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高冈山谷一役之后,回程的队伍已然没有来时那般威风凛凛的风采。十万的大军现如今也仅剩一半左右,而且其中还有大量的伤员,整支队伍都死气沉沉的,这让身为统帅的巴努罕这位王子看了着实高兴不起来。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些了,因为他自己也跟这群人一样,面目苍白,完全一副已经被吓坏了的模样。
艾莉西娅凑到了亚力克的身旁,低声说道:“那个王子,你确定没问题吗?”
亚力克紧握缰绳,回头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的巴努罕回答说:“既然是有野心要登上王的宝座的人,那这点小历练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不用管他。”
巴努罕是一个体形精壮,肤色黝黑的二十岁青年,生在皇室的他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野心。作为国王和王后的第一个儿子,一生下来就得到了国王的所有宠爱,甚至是已经牢牢将王位握在了手上。原本这一次他作为军队统帅跟着出征的话,那将来拥护他登上王位的人就会越多,他的政权也会愈加稳固,但没想到这一次行动也同样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让他这个一直生活在温柔乡之中的王子大人见识到了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一个弱肉强食而又极其残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向主宰命运的他又是那么的渺小、无力。
巴努罕现在才明白自己父亲之前提议让亚力克担任他的导师用意何在了,他确实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了。他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凌乱的棕色长发在风中飞扬,神情肃穆地看着走在前方的亚力克。必须要在他离开这个国家之前将他留下来,这么想着,巴努罕两脚一夹马肚追上了亚力克。
亚力克看到巴努罕骑着马追上了自己,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说:“呦,我们的王子大人终于缓过神来了吗?”
“随便你怎么取笑我,我就是个被夜魅吓得尿裤子的胆小王子!”巴努罕抬着头,面带微笑地对着周围所有的人大声说道。
“经过这一次之后,我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生活是有多么的虚度光阴和无趣,我所追求的不过是些愚蠢而又丑陋的虚荣心而已。但是我想要彻底洗心革面,脚踏实地地在重新学习做人,因此我在这里真心实意地恳求你再考虑一下我父王他的提议。当然,在此提议之上再加上一年的期限,一年之后是去是留你自行决定,我绝不阻拦。”巴努罕诚恳地说道。
看到那个桀骜不驯的王子口中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亚力克着实是大吃一惊,不过他还是无法答应这个请求,“抱歉呢,我已经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又是一介武夫,实在难当此重任。而且,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后方被关押在囚车里的魔人。
巴努罕循着亚力克的目光望向囚车,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说:“要是亚力克大人你有要事要办,可以等你把事办好了再回来也不迟,反正我也不急于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殿下,恐怕我这一去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回得来的了,况且我也不是能做你导师的那块料,王国的护卫长他才是你的最佳人选,他能教给你的东西比我多。”亚力克笑着回道。
“可是......”
巴努罕刚想再挽留一下,却被亚力克伸手给制止了,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脸上的神情却是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地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听到亚力克这么说后,待在一旁的艾莉西娅和巴努罕也察觉到了异状。不说周围安静得连虫鸣鸟叫声都没听到半点,就连往日里大道上络绎不绝的过路行人今日也没遇上半人,虽说有可能都群众在城里等着迎接凯旋归来的队伍,但是因为这一次死伤这么惨重,巴努罕想着自己面圣国王之后再说明战况,所以也没有派出信使事先回城禀报过。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可疑的气味,让人不自觉地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三人互相确认过眼神之后,便命令部队加快了速度往王都赶,但等他们抵达王都时,等待他们的不是满城群众载歌载舞前来迎接的热闹场面,反倒是一座安静得如同坟墓一般的死城摆在了他们眼前。昔日熙熙攘攘的港都城市,现如今却是满目狼藉,只有比以往守城多了数倍的士兵驻守在外围,而且更为奇怪地是,他们防守的方向不是对着城外,而是全副武装地对准了城内。
“敌军吗?”艾莉西娅率先发话说,在看见这样的局面时会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巴努罕一眼就认出了那些士兵都是货真价实的本国士兵,而且还都是平日里守卫宫城的亲兵,是最不可能叛变国王的士兵了。他内心满是疑虑策马朝着王都狂奔而去,丝毫没有多想这么没有理智的行为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快回来,”亚力克大声制止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作为这个国家现在最高的统治者,这样冒失地冲上去无疑是在个敌人雪中送炭。”他拔出腰间的佩剑,骑着马拼命地追着巴努罕,艾莉西娅和其余的士兵也都紧随其后。
“不可能!”巴努罕近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这绝不可能!要我相信王都里有人造反这事我打死也不相信,护卫长他还在宫城里呢。”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他内心里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拿不准,他不断地向洛神祈祷着,祈祷着事情不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守城的士兵看到巴努罕等人的身影后,都纷纷朝着他们奔来,大喊着“太好了,巴努罕王子殿下他们会来了,这下我们也有救了!”。
巴努罕下了马后,立马抓了身旁的一个士兵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么繁华的王都会变成这般模样?你们不在城里又在这里干什么?国王现在身在何处?”他双手死死地抓着士兵的衣领,眼睛里发出了愤怒的火光。
“冷静点,你这样抓着,他还怎么回你的话。”亚力克拍了拍巴努罕的肩膀说。
