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岭。
这地方听起来似乎不错,实际上,却是一片乱葬岗,村里但凡有人去世,大多都葬在这儿。
凌凡下了骡子峰,在村里的小卖部拎了两瓶老烧锅,一只烧鸡,又买了些纸钱,这才走向哪怕白天,也阴风阵阵、处处瘆得慌的地儿。
今天,是他爷爷的‘忌日’!
啪!
凌凡跪在坟前,点燃了三支烟卷插在地上,继而……烧纸钱、摆烧鸡、开白酒。
咚!
一个响头磕头下去,泪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凌凡哽咽道:“爷爷,三年零五个月的期限已到,孙儿来看你了。”
呼!
一阵山风吹过,燃烧着的纸钱,打起了旋儿,绕着坟墓漫天飞舞。
老人常言:
冥钱打旋,逝者笑。
三年前,老爷子弥留之际,特意叮嘱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在他下葬后,不许凌凡前来祭奠,哪怕是他的忌日,也不准。
除非,在他去世三年又五个月后……
凌凡一直谨记。
然而,世上唯一的亲人离世,三年多的时间里,却不能来他墓前祭奠,哪怕是看上一眼。
思念和愧疚,如同瓶中酒,时间越久,越浓,越烈,无时无刻不在烧灼着凌凡。
如今——
终于能够在不违背爷爷的遗愿之下,来到他坟前祭奠,尽一份迟来的孝道,莲花村的混世小魔王,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拿起两瓶白酒,凌凡泣声道:“爷爷,这是你最喜欢喝的老烧锅,今儿咱爷俩喝点。”
酒水流出。
不经意间,撒落在坟前一块厚三寸,形似寻常医书大小,通体乌黑的石头上。
转瞬间,整瓶倾洒而出的老烧锅,被吸收殆尽。
嗤!
骤然,那乌黑的石书,如同被腐蚀了一般,冒起一股青烟,等烟雾散去,石面上隐隐浮现出几个字眼……
三缺五弊。
销!
轰——
看到这五个字眼,凌凡脑海中仿佛爆了一记炸雷,隆隆作响,失了魂魄似的,不断重复着:“三缺五弊……三缺五弊……”
三缺:钱、命、权。
五弊:鳏、寡、孤、独、残。
老爷子在世时,不仅精通医术,更擅奇门之道,却不准凌凡学丁点儿。
至于缘由,无外乎这三缺五弊。
但,年少时的凌凡,却是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脱了裤子,拿剪刀拉鸡儿,扬言:剪掉省心,没了撅儿,照样五弊加身。
老爷子迫不得已,只能随了他的愿,却不忘告诫他:“奇门之道,切生歹心。”
这些年来,凌凡除了偶尔恶作剧之外,倒也没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幺蛾子。
钱算屁,权算球!
命?
年少轻狂,我命由我不由天!
曾几何时,凌凡对所谓的三缺五弊,嗤之以鼻,但随着石书上出现的五个字,他突然意识到,爷爷所说并非危言耸听。
同样记起,为何自己犯错,爷爷竹板打手心,总是轻三下重五下,哪怕是他老人家去世,也要等三年五个月以后,才许他来坟前祭奠。
这一切,说白了就是老爷子以阳寿、阴魂为凌凡抵消三缺五弊所带来的命劫。
舔犊情深,不外如是!
酒干,人微醺。
凌凡倚在墓碑上,手指滑动,那模样,如同儿时窝在爷爷的怀里,用稚嫩的小手去揪他雪白的胡须。
揪疼了,脑瓜子就会落下一巴掌,不轻不重,疼又不疼,到最后小的噘嘴,一脸委屈,老的则开怀大笑,胡须乱颤。
凌凡抬手拍了拍头顶,怎么就拍不出爷爷那种力道来呢?
索性,将脑袋杵在墓碑上,顶牛似的拧了两下,道:“爷爷,你倒是拍一下啊。”
轰隆隆——
老天爷似乎也被触动,一声雷响,停了没多久的山雨,顷刻间又开始肆虐了起来。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冷雨一浇,凌凡清醒了些,在墓前磕了个头,起身离开的刹那,突然道:“爷爷,晓晓那丫头中了邪法,差点丢了命,这事儿我得管。
不过,您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折腾出人命来。”
——
回到医馆,凌凡早被淋成了落汤鸡,换下湿漉漉的衣服,擦干身体的时候,手指无意触碰到了佩戴在胸前的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墨绿色,纹路纵横,却看不清刻画的到底是哪一种纹图。
凌凡神色一黯,轻叹了口气,随手将毛巾挂在盆架上,取笔画了一道敕碗符,贴在一只瓷碗碗底,而后将瓷碗装满清水,置于一张八仙桌上。
随后——
凌凡静心凝神,踏罡步斗,手捏法诀:“水碗石灵,日月之精,火速显真形,急急如律令!”
嗡!
一声蜂鸣,瓷碗内如同被丢入了一颗米粒,平静如镜的水面,忽然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白光一闪,水中竟然浮现出一间女生宿舍的影像,宿舍门打开,走进一个身穿蓝色短裙的女人,贼头贼脑的来到阳台,将晾晒着的一套女生内衣摘下,飞快逃离。
影像突变,短裙女人已然站在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身后,唯唯诺诺的将手中内衣递了过去。
男人转身的刹那……
李秋莲突然不期而至,看到他古里古怪的盯着一只水碗,愕然道:“小凡,你这是在干啥?”
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凌凡欲哭无泪,好在这‘照水碗’只是不入流的末法,反噬之力微乎其微,否则,李秋莲这一嗓子,足以让凌凡吐血三升。
“秋莲婶儿,这么大的雨,你咋来了?”看了一眼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李秋莲,凌凡满脸无奈的道。
“瞧这记性,不是你让我晚些时候来医馆的么。”李秋莲变戏法似的,从蓑衣下拿出散发着热气的笼布,“还没吃饭吧,婶儿做了蒸饺,给你带了些过来,快趁热吃吧。”
“荠菜猪肉馅的。”凌凡抽了抽鼻子,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顿狼吞虎咽。
李秋莲坐在边上,心事重重。
凌凡早有准备,拿出一张符篆,塞到她手里道:“贴到晓晓床下,别让她看见。”
李秋莲一怔,欲言又止。
凌凡笑道:“婶儿,你听我的,过了今晚,晓晓的病绝对会痊愈,我吃完还有事,就不送你了哈。”
李秋莲走了没多久,凌凡吃饱喝足,取了斗笠蓑衣,拎了一根行山杖,溜溜达达的出了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