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弃自此每日在山间生活,饿了便捕鱼打猎,练武疲了便在碧水潭中畅游一番,剩余时间便一直苦心专研师父新教给他的两门诡术,喧讽诡术和催眠诡术。
正如美执者所言,诡心术是一种可以影响和控制他人思维的高深诡术。其中更以催眠诡术最为神奇,分为精神催眠和灵魂催眠。
精神催眠可以令人短时间内失魂落魄、陷入过往沉思;而灵魂催眠非但可以窥探中术者的思维,甚至还可以霸道地更改思维方式,让中术之人彻底沦为自己的奴隶而不自知。
而且灵魂催眠一旦施术成功便是永久性的,除非中术者死亡或者再次被灵魂催眠并还原他的思维方式,否则永远无法破解。
但相应的,灵魂催眠的施术条件也极为苛刻,对施术者修为的要求暂且不谈,单是施术时必须要对手心中毫无防备这一点,就绝难办到。但凡对手心中存有半点警惕之心,都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而相比催眠诡术,喧讽诡术则要简单的多。
这是一门通过影响对手的听觉进而加以对其迷惑的诡幻术,一旦施术成功,虽可在不短的时间令对手陷入五感失真的状态,但是一旦被解除,中术者便可立即恢复原状。
在研习两种诡术的同时,韩弃也没有落下武术的修炼,一套火字诀刀法每天至少练上两个时辰,另外他还自己弄了些木头来练习雕刻,一天一天倒也过得惬意。
只可惜好景不长,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韩弃正在崖下修炼火字诀刀法时,一声突如其来的落水声打破了他的这份平静。
韩弃赶到潭边查看,原来是有人从崖上坠入了水潭中。待他将那人拉上岸后,却发现是个全身黑衣黑裤的汉子,脸上也蒙着黑巾。
韩弃摘下了他的黑巾,探了探鼻息,发现这汉子已经没了气,看来是他胸口处的刀伤让他丢了性命,只是从那伤口流出的血液还有些微热,显然是刚死不久,尸体跌入水中,被水流给带到了这山崖下。
韩弃还留意到,这汉子十指腹部有厚茧,应当是个使双手兵器的武者,怕不是这山崖之上发生了什么?
一念及此,韩弃心中不禁奇痒难耐,想要上到这山崖上方去看个究竟。但是他又怕这些人是织野家派来寻自己的,于是便打了个响指,施展起换形诡术,化作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模样。
一切就绪后,韩弃运起三千渡身法,十丈左右的山崖一跃而上,沿着河流一路溯源寻去。行不多时,果然听得前方有打斗声传来,听声音足有数十号人。
韩弃赶紧藏匿好身形,潜到附近查看,只见有两拨人正在河边的空地上厮杀着,场中已经躺着不少尸首。
黑衣蒙面的一伙现在还有二十余人,韩弃见他们所施展的武术,竟然不少人都使的是伊贺家的天雷地火刀法。但这也并不奇怪,伊贺家的武馆遍布东岛,这些人会天雷地火刀并不稀奇。
而另一伙人已经只剩下四人了,不过其中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武术甚是不俗,手持一柄长剑,剑光流转间,便有一个黑衣人受伤倒地。
“住手!”
忽闻得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一声断喝,只见他左手提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儿,右手长刀架在女孩的脖子上,冲那白衣男子喊话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白衣男子见到那女孩,立刻投鼠忌器一般,乖乖丢了手中长剑,其余三人也跟着放弃了抵抗。那黑衣人接着一挥手,一群人便立即蜂拥而上,将除了白衣男子之外的三人全部杀了,并将那白衣男子给绑了。
韩弃悄悄靠近了些,这才惊讶地发现,那白衣男子他居然认得,正是一月前在伊贺家庆生宴上见过的诸羽乾涯,而那个被黑衣人挟持的小女孩,则是他的妹妹诸羽妍冰。
韩弃正思索着他二人怎会到了此处,忽听得那为首的黑衣人一阵得意大笑。
“哈哈……诸羽乾涯,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
诸羽乾涯虽然被俘,却依旧一脸的慨然,正色道:“不知阁下究竟受了何人指示来取我性命?还请阁下让我死个明白。”
“你想死个明白?好!”
