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权力
“哦?”康熙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媳妇儿嫁了一个有担当、有气魄、胸怀天下的丈夫,难道不应觉得高兴吗?更何况如果真的遇到这种两难的状况,根本不需要四阿哥选择,媳妇儿也有自己的责任不是吗?”
康熙有些微怔,他一脸深思的看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获得更多的信息,又像是在研判我话语里的真实性。而此刻的我早已抛却了生死,我的眼光坦然的对上康熙的眼睛,竟一丝也不肯退让。终于,他叹了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决定,对胤禛说:“老四,你跪安吧,办好仓米的差事。”
“是,儿臣一定不会让皇阿玛失望。”胤禛应声回答,可是却没有动。我回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他的眼睛黝黑深邃,似乎饱含着满满的情绪,却让我一时有些恍惚。康熙清咳了一声,我们忙各自站好,只是康熙没有再做声,胤禛只好退了出去。
清溪书屋里只剩下了我与康熙两个人,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几的后面,而我则一动不动的站在案几前面。我的心里仿佛被填得满满的,可是脑子里却空白一片。康熙并没有让我和胤禛一同回去,看来我这个“红颜祸水”大概是见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了!只是我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萱荟,你觉得老四和老十四谁能继承朕的大统?”
“呃?”我错愕的看向康熙,没想到他沉思良久后,居然扔给我这样一个重磅炸弹。谁能做皇帝,那还用说吗?只是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是在试探我,还是想从我这里间接的试探胤禛?我的脑子瞬间闪现出无数个念头,却一个都拿不准。除了目瞪口呆的望着康熙,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的目光变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我即使想要装傻充愣都办不到,咽了下口水,我抖着声音回道:“启禀皇上,这是朝廷大事,媳妇儿一介女子不敢妄议。”
“朕让你说!”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让人不能抗拒的威严。
我咬了咬嘴唇,不禁有些生气,我并不愿参与其中,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父子之间的难题却要让我来承受。“既然皇上让媳妇儿说,那么媳妇儿就斗胆了。媳妇儿不懂得这些朝廷大事,不过倒是记得噶桑嘉措活佛说过的一句话治一时之乱易,保万世恒昌难。想必要成为一国之君,除了要有胆有识,还有有智有谋,不仅要能够保一方百姓的安危,更要能够使天下百姓丰衣足食。其实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就不要为难媳妇儿了吧!”
康熙挑眉,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你倒是聪明得紧啊!”我听不出这语气是在夸赞我,还是在讽刺我。低下了头,我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可是心里却一阵不舒服,甚至有些腻烦。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房间里压抑的气氛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偷偷的抬头看向康熙,却发现他正皱着眉望着我。我一惊,刚想重新低下头去,却听康熙哑着嗓子说:“朕可以相信你吗?!”我不解康熙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他的眼神不再犀利,神情不再冷漠,竟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向我伸出手来,一块黄澄澄的牌子立时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朕赏给你的金牌,你要将它妥善的带在身边。有了这面金牌便可随意出入朕的寝宫。”
我双手接过金牌,却仍然一头雾水,随意出入他的寝宫,这对我算是一个恩典吗?
康熙站起身来,慢慢地踱到窗边,目光望向远处,幽幽地说:“答应朕,帮着他、劝着他、守着他,他虽然刚毅果敢,可是急躁的性子却从未丢失过。”康熙倏地转过身来,目光深切的望着我,“答应朕永远都不要让他孤单,不要让他像朕这样,虽然富有四海,却是这天底下最孤独的人。”
我被深深的触动,心里泛起酸楚的味道,仿佛站在我面前的老人,已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皇帝,而只是一位深爱儿子的父亲。我的眼睛慢慢氤氲起薄薄的雾气,眼前的康熙变得模糊却又异常清晰。
他向我摆了摆手,说了声:“去吧!”
