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师府时,长尹也曾从外界悄悄带了些历史纪文入府,这些纪文以小册子的形式装订,在一般的地方还找不到。若不是长尹整日爱好去一些隐晦杂乱之地,恐怕这些书也是找不到的了。实际上,这大多数都是禁书,为何会这么说呢?原因还是出在书的内容上。
民间小贩为了赚钱,收藏各类书册,其中,记录风花雪月之事的书也大有可寻,更不用说那些史前之书了。
长尹找的,便是这类。
现在他所了解的,大致为玄宗皇帝前史。按书中所说,这玄宗皇帝李隆基,是前任皇帝唐睿宗李旦的第三个孩子,母亲是窦德妃。在他年幼时,母亲被武则天所杀,尸骨无存。他自小就感受到了皇权亲情的淡漠,以至于长大后与姑姑太平公主联手发懂了唐隆政变,并在后来杀死了太平公主,又迫其父皇退位,成为太上皇。
自他登基后,由于担心自己的孩子会效仿自己,夺权篡位,逼自己成为太上皇,李隆基在皇城东南角设置十王宅,将所有皇子移居于此,以此避免他们与大臣和市井有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宗对自己孩子们的防备和戒心,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位正常父亲所该有的上限。皇子们在朝中没有政治权利,再加上玄宗疑心病过重,就使得他们对这位父亲更加的遵从。
知道了这些,长尹就更加了解玄宗对他的一番苦心了。
太子李亨原先也住在十王宅里,直到被封了太子,才移居东宫。而太子李亨的太子之位,也并非他巧得而来,算是白捡的吧。
前太子李瑛和两位皇子因被冤枉谋权,被玄宗赐死。这阴差阳错之下,李亨才成了太子。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长尹就觉得这李亨处事十分谨慎,原来是摊上了这么一位父亲。
现在看来,这玄宗皇帝似乎有意将他这位国师拉向自己这位皇太子身边。
“既然是有意,那便不安什么好心!”
这是长尹的第一直觉……
这朝堂看似平静,实则争斗不断,暗藏杀机。
太子李亨作为新上任的太子,无论是政治人脉,财力还是军力等方面,都远不及这位当朝宰相。所以玄宗这么一拉,不就是在帮他儿子增强势力么?
可把长尹这么一拉,与太子并肩,太子又怎会高兴得起来?
“这不是帮我两面受敌么?”
此刻的太极殿,明争暗斗,几股势力的冲撞,是避免不了的了。
唯有长尹自己心里清楚,他就他,不属于任何人,换句话说,他——只属于这个世界!
“时辰尚早,诸位爱卿有事即奏,无事退朝。”
“……”
“……”
“……”
众臣左顾右盼,眉目相对,一时半会儿也没吐出句话来。“看着形势,这朝怕是要散了……”长尹舒了一口气,这果然不是个正常人该呆的地方,才这么一会儿,他这年纪轻轻的腰就开始酸痛起来,显得浑身不自在。
他这囧像似乎也被玄宗和宰相看着眼里,反常的是,这最先开口的,反倒是哪位看他不顺眼的宰相。
“哟国师大人这是不舒服了么?莫不是这朝堂影响了您的身子?”
这话说的随意也说的没毛病,可就是场合不太对。
挖坑……绝不能束手就擒……
玄宗听闻,忙问道:“国师难道身体有恙?”
“陛下。”长尹拱手道:“臣自入国师府以来,倍感皇恩浩荡,每日睡前定先耗半个时辰为陛下祈福,以保大唐永安,陛下永福。没成想保养不周,这才患了湿症。还望陛下见谅。”
“……”
“……”
“……”
此言一出,朝堂即刻陷入死寂。
唯有玄宗亲切地问道:“有劳国师了,还不知国师大人湿疾身患何处?”
“谢陛下关心,患于腿膝之间。”
玄宗听后一惊,忙道:“既是如此,国师为何不提早向朕禀报,真是苦了国师了。”
“陛下不用担心,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在所不辞。区区两条腿而已,无妨!”
“怎能说无妨?传朕旨意,国师大人身患湿疾,近日不用上朝,只需在府中好好疗养便是!”
“陛下不可!怎能为臣……”
“好了!国师不必再说,只需回府养病,等病好了,再来见朕不迟,身体要紧,怎能为了这些事而伤了自己。”
“谢陛下!”
原本还想客气客气的,没成想这皇帝竟还是个如此好心之人,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早朝退——
长尹出太极殿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赶去。
得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国师大人!”
“……”
长尹再次停下脚步,心中感慨万千。
“国师大人这腿……还挺能折腾。”
这话里带着讽刺,一听就知道没安好心,声音也耳熟,不就是那李丞相么!
李林甫身边依旧跟着那位御史大人,看样子这两人倒像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不过这朝堂上又哪来的那么多布衣之友呢?有的只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上的“朋友”罢了。李林甫步态慵懒随意,跨出大殿殿门,在在长尹身前定住,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离长尹很近,长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这就不免有些奇怪了。
见他这副不安好心的模样长尹就知道,是来挑衅的!
李林甫上下打量着长尹:“我说国师大人,在做事之前,可一定得考虑一下后果!别怪我没提醒你,在这朝堂之上,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谁才是你最不应该作对的人,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听懂我说的话吧!”李林甫面色森然,这话中警告的意味也颇为明了。
“我想国师一定能明白丞相的好意。”御史接着道。
“哈哈哈……”
“你笑什么,竟对丞相如此不尊重!”御史脸色一变,怒道。而一旁的李林甫也骤然不悦。
好笑,这也确实好笑。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除了笑和不语,长尹还能做什么。
“丞相大人,我在天上活得久了,只爱与仙人交朋友,您这盛情邀约,恕我不能接受。”
“你!?”
“三位大人这是在聊些什么?如此热闹。”
“太子殿下。”长尹作揖道。
终于来了个可以帮他解围脱身的人了,长尹心中甚是欢喜。
“没想到国师大人竟如惹人喜爱。”太子道。
这话怎么怪怪的……
脑子没病一般说不出这样的话,要么就是他,故意的。
“太子殿下,下朝不回东宫,也有闲心跑这里和我们这些俗人凑热闹?”李林甫悠然道。
“丞相御史又岂能是俗人,这话怕是说笑了罢。”
“哼!不要在这里和我假客套装清高,你以为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时间还长着呢,都给我等着吧。哼!”
言罢,李林甫拂袖而去,御史也面露嘲讽紧随其后。
这话若是对长尹讲,恐怕这李林甫早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了,可这太子却没有一丝怒意,反倒一笑道:“让国师见笑了。”
“……”
“国师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臣正要回府。”
“国师腿有湿疾,我还派人送国师回去吧!”
长尹作谢绝,作揖道:“无妨,殿外有车马,有劳殿下费心了,臣先且告退。”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挽留了,回去吧。”
长尹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他没有回头,只觉着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
把怒意和杀念揉碎,掩藏在内心最阴暗的角落,找准时机,置你于死地……这才是真正强有力的对手,真正该防备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