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涌
我又躺在了他的臂弯里,那久违的怀抱又成为了我的港湾。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我的脖颈上,我的锁骨上,我的肩膀上。亲吻中伴随着一声又一声低哑的呼唤,我的名字就像是一道魔咒,他每呼唤一次,我便沉沦一分。他的唇那样的柔软,他的手那样的炙热,他的爱那样温存。
我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让他的眼睛对着我的,慢慢的探过身子,轻轻的吻住他眼角的皱纹儿,轻轻的吻向他嘴角的细纹儿,轻轻的吻遍他脸上岁月的痕迹。那不仅仅是他的痛,更是我的痛。
天地在我们的床幔中融合,时间在我们的爱恋中停滞,温暖在我们的心怀中徜徉。我们在彼此的柔情中释放,更在彼此的柔情中疗伤。我们的爱历经洗礼,在误解、折磨、伤害中得到升华。这一刻,我是他的囚徒,他是我的信仰。
进宫给德妃请安,我却在永和宫外遇到了十四福晋完颜氏。她见到我福了福身,嘴角轻扯着说:“四嫂,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妹妹,不用多礼。”我伸手虚扶了一把,也挂上了一脸的亲热,“我看妹妹满面春风的,想必是十四弟在前方打了胜仗吧!”
完颜氏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前面的事儿,我也不大清楚。只盼他能够不负皇上的隆恩。”
我笑了笑,和她携手一同走进了永和宫。
德妃近日哮病发作,虽然已经痊愈,但偶尔还会咳嗽几声。见我与完颜氏一同进来请安,她很高兴。歪在榻上,笑眯眯的瞧着我们。我与完颜氏给德妃请过安后,便坐在一边,陪着德妃说话。正说着十四在前方的消息,小吉子从外面躬身走了进来,“回禀主子,皇上往这边来了,请主子接驾。”
我一惊,没想到康熙会在这个时间到永和宫来。忙起身与完颜氏一起,一左一右搀扶了德妃向门外走去。刚出了院子,就看到康熙已经大步的走了进来。康熙近年来身体状况不佳,常常双脚浮肿无法行走,可是这会儿见他却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步履也轻盈无比。
德妃福身行礼,我与完颜氏则早已跪倒在地。康熙走到德妃面前,笑着伸手扶起,“朕知道你的身子不爽特来看望,没想到反而让你出来吹风。”转头左右看了看我与完颜氏,温声道:“老四媳妇儿与十四媳妇儿也在呀!嗯!都起来吧!”
我们口中谢恩,站起身来。康熙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转头对完颜氏说:“老十四给朕争了气,朕心里欢喜得很,本想着要宣你进来,正好,朕有事要交代你。”
完颜氏福了福身,众人便簇拥着康熙向正殿走去。进了正殿,各自落座。德妃看康熙一脸喜气,就笑着试探着问:“皇上,老十四在前方一切可好?”
“好!”康熙哈哈一笑,“这孩子有胆有识,指挥若定,一到前方便将办事不力的官员参奏罢免,稳定军心。然后兵分三路直逼西藏,吓得策旺阿拉布坦一战未敢战就夹着尾巴逃回了准葛尔。哈哈!痛快!”
德妃见康熙对十四赞不绝口,简直乐得何不拢嘴,“老十四能够不辱使命,我也放心多了。这一切还要依仗皇上的洪福齐天。”
“朕要感谢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康熙笑着拍了拍德妃的手。
康熙一脸笑意,德妃喜不自禁,完颜氏更是惊喜莫名。我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非常多余,不过我还是非常配合的保持着笑容。
“十四媳妇儿,明日你将弘暄带进宫里,朕要将其在宫中抚养,并且常伴朕的身边。”
“媳妇儿遵旨。”完颜氏喜上眉梢,忙跪倒叩首。
康熙点了点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对一直站在门边儿的太监李德全说:“将朕的这条腰带与批复的奏折一同封存,给老十四送去。”
李德全躬身上前接了,应了声“是”,双手举着腰带退身走了出去。
我心里纳闷康熙巴巴的送条自己的旧腰带做什么?一转眼却看到德妃脸上受宠若惊的神情,我心里不禁一动,难道这是个极大的恩典不成?