我机械的福了福身,双手紧紧握住那块冰凉的金牌,有些脚下无根的走出了清溪书屋。我的脑子晕晕的,心跳得出奇的慢,胸口窒着一口气,浑身有些脱力。魏珠见我踉跄的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扶住了我。“福晋,您没事吧?”我看着他,眼神却有些不能聚焦一起,就这样被他扶回了瑞景轩。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在畅春园里。魏珠已经走了,就连一直跟着我的那些宫女、太监也都不见了。
我心里迷糊起来,我真的迷惑了。康熙已经非常明确的告诉我他要将皇位传给胤禛,可为什么他不放我回去呢?如果他后悔了,为什么又要撤走那些看着我的人呢?这就是帝王之术吗?我不懂,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我又成为了瑞景轩里的囚徒,只是这一次囚禁我的是一种我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力量。没有人告诉我,我不能离开这里;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必须留在这里。只是康熙没有明确的旨意给我,我便一步都不敢离开。我觉得自己似乎在等待,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着什么!一个月的时间,我却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直到有一天,魏珠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福晋。”魏珠小跑着闯进了我的屋子,他的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一脸的慌张,甚至忘记了要给我见礼。一见到我便迫不及待地说:“福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我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魏珠喘着大气,左右看了看,确定我这里没有别人,才小声地说:“皇上,皇上怕是不行了,太医那边已经不开方子了。奴才不知道怎样才能通知爷。”
我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称谁为“爷”?
魏珠见我一脸茫然,不禁焦急地说:“福晋,您真的不记得奴才了吗?奴才是小竹子呀!”
“小竹子?”我嘴里喃喃地重复着,突然想起那个在厨房里抱着笸箩的小男孩儿。没想到他居然成了康熙身边儿的太监。“你是……小竹子?”我有些结巴的问。
魏珠见我想起了他,欣喜的用力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
“是爷安排奴才进宫的。”他神情一肃,接着说:“福晋,如今皇上这般情形,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爷现在人在哪儿呢?”
“皇上派爷去祭天了。”
“那么,皇上病重这件事情可还有别人知道吗?”
魏珠摇了摇头,“皇上一直在斋戒静养,没有召见,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园子来。所以应该还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不过太医要是一出园子,恐怕就会变得世人皆知了。”
我一时也没了主意,胤禛不在,我要怎样才能把他尽快找回来呢?可是就算找到了他,没有康熙的旨意,他一样也进不了畅春园。搓着手,我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却仍然没有一点儿头绪。手臂不小心碰到了腰际,我忽然想起了康熙赐给我的那面金牌。急忙将金牌从腰间拿了出来,我恍然,原来这一切不仅仅是对胤禛的考验,同样也是康熙对我的考验。
我将金牌递给魏珠,“你马上去找隆科多大人,他是步军统领负责皇上的安全,一定在园子里。把皇上病危的消息告诉他,让他想办法通知爷,并把这面金牌交给爷。”
“是。”魏珠接过金牌转身就要向外跑去。
我一把拉住他,紧张而又担心的嘱咐:“小竹子,爷和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此事。知道吗?”
魏珠向我用力的点了点头,“福晋放心,奴才就算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把话带到的。”
看着魏珠远去的身影,我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稳了稳心神,我急步向清溪书屋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太医提着药箱正走出来,见到我,他明显一愣,随即躬身施礼,道:“给福晋请安。”
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轻声问:“太医,皇上的情况如何了?”
太医一怔,有些惊慌的抬头看了看我,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
“我问你话呢?”我有些急了,语气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
“是,回福晋的话,”太医有些结巴地说:“皇上……陷入昏迷,臣……臣正要赶回太医院……”
“皇上现在状况这么危险,你居然敢擅离职守。”我打断了他的话,皇上不豫,太医们应该怎么做我是完全不懂的,可是这会儿胤禛还没有回来,我只是一门心思的不想让太医离开这里。
“臣……”太医跪在那里,身体不自觉的开始发起抖来,额头上的汗珠也慢慢的渗了出来。
“你现在马上回屋里去,守在皇上的身边,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皇上医治好,知道吗?”我向屋里一指,沉着声说道。
太医惊恐的抬头看了看我,有些不知所措的退了回去。李德全本来也站在门口,见我杀人一般的眼神射向他,他一惊也忙退回了屋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心里打鼓似的跳得厉害,可是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撑到胤禛回来。
我守在清溪书屋的外面,一步也不敢离开。十一月的天气,我竟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只是整颗心却早已结成了冰。太阳慢慢的移到了头顶,又开始向西边坠落,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胤禛和隆科多的身影,我的泪瞬间涌了出来,闭上眼睛,我终于透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胤禛走到我跟前,伸手用力的捏了捏我的肩膀,他眼里的情绪我看不懂,更没有力气去探究。看着他与隆科多一前一后走进了书屋,我这才慢慢的踱回了瑞景轩,好似虚脱了一般跌坐在椅子上。康熙曾对我说过的话不停的在我耳边回响,我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处置是对还是错,可是我真的已经尽了全力。
天已经黑透了,可是我却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屋里黑漆漆的,就像我的心一样,黯淡的没有一丝光亮。胤禛曾经千方百计的想让我远离这一切,可是谁又知道,我早就已经被深深的牵扯在了其中,也许从我穿越而来那一天开始,这一切便早已注定了吧!
