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三青和伊贺子苏闻言,两人身体俱是一震。
葛三青不敢相信,追问道:“怎么会?义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生正平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二十三年前,你母亲伊贺筱蝶被家族逼婚,无奈之下与你父葛千烈私奔,半年多之后却被你舅舅伊贺子苏亲自带人追回,杀死了你父亲,而你娘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再不久便生下了你。”
柳生正平目光平静地望着葛三青,能清楚地看见他握紧了双拳,感应到他身上逐渐聚敛的杀意,可他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娘在你出生之后,深知你舅舅不可能容得下你,于是不顾产后虚弱,硬是带着你逃了出来,但最后还是被伊贺子苏给追上,亲手逼死了她!若不是后来遇到你析姑姑夫妇,当日你也难逃一死。”
听完这话,葛三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再抬起头来时,双眼已呈血红色。
忽闻他一声历吼,腰间长刀瞬间出鞘,对着不远处的伊贺子苏便是一刀劈下。
“伊贺子苏!”
伊贺子苏顿时魂不附体,只见得刀光一闪,想要躲已是来不及了,唯有闭上眼等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却凭空闪现,一对肉掌死死地夹住长刀。
伊贺子苏未见得动静,睁眼望去,发现来人居然是去而复返的那位迷之少年,九恩商会的神行护法。
葛三青此时杀意正盛,哪里管来的是谁,只厉声吼道:“滚开!”
唤作阿飞的神行护法却微微一笑,不无吃力地道:“抱歉,我有任务在身,誓保此人周全,所以除非我先死,否则你绝杀不了他!”
此刻的葛三青已经失去理智,双目凶光毕露,吼道:“既是找死!那我便先杀你、再杀他!”
仓促间,又两道人影倏然而至,拦在了葛三青的面前,正是析栾和韩弃。
析栾柔声劝道:“三青切勿鲁莽,他再不好,毕竟是你舅舅。他可以泯灭亲情,你却不能不顾人性。”
韩弃也劝道:“是啊,葛大哥,当日是你阻止我步入魔道,今日韩弃也要助你驱除心魔!”
葛三青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周身杀气散去,但是长刀却依然直指伊贺子苏,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
伊贺子苏见到有这么多人拦着,也不再畏惧,瞪大着眼愤然吼道:“这你要问你老子葛千烈!他算个什么东西?一头畜生,不,他连畜生都不如,他在畜生中都只配当个贱奴!我妹妹可是正宗的武宗血脉,岂能与这等至贱之民结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葛三青的双眼越来越红。
“说就说,我怕什么!”伊贺子苏也豁了出去,多年的心结在此刻彻底释放,怒吼道:“他身上刻有奴字刺青,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不成!”
葛三青紧咬着唇,嘴角溢出血来,一字一顿道:“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就硬生生地拆散了他们!”
“不错!我只恨当年没能结果了你这杂种!让你一个野杂种,背负着武宗伊贺家的血,这是对我伊贺家最大的羞辱!我只恨我当初心慈手软,没让你胎死在我那蠢货妹妹的腹中!”
“你给我住口!”
葛三青疯狂咆哮着,韩弃和析栾险些要按他不住。
然而咆哮过后,葛三青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只见他丢了手中长刀,跪地仰天一阵长笑,而后举起双拳猛地击打在自己胸前,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然而他双拳却不停,继续锤向自己胸腔,口中不断地喷涌出大量鲜血,直到韩弃反应过来才将他制住。
葛三青先前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此番自残之下,脚下再也站立不稳,轰然倒地之际,被韩弃一把扶住。
葛三青仇视着伊贺子苏,艰难地发声道:“这是我体内流的伊贺家的血,今日我全部还给你,从今往后,我身上只有我父亲的血脉,与伊贺家没有半点关系!今日我不杀你,你且给我等着,当我凭借葛家的低贱血脉成为武者至尊之日,便是你伊贺子苏丧命之时!”
他说完这番话,终于力尽昏死过去。
伊贺子苏也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却也只是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招呼一众族人道:“我们走!”
柳生正平赶紧命人将葛三青抬下去照料,此时东方已经微白,一行人也不再逗留,离开此地向关东赶去,韩弃和析栾则答应与他们同行。
东岛四宝换届会至此终于全部落幕!
韩弃随着母亲回到了柳生家,整整三天两人寸步不离,韩弃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一细说与析栾,而析栾只是静静地聆听着,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笑容。
母子两尽可能地想要弥补那空白了九年的亲情。
这一夜,母子两依旧秉烛夜谈。
“娘亲,其实,弃儿有一件事情想求娘亲原谅。”韩弃突然转换了话题,正色道:“孩儿当日被困荒岛,为求脱困修习了御剑之术,违反了与娘亲当初的约定。”
析栾爱怜地抚摸着韩弃的脸庞,“傻孩子,你这是为了求生,娘亲又怎会责怪你。其实,这些年娘亲也考虑过了,柳生元一他说得对,男儿处世,必定要有所担当。以前是娘亲太过自私,害怕你和你父亲落得同样下场。可是,弃儿,你知道吗?你父亲在离开之前,曾经给你取名叫韩争,想来他是希望你将来能够有所作为的,韩弃是娘亲带你离开太微山之后重新取的。现如今娘亲也想通了,以后不会再阻拦你,弃儿若是想学术法,就去学吧。”
“真的吗?”韩弃喜出望外,又道:“原来我本名叫作韩争啊,不过我还是喜欢娘亲取的名字。”
“好,既然你喜欢,那就叫弃儿!”析栾也笑道,“不过,弃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去找到父亲,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团聚!”韩弃应道。
“那弃儿有头绪么?”