低着头走出宫门,我心里还在琢磨着康熙赐给十四的腰带,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一抬头,却见胤禛背着手站在马车边,紧抿着嘴唇,一脸的沉思,连我走到了跟前都不知道。我一时兴起,故意细着声儿,福了福身说:“王爷吉祥。”
他头也没抬,看也没看的应了声:“嗯,吉祥。”仍自顾自的想着心事。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探过身去,对上他的脸,“吉祥什么呀?小白!”
他一怔,直觉的向后闪了闪身,瞧见是我,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地说:“怎么是你呀!”
“呦,敢情儿爷不是在这儿等我呢!”我故意一扭脸儿,语气酸得很。
他嘿嘿一笑,拉住了我的手,口气委屈地说:“不等你,我还能等谁呢!”
我回过头去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任他拉着我坐进了马车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我问。
“我知道你今儿进宫来给额娘请安,我本来也想去请安的,听说皇阿玛去了永和宫,所以我就没有过去,转到这里来等你。”顿了顿,他又说:“你可见到皇阿玛了?”
我点了点头。
“都说了什么?”
我知道他关心的是十四的事,便拣要紧的和他说了一遍。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皇上还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让李德全将腰带和批复的奏折一齐封存了给十四弟送了去。我不懂,送条旧腰带做什么?”我说着心中的疑惑。
胤禛的神情倏地变色,眼光犀利了起来,眉头高挑,“皇上将自己的腰带给了老十四?”
我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是啊!”
他又恢复了沉默,只是脸上的神情不再平静。“到底那条腰带代表什么?”我真的非常好奇。
胤禛看了看我,眼光仿佛透过车帘,望向了远处。“从前二哥还是皇太子时,皇阿玛巡幸在外非常想念京里的二哥,所以让二哥把自己常穿的衣裳捎几件给他,以便想念二哥的时候可以穿在身上。”叹了口气,他又说:“这是极大的恩宠,说明老十四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原来如此,唉!看着他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皱,我心里的懊悔就不可救药的泛滥,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万分后悔,明明自己可以帮到他的,却偏偏只能叹气而已。历史!从前上学的时候真的不该偏科,现在的我真是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扭身坐到他的身侧,懊恼支配着大脑细胞,一时感慨,我抱歉万分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胤禛。”
他一愣,哑然失笑的揉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傻妞,你干嘛要说对不起呢!”
我愕然,尴尬的笑了笑,遮掩得相当无力。突然心里一动,我有些迟疑地说:“那个年羹尧是不是……”
他抚在我头上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颤,望着我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我坦然的对上他的眼,却换来他的躲闪,“他被皇阿玛升为四川总督,兼管巡抚事,负责老十四的后勤补给。他……”
我的呼吸有些微窒,心里万分紧张。
他急速的看了我一眼,见到我脸上的忧虑,竟有几秒钟的怔忪,慢慢的他的眼眸柔和起来,眼底亮晶晶的,黑黝黝的眼眸闪动着吸引我的光芒,他凑过来轻轻的吻了吻我的脸颊。
我不解的望向他,只听到他在我耳边说:“放心。”
我长长的呼出口气,竟一时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儿,轻轻的靠进他的怀里,任他紧紧的抱着。马车一路飞驰,我的思绪也跟着飞驰。
暗涌——触礁,总是在不经意之间。
胤祯一路劈荆斩棘,赶走了策旺阿拉布坦,驻师西宁。为了稳定********的状况,他亲自寻访到被藏人尊为“活佛”的噶桑嘉措喇嘛,并派人护送进京,奏请康熙封其金册金印,以稳定西藏的局面。胤禛还是本着戴铎为他筹划的策略——诚孝皇父、友善兄弟、勤勉办差,在努力、用心的做着。他们兄弟之间的竞争似乎已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只是目前十四略占上风。可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牢牢的掌握在康熙的手里,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是赢家。八阿哥大概已经认清了自己不可能成为储君的事实,转而开始支持十四,而原来簇拥在八阿哥身边的八爷党则变成了十四坚实的后盾。胤禛也在隐秘中不断的加强自己的班底,虽然力量相对八爷党较为薄弱,可是却将触角伸得极远,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有他的人在里面。康熙成了这场赌局的庄家,他的认可,就是胤禛和十四决定胜负的最后筹码。两方人马都在虎视眈眈的寻找着对方的弱点,更在努力的培植自己的威信,虽然一切尚不明了,可是有一点却早已非常清晰——不能成为强者,只会被人吞噬。
而我也逐渐意识到年羹尧对胤禛重要性,他手中掌握的权力更是对胤禛最好的支持。为了这个,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我开始用心的讨好玉芊,虽然这让我有些郁闷,但是为了胤禛我只能抛开自己的骄傲。玉芊自从小格格夭折后,身体更加孱弱,也许是受到了打击,不但收敛了过去嚣张的气焰,对我竟有些惧怕起来。我除了将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不断的往她屋里送之外,还把胤禛频频的“送到”她屋里去。只是胤禛能够分给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那间书房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精力。
