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老师。”
他又重重地坐在了座位上，刚才听完张昊的话，他只想着去找她，当面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却忘了这正是上课的时候了。
季岚选择去五班，老李是有几分不解的，五班是他们年级中管理比较混乱的班级，学习氛围差，师资水平也差强人意，她是从实验班里出来的，有很多班的班主任都抢着要她，她选择的余地应该很大，但她最终却选了各方面都比较弱的五班，当时老李暗示过季岚，但她执意去五班，他也没法勉强她。
有很多同学在背后揣测她的目的，有的说她想去这样的班级拿第一，有的说她在实验班里压抑太久了，想去放飞自我……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季岚之所以选择五班，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班有一面窗户正对着学校篮球场，仅此而已。
五班的班主任是位女老师，姓吴，教语文，四十多岁的年纪，很是和蔼，也正因为此，学生们都不是很怕她，才导致班里纪律差一些，吴老师也很头疼。
季岚进了她们班，吴老师自是非常欣喜，一个劲地向她表示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她一定想办法满足，季岚只提了一个要求，问她可不可以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吴老师当然同意，这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季岚的新同桌是一个女生，叫叶倩茹，听说她家境不错，父亲在当地经营一家房地产公司，但她学习成绩不太好，基本属于吊车尾的状态，也许正因为此，吴老师才安排了她和季岚坐同桌。
第一天上课，季岚还算比较适应，普通班的老师为了照顾大多数同学，讲课节奏都比较慢，季岚听得都不是很费力，而叶倩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也难怪她成绩上不去了。
只是下课铃一响，叶倩茹就会准时抬起脑袋，生龙活虎地出去玩了，季岚对她的行为只觉得瞠目结舌。
出去玩了一圈的叶倩茹回来后，神秘兮兮地趴在她面前，悄声问她：“哎，新同桌，我问你哟，你为什么从实验班里转出来了？”
季岚想装没有听见，但她执意趴在她面前，不停地拽她的胳膊，“哎，你听见了没有？到底为什么？”
“因为成绩一直上不去，很郁闷，所以转出来了。”她也不算是撒谎，这也确实是一部分原因。
“哎，外面传得可不是这样哟，他们说你早恋，对象还是叶锦年，这是真的吗？”叶倩茹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滴溜溜乱转，这丫头学习不怎么样？打听起八卦来，那可是真有精神。
“你觉得是真的吗？”季岚反问她，“如果是真的，我就不会转班了！”
“也是哈！”叶倩茹挠了挠头发，“但她们手机里还有你们俩的照片，看着就像是真的。”
“你也说就像是真的了，那就不一定是真的。”
“也许你们是为了掩人耳目。”叶倩茹难得聪明了一次。
“那这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我总不能拿我的前途开玩笑。”
这是第一次，季岚向别人解释她和叶锦年的关系，说了她以前没有说过也不会说的话。
“如果是我，我就一定不会要求转班，在实验班多好，可以天天见到叶大神。”
季岚笑笑没有应她。
叶锦年这一天都不知是怎么过的，浑浑噩噩，他以为是高烧留下的后遗症，但明显不是，他的身体向来强健，身体上的病痛还不足以击垮他。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他连晚自习都没上，坐在校门口的石凳上等着，他怕等到放学的时候，会错过她，毕竟现在两人不在一个班级里了，想到这，他的心又是一阵钝痛袭来，差点让他承受不住。
季岚放学的时候照例是一个人，她已经独来独往惯了，在新的班级，她也没有交朋友的打算。
走出校门口，刚拐进回家的小巷，就看到了叶锦年，彼时，他正倚在墙上，双手插进裤兜，最近天气热得很快，他只穿一件白衬衫，春日的暖风掀起了他的衣角，本是月圆之夜，月亮的清辉投射在他的身上，他一双清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季岚的心莫名就加快了跳动，然后又生出几分心痛，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当然这些话，她是万万不可能问出口的。
看到她走来，叶锦年直起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立在了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转班？”他质问她，这个问题在他的心中已整整盘旋了一天。
“没有为什么。”季岚搪塞他。
“是不是因为我？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走，我去哪里都一样。但你不一样，我们实验班的老师毕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他说得很急，只希冀她能明白他的苦心。