只听那黑衣人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怪就怪你自己野心太大!你诸羽家自接手厨圣一位以来,本也安安分分,可自从你继承家主之后,便暗中开始和中原贸易,还插手了兵器和药铺这两个行当,再加上你诸羽家向来是自修武术,莫非你想要独霸东岛不成?”
诸羽乾涯闻言竟也一阵放声大笑,而后才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却还是被你们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好,你告诉我,武宗、兵祖、药王四家,你到底是哪家派来的?或者说是四家一起派来的?”
“想要知道?下去问阎罗王吧!。”黑衣人话音落定,举刀便要结果诸羽乾涯。
“慢着!”诸羽乾涯喊道:“你们杀了我可以,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放了我妹妹,她只是个孩子,这些事情与她无关。”
“不行,你们所有人,今天都必须得死!”那黑衣人说着,再也不理会他,举刀便向诸羽乾涯砍去。
突闻“叮噹”一声,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竟然被飞来一物击中,一群手下顿时大惊,慌忙四处寻找人影,却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脸盈盈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见他须发皆白,神情却自若,还以为是遇见了高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前辈,不知道阁下是哪一位?在下在此了断些私事,莫非有得罪了前辈的地方?”
这老者自然便是由韩弃所幻化。
韩弃见他态度谨慎,清楚他心中顾虑,于是脸上笑得更欢,道:“的确,方才尔等在此打斗,不仅扰了老夫的清静,尸体顺着水流而下,跌进崖下的碧水潭中,更是玷污了老夫的居所。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那黑衣人听得韩弃一番话,料定眼前的老人必是一位隐居深山的高人,直吓得汗流浃背,急忙赔礼道:“我等不知前辈在此结庐,有扰清修之处,还望海涵。我稍后便派人去找回那碧水潭中的尸体,还请前辈宽恕我等不知之罪。”
韩弃知道自己成功把他唬住了,继续道:“好,你态度诚恳,老夫也不便与你计较。只是你手上的那个女娃儿,老夫甚是中意,欲收为弟子,陪老夫在这山间隐居,不知你可否将她交给老夫。”
黑衣人听到这话却犹豫了,道:“这……前辈,我等奉命要取了这二人的性命,否则恐怕我等回去也是性命不保,还请前辈莫要为难我等,否则……”
“否则如何?”韩弃的声音突然转厉。
那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鼓着胆子道:“否者我等虽不自量力,却也要与前辈拼上一拼。”
韩弃听到这话却发愁了,没想到这黑衣汉子还不好唬弄,可惜自己的诡心术方方学了个基础,还无法使用。正犹豫该如何是好之时,突闻一阵乌鸦啼叫之声传来。
众人闻得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乌鸦啼声,皆大惊失色,就连韩弃也不明就里,所有人四方一通寻找,竟发现那啼声居然是场中一只奇怪的乌鸦发出的。
只见那乌鸦并非活物,似乎是个小玩意,只有拳头大小,但是随着乌啼之声越来越响,乌鸦竟然越长越大,最后竟然长成老鹰一般大小。
只见那大乌鸦扑腾了两下翅膀,竟然腾空飞了起来,四下里翱翔一圈之后,居然落在了韩弃的肩头上。
韩弃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出手阻止黑衣人之时,慌忙之间从怀中掏出一物,击中了黑衣人的长刀,没成想竟然是几年前鸦老送给自己的乌鸦,更没想到的是,这乌鸦竟然活了过来。
韩弃心中虽然大感意外,表面却依旧神情自若,他甚至还伸出手来摸了摸乌鸦的羽毛,眼珠一转,口中道:“乌鹰啊乌鹰,这群有眼无珠的小子,说要与老夫拼上一拼,你说老夫该当如何?”