我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步,思量着要如何在圆明园里宴请康熙和噶桑嘉措活佛,虽然从前胤禛也请过康熙到园子里来散心,可是那时的情况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复杂。我在心里暗暗的思忖,不知道自己能够为胤禛做些什么,十四如今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正如日中天,而胤禛应该是希望借这次机会来博得康熙的关注吧!如果我猜测没错,那么我要如何准备才能帮助他达到这样的目的呢?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忽然听到胤禛说:“想什么呢?想得唉声叹气的。”
“噗”一口茶被我径直喷了出去,呛得大咳起来。胤禛忙走过来轻拍着我的背,皱着眉说:“你这是怎么了?慢着点儿,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毛躁。”
我强忍住咳嗽,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我的爷,您不说自己吓唬人,倒怪我毛躁。”
他不怒反笑地坐在桌边,“我怎么吓唬人了?刚刚我进来的时候明明有脚步声,是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还拿着漱口水当茶喝!”
“呃?”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果然是饭后我还没用过的漱口水。我有些尴尬的翻了个白眼儿,“那就当我刚才是在漱口好了!”
他瞟了我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连我进来了都没有听到。”
“我在想宴请皇上和活佛的事情,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从前如何准备,这次还如何准备。你怎么反倒成了新来的了。”
“话虽如此,可是我希望这次能够给皇上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注意到你。”我皱着眉,心里还在盘算着,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一阵沉默,我突然意识到胤禛的目光似乎有些尖锐,忙将思绪拉了回来,对上他的目光,却发现他正眼光犀利的注视着我。那目光冷得像铁,更寒得如冰。我心里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轻着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垂下眼睑,想了想才说:“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意,这种时候就算是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都有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更加会断送了胤禛的未来。看来我根本没有那个慧根,自以为是在帮他筹划,却很可能会因为自作聪明而害了他。我的胸口突然闷得难受,讲到心机我确实还差得远呢!
胤禛抬眼看了看我,瞧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有些不忍,叹了口气说:“不要太担心了,还是像从前那样准备就好。”
我点了点头,可是心思已经去了大半,打定主意不再自不量力,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低落,政治的残酷我不是不了解,这些年看得也已经很多了,可是胤禛的目光却仍然像扎在我嗓子里的一根刺,一咽口水就会痛。懒懒的躺在床上,我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无力感。就算在自己的家里都要时刻提防着对手的暗算,连说话都要倍加小心,那么胤禛每天在朝堂上承受的又是怎样的压力?我闭上眼睛,今天已经不知叹气叹了多少次了。
“咳,”胤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看我睁开眼睛看向他,他才边走进来边说道:“怎么又在叹气呢!”
我没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唇摆弄被角。平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在书房的,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到我屋里来,只是我这会儿心里正不自在,便少了那份高兴的心情。
他坐在我的床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身子不舒服吗?我听下人说你连晚膳都没有用。”
“我没事啊!你不用担心我。”我眼神飘忽的敷衍着。
他沉默了两秒,试探地开口:“要是你觉得累,千万不要逞强,身子要紧知道吗?”
“嗯。”我胡乱的点了点头,心里却突然明白他是为了白天的事情而特意到我这里来的,听他那陪着小心的语气,想必这件事情他心里也一直记挂着。我正胡思乱想着,却感觉到他用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我一惊,对上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瞬间移开了目光。他的手指用力,不容我的眼光再闪躲,“你在生我的气吗?还是你现在已经开始厌烦我了?”他的语气冷硬,可是眼里却有着一抹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