韩弃皱着眉:“没有,当初我们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有任何消息,恐怕也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娘亲的梦境没有错,父亲果真还活着的话,这么多年他之所以不来找我们,无外乎两个原因,他来不了,或者他不能来。”
“我明白他来不了是因为他现在不是自由之身,但他不能来又是为什么?”析栾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们。”韩弃道,“倘若有人以我们母子来要挟父亲,那父亲是绝不会现身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变强!”韩弃道:“无论是父亲被囚禁,还是我们母子被当作人质,只要弃儿强过那些恶人,我们一家就一定能团聚!”
析栾闻言,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莫名但极为强烈的情绪。
她明白,这是欣慰,是她以前从未体会到过的欣慰,于是她重重地点头道:“我的弃儿真的长大了,能够保护娘亲,让娘亲倚靠了。”
韩弃并未留意到析栾的情绪变化,一边思考着一边道:“娘亲,不如我们先回太微山吧。一来我们多年未回,也不知道祖父他们如何了,想必也牵挂着我们母子;二来,既然母亲答应让我学术术,那么我们韩家祖传的七杀之术,可是号称北穹境攻击最强的术术,弃儿可是等不及了。”
“好,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回中原去。”
析栾笑着应允,又嘱咐道:“不过弃儿你要记住,丁者的身份是天地不容的,切不可暴露。如今知道你这个身份的,除了娘亲和你的诡者师父师兄,还有那个诸羽乾涯,不过他确实是心智已失,所以你的身份暂时还是安全的。”
“放心吧,娘亲不说弃儿也知道的,等回到中原之后,我便明着弃武修术,之后则以术者的身份自居。”
韩弃应着,又取下腰间的素妖,凝望着刀身道:“娘亲,麻烦你给我缝一件长袍,这把素妖,我会以换形诡术将它收起,贴身藏在袍底就好了,今后尽量不会去动用它。”
析栾这才放心。
翌日清晨,韩弃母子便去向柳生正平和葛三青辞行,柳生正平因为心中也另有打算,所以并不挽留他们,只是祝福他们能够早日一家团聚。
而大伤初愈的葛三青却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析姑姑,韩弃,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中原!”
葛三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的坚定。
“葛大哥要和我们去中原?”韩弃诧异道。
葛三青略微点头,右手捏着戴在胸前的一块黑玉道:“我父亲并非东岛出身,我想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另外,我还有一个野心,我要成为武者至尊!”
他抬起头来,双眼中竟有丝丝血红之色。
韩弃却咧开嘴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好,葛大哥,既然你有此大志,那我们就兄弟联手,逐鹿苍穹!”
葛三青已经备好了行李,只需去向柳生正平和柳生一鸿辞行。
柳生一鸿听他说明来意后道:“也好,反正为师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就去中原历练一番吧,和韩弃一起也互相间有个照应。但是你的伤已经没事了么?”
“不过是失了点血,不值一提。”
“一点血?那种失血量平常人恐怕要休养上几个月吧?”柳生一鸿有些无语,但随即又正色道:“罢了,你身体与常人不同,伤势也恢复得奇快,但是为师有两点希望你能你记住。”
“第一,你为人太过刚直,宁折不弯。但是中原不比东岛,强人如云,如果你要是遇上那些暂时胜不了的,切不可与其舍命相搏。这一点你要多学学韩弃,他可比你圆滑多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使诈,要是还胜不了那就跑。”
葛三青点头,但却未放在心上,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只有战胜比自己厉害的,自己才能变得更强。
“第二,”柳生一鸿继续叮嘱道:“下一届的五烈仙魔巡即将开始,十八执者已经在到处物色人选了,本来你留在东岛,我还担心你会难逃此劫。但是你要记住,去中原之后一年之内切不可太出风头,等到一年之后五诀者差不多也就定下来了。”
葛三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一笑,想不到自己离开东岛,竟然还能歪打正着,躲过五烈殉。
葛三青又去辞别柳生正平,柳生正平也同意他出去历练一番。
“孩子,你去中原也好,一路上你要照顾好你析姑姑和韩弃。”柳生正平嘱咐着,并从袖中取出祖刀焚云,道:“这把焚云乃是柳生家祖传的千年宝刀,但是他们却一直放在祠堂里供奉。二十多年前,我一气之下将它取了出来,一直留在身边,但是今后看来也用不上它了,正好你的刀上次好像损毁了吧,不如就送给你吧。”
葛三青不解,“义父身体如今已经复原,并且修为大进,日后怎能少了这把焚云。”
柳生正平笑道:“你只管拿着,义父已经有其他更称手的武刀了。”
“那也不可。”葛三青还是不敢接,“焚云乃是柳生家祖传宝刀,三青乃是外姓之人,如何能受得起!”
“你何时学得这般迂腐!”柳生正平怒道:“宝刀赠英雄。这把焚云放在柳生家不过是被他们当一块铁给供奉着,带在你身上才能算是一把刀!”
葛三青这才接下,向柳生正平行了大礼,“孩儿谢过义父,日后孩儿不在您身边,还请义父多多保重!”
向所有人告辞之后,析栾、韩弃还有葛三青一齐离开了柳生家,向关西码头的方向疾行而去。韩弃本想使用御剑之术飞回中原,却被析栾制止,这御剑之术太过惹眼,还是少使用为妙。
于是三人老老实实地疾行了一昼夜,方在次日正午赶到了关西码头,正好有一艘客船准备出发,三人急忙上船。
韩弃立在船头,凝望着浩瀚无际的大海,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道:“姗姗,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