季岚望着他，半晌，才开口道：“你对我还没有那么高的影响力”
叶锦年做梦也不会料到，他一个文文弱弱的女生，说出的话怎么都像利箭一般，根根刺入他的心脏，正中靶心，让他避无可避，鲜血直流，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痛苦、羞耻、烦躁、失落……他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叶锦年站在原地，明明是平整的路面，却感觉脚下陷出一个难以填补的大坑，他只觉得他整个身体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不知何处才是终点。
转过一个街角，季岚可以确定他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她好似是也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蹲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肝肠寸断，悲恸万分。
春天已近尾声，初夏已来临，天气越来越热，而有两个人，却被同时封印在了冬天。
季岚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悄无声息的，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后，她学会了一套新的生存方式，那就是闭着眼睛，捂住耳朵，随着水流飘浮而去，既看不到远处河床上耸立着的块块礁石，也听不见礁石下翻腾汹涌的阵阵涛声，她随波逐流，只期待有一天，她可以撞到一块岩石上，撞得粉碎，然后四分五裂，就可以不用承受这生活之痛。
她本就沉默，所以大家对她这种状态从未有过丝毫的察觉。
而叶锦年不同，他跟以前明显不一样了，除了在球场上他还继续保持着活力之外，其他时候，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了。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黑色高三，同学们都跟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般，也没人会去伤春悲秋了，也没人会去关心别人的八卦了。
每天都是不停地刷题、刷题，背诵、背诵，时间也像是被摁了快进一般，日子不经用了，一天天，飞速而过。
杨茹基本还是原来的状态，每天都是醉了醒，醒了醉，这样混沌的状态下，她对季岚的关心也越来越少，很少提及她的成绩，只是照旧会骂她，酒精的麻醉之下，她已经面目全非了。
季岚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她本来就不胖，现在更是瘦削，整个人感觉一阵风就会吹走，她每天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现在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刻，就是下午的时候，她可以趴在窗子上看叶锦年他们打篮球，虽然隔得非常远，但她还是能一眼就找到他，他依旧是那么充满活力，奔腾、跳跃、躲避……是篮球场上最亮的那颗星，每当他进球的时候，她死气沉沉的心会小小欢呼一下，用她只有自己可以感受到的方式。
即使在普通班里，她的成绩依旧是不上不下，一开始吴老师还非常着急，找她谈过几次，但收效甚微，吴老师也就放弃了。
偶尔季岚会看到叶锦年和何珊在一起，听说最近何珊又获了一个大奖，有很多国内外的音乐学院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也正因此，她比其他正在拼搏的高三学子要轻松一些，而叶锦年的成绩决定他也不需要那么拼，这两人的空闲时间相对来说就多一些。
有时叶锦年在操场上打球，季岚发现何珊会坐在场边等他，他休息的时候，她会适时递上一瓶水，或是毛巾，照顾得理所当然。
看见这一幕的她，心里没有任何不适的酸涩感，她和他本就应该站在一起，如果最终，何珊和他走到了最后，这也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不是占有，而是期望他可以幸福。
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班级而已，却好似是隔了千山万水，有些人不想见你，你就会见不到了，这是叶锦年的发现。他努力去搜寻她的身影，却常常是一无所获，同在一个学校，她就像消失了一般，他依旧上课下课、闲时去打篮球，但他知道他已经不一样了，人的崩溃都是悄无声息的，外表看似还是一成不变，但内心早已是一片狼籍，满地灰烬。
这样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高考，季岚还是一如既往，这样子人生中重要的日子，没有人去关注，连带着她自己也以为很平常了。
早上，杨茹依旧没有起床，想必她怕是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的吧，季岚也没有希冀会从她那里得到什么额外的照顾了。
依旧是自己煮了一个鸡蛋，热了一杯牛奶就去了学校，他们还比较幸运，就在自己的学校参加高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