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发誓,这一定是他这一生发出过的最大的声响,震的他的喉咙发甜以为自己可能因为这个吼声真的再也发不出声响。不过让他有些无奈的是,即便这么喊出声,巨岩城还是那座巨岩城,骚乱依然在上演,生与死的悲剧依然没有停歇,他身后的那只魔兽依然直愣愣地盯着他。
于是安决定,像遛狗一样遛这条魔兽到那冒险者公会处去,让那些强者将它诛杀。可问题是,安虽然确定了这些魔兽不会对他出手,可他无法确定还会不会对那些平民百姓出手,等想到这里,他瞬时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是自己能有力量就好了,这样就不需要事事有求于人,等着神明施舍一丝运气渡过难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的那腔因为喊声而震热的血液也慢慢冰冷下去。与那只极其奇特的四臂魔兽大眼瞪小眼,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只有远处传来的声浪提醒着安时间的的确确是在流逝着。
直到一抹白芒如同流星划过,在那密林中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那一道安永远不会忘记的倩影出现在安的面前,一刀将那四臂魔兽枭首,安才从这困境之中走出。安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嘴巴张的大大的说不出话。
曦暮没好气地将剑上鲜血撒落到地上,质问道: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你那一副眼神是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自己面对曦暮已经能以平常心对待的安此刻却是再次结巴了起来,两只手不知所措地在空中胡乱摆动,解释道:
“我,我不知道你真,真的会过来,那那那那么远,我我的声音又没没没那么大……”
说来也是巧合,曦暮正沿途追杀一头四阶的长毛箭熊,斩杀后又被另一头魔兽吸引住,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南城里头,正巧在这所学校附近。若是安的声音小一些亦或是曦暮离得远一些,那么就不会有这般命运的相遇。
有时候命运女神的穿针引线就是如此奇妙,两个注定没有缘分在一起的家伙,彼此的丝线却像是玩笑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曦暮想下意识地搂一下头发,不过她很快意识回来自己为了便于战斗已经将一头长发扎起团起,于是伸到半空中的手将额头的汗珠擦去,捋了捋额头被汗水浸湿的刘海以及两边的鬓发。她看了看那头被她枭首的魔兽,眉头一皱,没有回答安,而是困惑地反问道:
“这是……四阶……不对,这是五阶魔兽?!”
安一愣,即便不清楚每一阶魔兽的具体能力,但他还是能稍稍理解各个阶级魔兽所代表的意义。
一阶魔兽大多人畜无害,即便是平民也能借助利器所杀。
二阶魔兽有了较为强劲的肉体,如果没有一定的武学或是魔法底子,平常民众只会成为嘴中餐。
三阶魔兽更加强悍,在原本已经足够强韧的肉体基础上,多出了可以孕育以及储藏魔法的晶核。这种晶核与普通矿脉出产出来的魔晶相比更加狂暴,也更加稀有,价值不菲。
四阶魔兽则是高出三阶魔兽一个大档次。如果不是炼心级别的武者亦或是三阶以上的魔法师,甚至不能对他们造成有效的伤害。这样的魔兽一般出现于纳措草原的中层,大多都是对自己极有信心亦或是老练的冒险者才会去主动挑战。
而五阶魔兽可以说是大部分冒险者的最终目标。如果能讨伐一只五阶魔兽,得到它完整的皮毛与晶核,虽然不能说是一生衣食无忧,基本上能够过上一段清闲日子。五阶魔兽即便是震岳武者和五阶魔法师都需要费上极大功夫,才能讨伐一只,可见其凶险程度。
而刚刚,曦暮竟然轻而易举地枭首了一只散发着五阶气息的凶险魔兽,这让持剑的曦暮也惊诧不已。
如此容易,只因为那只魔兽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手段,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杀意都没有漏出,如同晾着脖子等待剑身落下,这才让曦暮用那柄削铁如泥的魔剑成功砍下了它的头颅。
于是曦暮也才有了那样的奇怪反应,对于自己所做之事产生了困惑甚至是怀疑。不过下一刻,她将目光投向了安,看着安那虽然狼狈却浑身没有一丝血迹的样子,心中疑惑忽然散开。于是她将剑收入鞘中,平淡地问道:
“你叫我就是因为这头魔兽?”
语气平淡到让安误以为五阶魔兽只不过是了了水平。
安愣了一下,先点了点头,然后又猛地摇了摇头,对着曦暮急忙说道:
“圆圆,我找不到圆圆在哪里了……还有,我好像有能够让这群魔兽停下来的能力,找到圆圆之后我帮你一块去剿灭这些魔兽!”