巴努罕这才缓缓松开了双手,那名士兵也开始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那是发生在你们远征队走后的第三天,突然在城市里出现了一批模样怪异的人群开始大肆地袭击民众,原本我们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把他们当成了信奉邪神的流浪者进行处理。但是,随后我们便知道我们错了,而且还错的相当离谱。那些家伙就不应该把他们当成人看,他们如同疯狗一般扑向人群,张着嘴见人就咬,直至对方死去才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说到这里,士兵的语气变得颤抖起来,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因为歹徒过于凶残又难以制服,最后负责的长官们向所有士兵下达了杀令,凡是违捕者都能就地正法。但是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些行为怪异的人它们根本就杀不死,无论你将刀剑刺入多少次它们的身体,它们都像没事的人继续在你眼前活蹦乱跳着。更加恐怖的是,那些原本被咬死的人们竟然又陆陆续续地活了过来,只不过他们也成为了它们的一员。就这样,城里‘不死人’的数量不断地增加,前去镇压暴乱的队伍也接二连三地成了它们的人,我们则是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最终只能无奈地撤离出这座城市将它们封锁在里面。”
“杀不死的人?他们是不是身体里都没有了血液?”亚力克询问到。
士兵点了点头说:“是的,他们都只有在一开始转变的时候会从身体里吐出一滩黑色的血液之外,之后再怎么刺他,就算在身体上开个洞也不见有血流出来。”
“那个尤乌提塔人!”艾莉西娅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地对亚力克说道。
“恐怕是一样的症状,”亚力克说,“刀剑杀不死,再加上从刚才开始钨玛的神情就有些不太对劲,估计她知道些什么。”
艾莉西娅看着钨玛,发现她面目狰狞,整个人一副战斗状态地盯着城里看,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这些怎么都可以,我问你,我的父王和母后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我只想知道这个。”巴努罕焦躁不安地问道。
“国王他现在就在东边的营帐里休息......”士兵支支吾吾地说道,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说出口。
但巴努罕已经没注意到这些了,听到士兵的回答后他骑上马便快速地往东边赶去。等他们到了营帐后才得知,原来国王也染上了相同症状的恶疾,现在正躺在营榻上休息。不过,说是休息,但他却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入眠过了,恶化的病情正无情地折磨着这位已白发苍苍的老人。
当巴努罕看到头发凌乱,顶着黑眼圈,浑身冒着虚汗的国王,他“噗通”一声跪到了床前,紧握着国王发抖的手掌,抽泣着说:“父王,我回来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
听到儿子的呼唤后,国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伸手抚摸着正嗷嗷大哭的巴努罕的脑袋虚弱地说道:“傻孩子,你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活着吗......”说着,他猛咳了两声。
巴努罕依旧哭得稀巴烂,眼泪、鼻涕和口水都糊在了一起,他一边用手抹去脸上黏状物,一边说:“怎么会这样子,那群饭桶医者们呢,平日里吃好穿好的伺候着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候而备用的吗,他们怎么能让您受这般罪。”
“这不怪他们……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在寻找解决这场瘟疫的解药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巴努罕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头寻找着什么,“对了,母后呢?怎么不见她在您身边伺候着,难道她也病倒了?”
国王摇了摇头,“她不在这……逃出皇宫的时候出了些意外,她被耽搁了……不过你放心,护卫长已经带领士兵回去接她了……”国王又猛地咳嗽起来,而且这一次他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侍卫,快传医者,快传医者!”巴努罕一边拍着国王的背,一边着急地大喊道。
“我没事,我想跟亚力克他说些事情。”说着,国王和睦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帐门边上的亚力克。
亚力克走到国王的床榻前,对国王说道:“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我一定尽量帮您解决好。”
国王艰难从床上坐起身来,他紧握着巴努罕的手对亚力克说:“我的国家正处于关乎存亡的时候,而我的继承人现在又资历尚浅,我希望你能够呆在他的身边,协助他解决这场危机。这是我最后的一个请求,答应我……”巴努罕也一齐看向亚力克。
亚力克看着两人真挚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后便转身离去,“放心吧,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会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的。”
出了国王的营帐后,亚力克对等在外边的艾莉西娅说:“看来我们暂时得在这里多呆上一段时间了。”
艾莉西娅像是早就知道了结果一般,十分淡然地说道:“这样也好,反正哈格罗夫那样的伤势也折腾不起长途跋涉的赶路,正好等他养好伤再走……”
“我说过了吧,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正事。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就像挠痒痒一般,不痛不痒。”哈格罗夫甩开了同伴的搀扶,拖着缠满了绷带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朝着亚力克他们走来。
“你不要会错意了,我之所以选择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这里还有事情需要我们去解决。”亚力克耸了耸肩笑着说,“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会为了顾及部下伤情就放下正事不做的人吧。”
“那就好,”哈格罗夫说,“只要不是我拖累了队伍的进程怎么都好......”说着,他脸色痛苦地捂着脚上的伤口,因为刚才他的逞强,还没完全愈合地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你们还不将他扶下去休息。”亚力克对公会成员说道。
押送魔人的囚车正好经过亚力克他们,被抓住后原本一言不发的魔人这会却得意地说道,“没用的,你们都将品尝到来自七层炼狱之下的怒火的滋味!”
亚力克来到他身边,一脸愤怒地说道:“这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这也是你们魔人的阴谋?”艾莉西娅接口问道。
“这个气味,错不了,是那位大人的气味......”魔人并没有搭理亚力克他们,而是自己喃喃自语地说着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快回答我!”亚力克一脚踢在了囚车上,怒吼的声音穿过了整个营地。
魔人看到亚力克急了眼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只要那位大人来了的话,你们离死期也不远了......”
“不说?反正你现在在我的手中,我有大把的办法让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亚力克说,“来人,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着,要是他死了或是逃了,我拿你们是问。”
看着逐渐远去的囚车,亚力克此时觉得发生在城里的怪事多半也是和魔人有关联的,他吩咐艾莉西娅说:“你马上派人给猎魔者公会送一份信,就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活捉住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