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心结难解
当晚,朝中欲对西域用兵的消息,便收到了风格之中,绍渊对着地图看了好长时间,方道:“无忧,传信给随风、临江,让他们交好凉州郡的大户及豪侠,出兵西域,凉州乃军事重地。到时候见机行事,争取在战乱起时可以多护几个百姓,同时寻机壮大自身力量。”
“是,公子,褚先生那边说,并没有查到平安堂门口的贵人是谁,只知道是从长安来的,我让解忧随时关注了。”
“好。”绍渊沉沉的吐出了一个字。
“平良公子刚才着人来说,婉茹今日做了些家乡小菜,请你去尝尝。”无忧又小心翼翼地说。
“又要吃饭了!”绍渊却喃喃的叹了一句,说到“吃饭”二字,竟带着些厌恶。
他站了起来,可刚站直却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晃向前倒去。一旁的无忧立即一把扶住。
“公子,你怎么了?”
绍渊的这阵眩晕去得很快,只一刻,双眼就恢复了视线。他站直身子,摇了摇头,径自向外走去。
无忧担心的跟在后面,一路上未发一言。
因为泠易眼睛和腿脚不方便,他并没有如绍渊般住在依山所建的竹楼里,而是住在离院门不远处的花园边上一间宅子里,除了泠意和他两个侍女外,柳辰还安排两个小厮和一个嬷嬷。
宅子里的布置极为简单,一些本来用于装饰的博古架、花瓶等,都被清理了干净,防止泠易不小心撞倒受伤。
绍渊到来时,这里已点上了烛火,泠易一人坐在桌边,桌上摆了四五个小菜,两套餐具。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他抬起头,注视着在眼前出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绍渊,你来了!”
“平良大哥,坐下吧!”绍渊来到泠易的左侧,扶他坐下。
泠易感觉到扶住自己的双手虚软无力,他抬起左手,拍了拍绍渊的肩,发现比自己记忆中的更为瘦削。
“绍渊,婉茹做了些小菜,你尝尝,看可合你胃口?”
一旁的婉茹夹了些菜,放入了泠易面前的小碟子里,将筷子放在他的手上。泠易用左手摸索着握住碟子,再用右手将筷子慢慢的伸进碟中夹菜,反复了几次,才成功地夹起菜来,送入口中。整个过程透着些艰难,但泠易的脸上只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并不难堪伤感。
“绍渊,听说你藏有一种陈年好酒,今日向你讨一壶来喝可好!”感觉到绍渊举著,泠易道。
“自然,无忧快去取来!”
“今日,你陪大哥喝几杯吧!”
“好!”
在泠易的频频相劝下,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刚开始,两人速度还差不多,四五杯之后,绍渊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也无需泠易再劝,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泠易还欲想陪,婉茹轻声的说:“公子,你别喝了,仲姑娘说你眼睛有疾,不能喝酒。”
泠易看了看已醉意朦胧的绍渊,放下了酒杯。
一壶酒罢,七、八分进了绍渊的肚子,他见杯中无酒,又道:“再拿酒来!”
在屋外悄悄候着的柳辰走了进来,“少爷,不喝了,歇一会儿吧。”
绍渊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柳辰,没有说话。
泠易轻声对婉茹说,“拿我的笛来。”
笛子独特的音色在室内弥漫开来,如一弯淙淙溪流,浅吟低唱,如泣如诉,婉转成水的曲线。
绍渊就这样呆坐在笛声里,一动不动,可泪水却如决堤般从双眼中滚落而出,就那样无声的流淌。
柳辰见绍渊流下泪来,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一松,慢慢的走到了绍渊的身后。
绍渊的酒意渐渐上涌,神志有些不清起来,笛音中,他看了看身后的柳辰,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师傅,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不是你说的新星,我是一颗孤星……接近我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我是要注定孤独的孤星啊,师傅!从我的生母,到勤姑姑,到林嬷嬷,你看我害了多少人?就连你也因我而受伤,师傅,我该怎么办……你们都离我远远的,我不要你们受到伤害……”
柳辰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服都被泪湿了,却不知如何安慰。这时,绍渊突然用力一推,把柳辰推开,叫道,“快离开我,离我远远的,云儿、柳辰、谦儿、无忧……你们都不要靠近我!”
柳辰看着绍渊,问泠易:“泠公子,该怎么办啊?”
“让他喊出来,发泄出来,比他什么都不说要强,也许会病一场,但一直憋着的话,会害死他的。”
绍渊从椅子上站起,跌跌撞撞地向院子里走去,哭两声,又笑两声,“保护身边的人?哈哈……这是一个笑话吧!哈哈哈哈……”笑到最后却突然大声地咳嗽起来,柳辰赶紧扶住为他拍背。
绍渊却咳得越来越厉害,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还没有止息,最后竟吐出了好几口血,晕倒在了地上。
泠易突然听不到绍渊的声音,问,“他怎么了?”
“阴公子晕过去了。”婉茹说。
“柳辰,快送他回去,云姑娘在等着行针呢!”
第二日,绍渊仍昏迷未醒,众人颇有些焦急,鑫云守在榻边,说:“这种昏睡并非坏事,绍渊前段时间几乎难以入眠,体力透支的厉害。原本他郁结于心,昨日吐了几口血,也并非尽然是坏事。只要他能想通了,佐以药物,慢慢调养,会康复的。”
鑫云的视线片刻舍不得离开那个近在咫尺的脸,“绍渊,我知道你心里苦,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不好吗?绍渊,你不要推开我,这一年多来我有多幸福,你知道吗?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快乐、满足,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呢?你说过今年三朝和我成亲,你可不能失信啊……”
这日未时,解忧却突然来到了临山居。显然是一路急奔而来,鬓角凌乱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解忧,你怎么来了?规矩都忘了吗?”无忧生气地问。
“无忧哥哥,让我见一见公子吧!明日甄大人就启程回长安了,我也要走了,可公子他……我想再见他一面,见一面我就走,真的!”解忧恳求道。
“你是怎么出来的?”
“母亲,哦,甄夫人来这附近的道观中祈福,我是趁机溜出来的,放心,不会让他们起疑。”
“好吧,你去吧,快点看看就回去。”无忧不忍道。
卧房内,绍渊仍没有醒,整个人苍白憔悴的陷在被子里,毫无生气,双颊凹陷,唇色浅淡,殊无血色。心中一直如天人般的公子,才月余未见,竟孱弱至此。解忧一时惊在当场。
累极趴在榻边小睡的鑫云被一阵轻轻的哽咽声惊醒,一回头就看到解忧站着落泪。
“解忧,你回来了?”
“仲姑娘,公子他……他……”
“解忧过来!”鑫云伸出手将解忧也牵到榻边,坐在了地上。“嬷嬷被人活活打死,死前受尽虐待,绍渊自责过甚,郁结于心,这才……不过,解忧,他会想明白的,对吗?”
“是的,仲姑娘,公子怎么会被此事打倒!他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两个姑娘相视一眼,同样的泪眼迷离,同样的关切忧伤。
解忧看到绍渊的一只手从被子边露了出来,就轻轻的握住。那双手细而嶙峋,骨骼之外,似乎只有一层薄皮裹着。解忧将他的手放入被中,心中默默的念道:“公子,你一定要保重,解忧会为你解忧的!”
解忧只待了一小会儿,又匆匆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