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回府后,遣退了下人,屋子便可怕的寂静了起来。
原来刘歆喜欢安静,享受安静,做学问时可以一个人在书房一呆便呆十天半个月的。
那时候,夫人还在,进来送饭时常劝着他注意身体,不要过于辛劳。自己当时却是嫌她唠叨,常常呵斥,后来,她便不说了,只是变着花样的给自己做饭,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是七年前吗?
长子被牵连进了谋逆案,夫人痛哭着让自己去求陛下,可最后儿子还是被当众枭首,夫人大病一场后,对自己便再也没了原来的笑容。
是愔儿被陛下选为太子妃吗?
夫人不愿意女儿被卷入云谲波诡的宫廷,可自己嫌弃她的不顾大局。
愔儿最终做了太子妃,便再也不是那个牵着母亲的手撒娇的小姑娘。夫人对自己就只剩了礼仪与客套。
是一年前吗?
次子再因徐乡候一事被下诏狱,自己在外为陛下办差,等得了消息赶回,已是满府缟素。
儿子被行刑当日,夫人自裁而亡,没有留下只字片言,这是何等的绝望。
那是陪着自己走过了四十多个春秋的结发妻子啊,离去之时是那般的决绝。从此,府中寂静如死。
在陛下心里,自己是什么?
为他登位扫去一切障碍的工具?
马前卒?急先锋?
我已一无所有,总要疯狂一回,不然,还活着干什么?
刘歆打开一个锦盒,一片龟甲安静的躺着,龟甲上龟裂的痕迹组成了一句话:
“刘秀当为天子”
这个谶言已经收藏了二十多年了,早年注书,自己多次用过“刘秀”这个名字,族谱中所记也是此名,但得了谶言后,反而不敢再用。如今早已过了花甲,却孤独一人,便疯一回吧!
这一年来,心腹已将谶言到各州散布,自己也与东胡部有了协定,至于结局如何,管他呢!!!
刘歆突然笑了笑,将锦盒收起,取出竹简,为陛下解梦。
十日前,临时被召入宫,便是因为此梦。
王莽独自一人行走在浓雾之中,前方出现一条大河,风大浪急,宽不见岸,身后突然传来狼嚎声。这时,天上飘下一条绣着一个巨大的“德”字的长丝带,飘飘悠悠的落在了河面上,变成了一座白色的汉白玉大桥,“德”字化成一匹通体洁白,仅额上一缕黑毛的骏马,踩着清脆的蹄声,一路小跑到王莽身边,前膝跪下,让王莽骑了上去,而后轻快的过了河。
梦醒之后,王莽甚是不安,近来朝局多艰。西征惨败,死伤无数,在句町久攻不下,兵士遭遇瘟疫,死伤过半,此时梦中又是浓雾,长河,又是狼嚎,岂非正是自己目前的现状,而德字丝带,幻化白马……究竟何意?
刘歆在宫里呆了十日,当然是往好的方面解,但王莽总觉得他是在宽慰。
刘歆在宫里呆得也忐忑,算算日子,索伦使者已经到了,不出宫去,如何联络。这时,王莽宣室召见,刘歆便找了个理由一同去了,才有了今日宣室的一幕。
刚好将陛下的梦和他们联系到一处,意外之喜!
也许今晚,便有客到……
药浴之后,又服了仲神医的好药,绍渊精神好了许多,又处理了一些事务,便回府去了。
次日一早,晓风来见。
“昨夜,使团里有一个人偷偷外出,去了国师府,一个多时辰后才回驿馆。此人是汉人长相,在使团中也不曾见过。”
“刘歆!”
“是,只是他们所说不是官话,我听不懂。”
“今日你去驿馆,看看能否找出人来,盯紧了!我身边的人,随你调用。”
“好,公子放心吧!你要再不安排我做事,我都要闲出病来了!公子怎知会有人偷偷外出,让我监视?”
“我不过是以防万一,并不是知道会有人外出。你觉得他们说的是哪种语言?”绍渊变换了好几种语言各说了一大段话,问道。
晓风想了一阵,犹豫道:“有点像匈奴语,但我不敢确定。”
“好,我知道了,我今日会带索伦使者出游,那人既然平时不曾见过,说明他不是使者,可能是伪装成使团的下人了,你查的时候小心些。”
绍渊这一日,带着使者们先去了城东有名的一处景致――霸柳风雪。
此时乃是五月天,当然并无风雪,不过两岸的垂柳却是最好的时节,音音袅袅,随风飞舞,在清澈的灞河里投下美丽的倒影,柳絮已不是最多的时候,但还是有零星的飘来,弄得人的皮肤和鼻子痒痒的,绍渊更是被弄得只打喷嚏。
使者们自小在北方长大,这样秀丽的景致自然稀奇,但是让人觉得特别违和的便是,他们都很少说话,仿佛是一群哑巴。
中午便就在杨柳岸用餐,怕他们喝不惯低度酒,绍渊特意准备了匈奴传过来的烈酒,却不曾想,他们都扭捏的选了果酒,绍渊并不勉强,只是殷勤的尽着地主之谊。
午餐后,又带着他们直驱南郊的曲江流饮,一直到了很晚才回的驿馆。
“公子,找到了,昨夜之人是使团的膳夫,五十岁左右,伪装成哑巴。会武,善轻功。”
“继续盯着。苏顺,请贾大人过来。”
“麻烦你禀告柯大人,伊德尔王子说,今日游历长安,大开眼界,明日想歇息一日,还有就是我想去宫里的崇文殿,查查古籍,是否可以查到关于索伦国的记载,帮我问问柯大人,明天是否可以。”
“好的,左公子,你今日也累了,早点歇着,我马上去禀报大人。”
上次在宣室,开阳似乎有些反应,不过实在过于轻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若天权被藏于皇城,也应该是内库或者是皇帝陛下的私库,这几处都离宣室过远。
崇文殿却距离几处都不远,也许会有所得。而且,崇文殿所藏典籍亦是别处所无法比拟的,若能一观,当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