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样说,众人目光不由往中间投,竖起耳朵听。
春婵上好茶,二夫人捧过端上,老太太喝了茶,缓缓道:“大姐嫁给兵部侍郎,二姐嫁给大将军,王家小妹嫁给谁?你们的好奇心我知道,想她必然嫁得更好的门第人家。可王宝钏挑剔,豪门公子回绝了遍,挑剔来挑剔去,看上了个穷书生。堂堂相国千金,礼义廉耻也不顾了,非要嫁给穷书生,还跟老子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
茗小姐追问:“后来呢?!”
老太太微笑着接上:“后来,穷书生做了驸马爷,风光起来。她守着破窑子,等了十八年的苦。当初听爹娘一句话,哪里还要过苦等苦盼的日子。这样的故事,有什么可听的。另捡好的说。”
众人目目相觑,满堂欢笑一阵,几位夫人纷纷迎合老太太说了几句。
女先另讲一则《潇湘夜雨》,老太太很满意,不时点评几句。
令仪碰了碰我的胳膊肘,低声问:“听出滋味了没有?”
我轻轻笑了:“听出来了,男人都是狗臭屁,一个也不能相信。”
她扑哧一笑,被刚入口的糕点呛着,咳嗽了几声,碰巧老太太那赏完银子,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她这一咳嗽,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往我们这桌瞧。
“好俊的梅花,仪儿,把你桌上的红梅拿来我瞧瞧。”老太太对令仪招了招手,笑道。
令仪看了一眼桌上的梅花,与我对视一眼,捧着红梅走到塌前,弯着腰,爽利地说:“老太太,您说是红梅俊俏还是我俊俏一些?”
“自然是你!”老太太用手指着她,笑出声来,手上的几颗绿翡红石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满阁主子小姐,仆人媳妇都笑了。
“老太太,这样好的梅花,何不来个击鼓传花?她们这些年轻人和我们坐在一起听戏,没有一个不拘束的,好戏看完,好书听完,不如一道玩个年轻人喜欢的。”五夫人笑道。
茗小姐鼓掌叫好,令仪个性活泼,也喜欢这个提议。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今个是你们大太太的生日,得问她的意思。”
茗小姐带着头求大夫人,大夫人低头喝茶,抬头时微微一笑,点了头。
枕月阁里几位年轻的小姐们来了精神,连薛家小姐脸上也泛着红晕,十分期待。
六夫人道:“击鼓传花得有赏有罚才有意思,我有个主意。咱们先把赏罚写下来,放在竹筒里,传到谁手上,谁抓一个,纸上写什么就是什么。”
老太太转头看着卫姨妈,笑着说:“怎么还罚人,罚什么?你可要说明白。”
“不拘什么,哪怕表演个才艺,说个笑话,不会给人上手铐脚镣。”卫姨妈回身看着一侧坐着的年轻小姐们,高声说:“老太太心疼你们,深怕六夫人诓了你们呢。”
小姐们纷纷从座位上涌到老太太塌前道谢,说了许多讨喜的话,接着商量要赏什么,罚什么。
仆妇们拿来笔墨纸砚,一人写了几个,揉成团丢进竹筒里。
“孙妹妹给我瞧瞧你写了什么。”
“菩萨保佑,让你自个抽到,自食恶果!”
这玩法有趣!”
“是呀。”
“我这手心开始冒汗了,比先生提问还紧张。”
老太太唤了声春婵,道:“去把几个孩子叫来,尤其是凡儿,我写个背书的条子,盼望他揪中,我就爱听那孩子背书。”
春婵应了声,与三夫人院里的思云一同下了枕月阁。
春婵、思云好神力,不止把六少爷请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豫王及温骁几兄弟、另有几位王侯公子。个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豫王虽是皇家血脉,身份尊贵,但老太太是他嫡亲的外祖母,也不是外人。简单的请安问候之后,在另侧设了坐,待他们入座后垂下幔帐。
来的全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中龙凤,几位富家小姐垂目莞尔,面颊绯红。卫姨妈两个女儿冯有琴、冯有棋的脸红得快要赶上猴屁股。
鼓有了、梅有了、赏罚的纸条写好了、圆桌稍稍一拼,众人坐定。
二夫人拿帕子蒙住春兰的眼睛,将鼓棒塞到她手中,鼓声一响,游戏开始。
凡少爷与几个同龄少爷们坐在老太太身边,从老太太手里传出第一棒,绕着桌子一圈,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促,众人握到梅花便立刻往下递,深怕鼓声停了梅花在自己手上。
咚!
鼓声骤停,梅花传到坐在我旁边的思云手中,呼,好险,幸好没伸手。
“是思云姐姐!”
“思云,今天你可没少吃好吃的。快来抽一个,唱个祝寿曲给大夫人听!”春婵笑吟吟捧着竹筒到思云面前,思云挽起袖子捻了一个纸团,还没打开,众人便高声道:“是什么?”“快说出来!”“思云姐姐抽中什么了?”
思云掩唇一笑,把纸条亮给众人看,笑道:“是赏一碗好酒!阿弥陀佛,这是哪位活菩萨写的?”
令仪高声道:“赶快来拜我,你说的活菩萨就在你面前。”
众人笑了半响,老太太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把我面前的酒斟一碗,你二奶奶教你拜,还不快拜。”
思云绕过我,走到令仪面前,把江南醉一饮而尽,恭敬欠身,笑着说:“奴婢多谢二奶奶恩赏。”
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再起,这轮由思云起,鼓声停时,梅花落在年大奶奶手里。
“是大奶奶!”
春婵捧着竹筒上前,年珂惊愕地握着梅花,还没缓过神。
小少爷年幼,易困,大少爷已带他回去休息,柳姨娘看了一半戏也回晓翠苑了,只剩她一个孤零零坐在大夫人身边。
“珂儿,你抽一个。”大夫人慈爱道。
年珂伸手进竹筒里,捻了一个出来,缓缓读:“唱一曲史直翁的《浪淘沙祝寿》,不限律。”说罢,柳眉蹙着轻声喃喃:“唱曲向来是那些艺妓擅长的事,我如何懂得。”
也不知是谁写的,众人兴致高昂,年珂面露难色,十分不满,以她的个性,断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献唱。
她的轻喃不少人听见了,也不好硬拱让场面难看。
令仪夺捧了碗酒,绕到大夫人身边,拍拍胸膛笑道:“母亲,我虽不擅长,还能勉强来替大嫂子受个罚唱个曲儿。不能白唱,嫂子喝我手里一碗。”
大夫人知道这是她懂事,为年珂解围,且不扫老太太兴致,因此点点头,微笑着说:“快快唱来我听听。”
二夫人望了令仪一眼,嘴角轻弯:“老太太,您啊,得把骁儿媳妇绑起来,有她在,赏不是赏,罚不是罚了!”
老太太笑着摇头:“等她唱完再绑!”
温骁站在幔帐旁听着,深怕妻子言行不当,谁知道令仪一曲唱罢,众人扶掌叫好,老太太拔下手上的一颗红石戒指,当场赏了她。
温骁才座回位上,幔帐后传出几句调侃,笑温骁新婚燕尔,接着是阵阵男子们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