曦暮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反而是一幅早料到如此的样子,不多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于是黑瘦精干的少年在前开路,一身鲜血的少女持剑跟随,在这已经混乱到极致的巨岩城,这栋宛如末世残存的破碎大楼里,拉出了一幅奇特的绘图。
将五层全部搜寻过一边,就连讲桌底下的空当还有帘布后面都翻了一遍,安和曦暮仍是没找到一个人影。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安说不清楚。不过只要没有见到圆圆的尸体,希望便一直存在。站在五层走廊的尽头,安望着言语不多的曦暮,小声提议道:
“还有一栋楼,去看看?”
曦暮点头,没有顾着安,自顾自翻越栏杆,如同一只轻巧的燕子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一身,轻轻落在那二层高的小楼楼顶。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曦暮灵活的背影,自己老老实实地用双脚一蹦二跳跑下楼梯。如果不是一楼的惨状,安甚至会以为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安全的撤离。
曦暮顺着屋檐一个探身,便落在了外层廊道上。她将一扇又一扇的房门踢开,确定没有血迹和尸体,顺便从一个桌上拿起一颗鲜红的苹果,拿衣服擦了擦就咬了下去。
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与奔跑,即便是个铁人也需要上油,更何况曦暮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喉咙早已干渴如火燎。直到苹果的汁水流入喉咙,甘甜的果肉如那温柔的海绵顺着喉咙,曦暮这才稍稍好受一些。
等她将二层所有房间都检查完毕后,手中圆润的苹果只剩下一颗细长的核。她将核朝着廊外丢去,拍了拍手朝着一楼走去,与气喘吁吁的安打了个照面。
一楼的情况与二楼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更加凌乱些,书籍与纸张四处散乱着,到处都是慌张逃窜的痕迹。曦暮眉头皱起,这间学校只有一个出口,如果学生与老师都是向外逃跑,那么校门口的尸体可就不应当只是那么几具。
这是曦暮所见到的第一头五阶魔兽,如果它制造出了这些伤亡的话,那么绝对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不是安那特殊的能力,这样的五阶魔兽如果出现在冒险者协会门前,也会带去一片腥风血雨。不过曦暮不会因此而庆幸,反而心情愈发沉重。现在出现了一只,这也就意味着还会有其他的五阶魔兽陆续涌出,而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至于六阶以及以上的领主阶级,亦或是特殊的化形魔兽,曦暮都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魔兽直接出现在城中,那绝对是屠城级别的存在。即便是历年的兽潮,都耗时极长,其中还有强者驰援,这才最终压制下来。即便是十年前那场元气大伤的兽潮,也没有像这样城内四面八方全是魔兽,用人命硬生生堆出来了一条防线,最终还是成功守下。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魔兽们化整为零,无论是最为富贵豪华的西城区,还是破烂的南城区,大家全都一个样,魔兽可不会因为穿的华贵可否就选择口下留情。即便如此,西区目前也仍然是受创最小的地方。每间豪宅都有自己的护宅铭刻以及法阵,有些人家也有自己的护卫,甚者本身就是一名不差的魔法师,若是寻常二三阶的魔兽袭击,他们根本不会太过在意。
安咬了咬牙,并不死心,想要再仔细地将整栋楼再搜寻一遍。与其说是坚信圆圆等人还在校园里,不如说安不愿意相信他们逃了出去。外面的形势如何,安再清楚不过。如果圆圆此刻逃到巨岩城内,那么结果可能会更加可怖。
曦暮的鼻子微微一动,神色也为之一凛,朝着正在翻箱倒柜的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地伏下身子,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听着大地传来的声响。
安手中抱着满满一摞书正准备撂下看看书柜之后有无暗门,被曦暮示意不要出声后就死死撑着,不让书籍落在地面上,脸庞憋得通红,手掌和臂腕已经接近脱力。
等曦暮站起身,安依然不敢放手,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通红的脸已经慢慢变得酱紫,直到曦暮一抬手,安这才将有他半身高的书堆给放了下来,大口呼吸着空气。
曦暮在房间里绕了一圈,边走边用脚踢踏着地板,脚上力道时轻时重。安有些好奇地望着曦暮的奇特动作,却被迎面走来的曦暮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缩起身子不敢乱看。等曦暮走完一圈后,她呼出一口气,猛地一脚踏下,整个房间的地板忽然亮起了青色的光芒,纹路不算特别复杂,如果安仔细瞧去,就会发现正是曦暮之前走过的轨迹。
接着,在安不敢相信的眼神下,一个向下的洞口像是大地开裂般慢慢地分开出现,随之传出的还有惊叫声以及嘈杂的嚷嚷声。借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安看到一双又一双惊恐的眼睛在黑黢黢的洞口里慌乱地眨着,隐约间还有抽泣声,当一人开始哭起来时,就像是连锁炸弹一般,将所有孩子的情绪全部染上一层恐慌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