“萱荟。”黑暗中,我又听到了那让我魂牵梦绕的声音。虽然看不清他的身影,我却能够感觉到他正一步步的向我走来,感觉到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
紧紧的被他拥在怀里,我用心感受着他带给我的熟悉的味道,竟感觉我们似乎分开了一百年那么久。“胤禛,我好想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的充斥在我们的怀抱里,而这么久以来的不安、担忧、恐惧、想念,更是在瞬间融化成了幸福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静静的流淌,我知道,我们不用再分离,更不用再忍受这种相思之苦。
“萱荟,皇阿玛驾崩了。”他的声音低哑而凄楚。虽然早在魏珠告诉我太医已经不开方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这个心里准备,可是此刻听到胤禛亲口告诉我,我却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萱荟,我是皇帝了。”他拉开我的怀抱,与我面对面,房间里虽然黑漆漆的一片,可是我仍然能够看到他眸珠里闪烁的光芒。他的语气中可有几分兴奋?我有些混乱,甚至不敢仔细的去想。悲伤与欣喜哪一个更多一些呢?
权力——高处,不胜寒。
胤禛并没有将康熙驾崩的消息公开,而是在第二天扶着康熙的梓宫秘密的返回了宫里。将康熙的梓宫在寿皇殿安置妥当后,这才一面报丧,一面召集皇子大臣们,由隆科多公开宣读了康熙将皇位传给皇四子胤禛的遗诏。胤祥、胤禩、隆科多、马齐紧接着被任命为总理事务大臣。而我则在胤禛回宫时,秘密的返回了圆明园,并在圆明园接到旨意后,才进宫去举哀。
宫里到处都是一片白色,宫女、太监一律穿着白衣,大臣们的红顶子也都罩上了白布。宫里凄惶一片,哭泣声此起彼伏,悲伤、压抑的气氛沉沉的笼罩着紫禁城,人们的脸上除了悲戚之色,似乎还有着一丝不敢相信的迷茫。
寿皇殿里,康熙的嫔妃们、皇子福晋们都跪在殿中守灵,德妃跪在最前面,胤禛则跪在她的身侧。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从德妃微微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她在哭泣。环顾四周,皇子们的神情各异,悲伤的、不平的、疑惑的、鄙夷的,不一而足。望向康熙的梓宫,我不禁心里暗暗叹息,真的是多子多孙多福气吗?自从一废皇太子开始,皇子之间明争暗斗、钩心斗角十余年的皇位之争,至此终于落下了帷幕。不知道康熙这位英明伟大的皇帝,是不是也会感到一丝无奈呢!
“皇上,您怎么撇下臣妾就这样走了呢!皇上,呜呜!”众人纷纷回过头去,都很纳闷不知是谁竟在殿中如此嚎啕大哭。殿门口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位五十多岁妃子打扮的人,我向她的脸上仔细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因病而一直未曾露面的宜妃。只见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冲向康熙的梓宫。她跑到最前面,匍匐在地,哀痛莫名,嘴里不停的哭喊着:“皇上,您怎么能这样走了呢!好端端的,您怎么会突然驾崩了呢!”
我有些皱眉,事实上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不自在。虽然胤禛还没有正式登基,可是既然已经公布了遗诏,那么他便是皇帝了。宜妃居然不顾礼节,跪在了德妃前面,而且口口声声的对皇上的死因表示怀疑,这已经犯了极大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