肤仍很白,只是眼角眉间长了细纹。
“夫人现在也不限制你出门,我下午带你偷偷去看看是什么人找你,省得他们乱打听,万一让人误会,反而不好。”
午饭是一碗粥,一个面饼,一碟小菜,自来了之后,她一直茹素,为自己赎罪。
午餐之后,又在三清上人像前,跪祷了一个时辰,为绍湛祈福。
随后,沈嬷嬷带着她到了院侧的小门处,通过门缝指着院外的一个青年道:“就是他,今天又来了,你看看,可认识?”
“文弟……”许心竹呆在当场,喃喃的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心竹抓住沈嬷嬷的手,道:“婶子,这是我的堂弟,我到爷家里做丫鬟时,他不过七岁,十三年了,我十三年没有见过家人了,婶子,让我见见他吧!”
沈嬷嬷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许心竹含泪的眼睛,道:“好的,我去带他进来,就在院子里见见吧!”
许心竹理了理衣服,又整了整头发,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眼睛却望向门口。
不一会儿,许心文脸带疑惑的跟着沈嬷嬷进了院来,许心竹站起身来,忍不住的向前迎了几步,又在相距约十米处停住脚步,眼中含满了泪水。
“心竹姐姐……你真的是心竹姐姐……”青年犹豫着,又惊喜的开口道。
许心竹抿着唇,抑制着哽咽声,不住点头,泪水划过面颊,又呢喃了一句:“文弟,你怎么会来找我?”
“姐姐,我才知道你还活着!”许心文几大步上前,拉住了许心竹的手,“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
“父亲病逝后,伯父要把我嫁给药商董老爷做小妾,他那时候都五十多岁了,我害怕……”
“这个我记得,这还是我偷听到父亲对人家的许诺,偷偷告诉你的。”
“我后来就到阴家做了丫鬟,后来给阴三爷做了妾……文弟,我终究没有逃过做妾的命运。”
“你跑了之后,董老爷很生气,停供了好久的药材,父亲不敢对阴家如何,只得在家生闷气,不许我们再提起你,之后就听说你去世了!”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起找我的?”
“去年,我去学堂接大哥的儿子时,看到了一个孩子,他长着和你我一般的眼睛……他是阴家四公子!”许新文说到此处,双眼盯着姐姐的脸。
“我的湛儿!”许心竹突然珠泪滚滚,用力抓住了新文的手,“他好吗?”
“姐姐,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你既然为阴家生下了儿子,为什么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许心竹摇了摇头,又道:“不说这个,文弟,告诉我,湛儿他好吗?他多高了,长得怎么样?快不快乐?”
“姐姐,看到那个孩子后,我细细查过,他的嫡母待他极好,一直有名儒善加教导……只是,姐姐,他根本不知道有你……你十月怀胎……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是我对不起湛儿……现在这样都是我的罪孽,是我该受的……”
许新文聊了好久才离开,还给她画了一张阴绍湛的整身画像,看着画中除了眼睛和自己相仿外,几乎和阴祥书如出一辙的脸庞,许心竹五味杂陈,连续几晚都失眠。
人心甚是奇怪,她原本平和的心境却再难安逸。她希望知道儿子更多的消息,她希望能见见他,希望可以抱抱他,希望可以陪着他,参与他的成长,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善养堂内,时任家主的是许心全,前家主故去后,善养堂在他的经营下每况愈下,两个月前,一个病人吃了善养堂的药之后,竟然一命呜呼了,苦主报了官,经查,是贪图便宜进了假药材导致的,善养堂不仅赔了好多钱,而且生意一落千丈。
年四十有余,表情有些阴鸷的许新全看着刚回来的许新文道:“情况如何?”
“她承认阴家四子是她亲生,不过,不肯说自己为何被禁足别院。”
“下次想办法把那个孩子带过去给她看看,这个女人当年小小年纪就敢自卖自身去阴家避祸,我不信她看到儿子还会甘于在那个地方等死。阴家那边,再想办法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她给弄回来,她的儿子可是阴家三房的嫡子,哼哼,我们可是阴家公子的舅家,这些年来,阴家是越发富贵了,听说,那个华仁堂和阴家还有点关系呢!到时候只要我们认下这门亲,还怕善养堂生意不好吗?”
“兄长,心竹姐姐已经很可怜了,我们可不能……”
“妇人之仁,你放心好了,把她弄回阴家,对她难道不是好事吗?你记住了,在她面前,不要瞎说话,你就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所以要帮她的,之前不找她是因为父亲不许,父亲走了后,你才敢去找她,明白了?”徐新全警告的瞪了一眼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