话音未落,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乌鸦似乎能够听懂韩弃的话一般,一声乌啼,竟然朝着一位黑衣人掠去,伴随着又一声乌啼,竟然生生地啄走了那黑衣人的眼珠。
韩弃见状心中更是惊讶不已,而那群黑衣人却已经恐慌到了极点。
只见乌鸦在他们一群人之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去啄他们的眼睛,他们用长刀去砍,那乌鸦却灵活无比,上下翻飞间竟没人能碰到它分毫,反而每伴随着一声乌啼,便有一人被啄走眼珠。
那为首的黑衣人也难逃厄运,左眼被乌鸦啄瞎,剩下一只右眼见那乌鸦仍旧在不断徘徊,心知不敌,连忙招呼剩余的同伴逃跑,一群瞎子和半瞎子手牵着手飞速跑了。
韩弃试着招呼了一句:“乌鹰回来。”
那乌鸦闻言,竟然真就不再追击,又落回到韩弃的肩头,望着韩弃。
韩弃也惊奇地打量着它,向它伸出手来,那乌鸦突然啼了一声,然后又化作拳头大小,一动不动地落在韩弃手上。
韩弃将乌鸦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着,终于发现这乌鸦的左眼有些异常,他试着按了下去,很快,那乌鸦又化作老鹰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盘旋一圈之后,就停在了他的肩头,不时发出几声啼叫。
韩弃见此心中欣喜,暗想道:“当年那老头说的防身之用,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总算不枉我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他再次朝那乌鸦伸手,轻声低语道:“从今以后,我便叫你乌鹰吧。”乌鸦又是一声啼叫,再次化为拳头大小,落在韩弃手中。
韩弃收起了乌鹰,来到诸羽乾涯身边,替他解开束缚。
诸羽乾涯当即跪地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随后也不多言,立刻去查看那被丢在地上的诸羽妍冰。
诸羽妍冰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晕了过去,诸羽乾涯一把将她抱起,这才转过身来再次对着韩弃拜谢。
“前辈救命之恩,诸羽乾涯没齿难忘,还请前辈告知姓名,他日好报答前辈大恩。”
韩弃之前在伊贺家时,就对这诸羽乾涯颇有好感,当下立即扶起他,道:“举手之劳,何必报答。只是你二人因何在此,又为何被人围攻啊?”
诸羽乾涯道:“我与妹妹以及一众家仆来此深山,乃是为了寻人,却不曾想暴露了行踪,被仇人寻上。”
“你们要寻何人啊?”韩弃好奇道,他在这山间住了一个月,可从没有见过有其他人。
诸羽乾涯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老者在这山间隐居,说不定见过自己要找的人,于是答道:“我要找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模样俊俏,双腿可能还有伤。不知前辈在这山中隐居,可曾见到过?”
韩弃心中顿感奇怪,他找的不正是自己么?
于是立即道:“我的确见过这样一个孩子,只是不知你们为了何事要来寻他呢?”
诸羽乾涯听了后面上一喜,赶忙答道:“前辈,实不相瞒,那孩子是个可怜人,他年纪虽小,我却甚是欣赏他。前些时间他因故受伤又走投无路,我就想提供他一个安身之地。另外……”
说到此处,他望了一眼怀中昏迷的诸羽妍冰,接着道:“舍妹自从那孩子出事之后,便一直缠着我让我来寻他,我也是被她缠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半月以来一路查访之下,猜想他可能是到了此山中,于是便带了家仆前来寻找。”
韩弃闻言,望着这对兄妹,心中不禁涌上一阵久违的温暖。
但是他又觉得奇怪,自己只是在庆生宴上见过他们兄妹一面,他们为何要如此这般冒险来寻自己?
所以他接着问道:“令妹何以如此?”
诸羽乾涯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她说过几年前和那孩子见过一面,估计是也看着他可怜吧。”
韩弃寻思,见过一面?
他也早就发觉那女孩儿有些面熟,却一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便问道:“令妹倒是可爱的紧,不知唤作什么名字?”
“舍妹诸羽妍冰。”
妍冰?
韩弃心中突然一亮,三年多以前,自己从关东来关西的路上,途经关中红叶镇时,的确是遇到了一个叫作妍冰的小女孩。
不成想,她居然还记得自己。
略作思虑后,韩弃指着一边的河流道:“顺着这道河流往下走,有一座山崖,那孩子便在那山崖之下。”
说罢,转身便走。
“且慢。”诸羽乾涯喊道:“还请前辈留下姓名,在下他日必当报答。敢问前辈是西关鸦门的哪一位高人?”
“哦?”韩弃闻言停下脚步,心中一动,转身问道:“你怎知我是西关鸦门的人?”
“前辈说笑了。在下虽然见识短浅,但是也知道,西关鸦门的机关偃术乃是咒术一绝。”
机关偃术?
韩弃寻思,可能说的就是乌鹰吧,原来这是一种咒术,看来改日有机会还真得去西关冰池走一趟。
想到这里,他装模作样地应道:“你倒还有些见识,不过报答之事就不必了。”
说罢便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