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发霉的污水从阴冷、潮湿的青石天花板上落在了沈忏的脸上,沈忏从晕厥中苏醒过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努力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只觉得身体十分沉重,仿佛四肢都被一个无形的铐链禁锢住。他环顾四周,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却只能感受到浓重的血腥与寒冷,视线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沈忏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天生夜眼,寒暑不侵,可是现在却与黑暗与寒冷为伴。
正当他疑惑之际,四周忽然亮起了飘渺虚幻的火把,将整个屋子显现了出来。
沈忏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走到墙壁旁,举起一束火把,往四处照去,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没有出口的密闭石室中,墙壁上涂满了污臭的血渍,还到处都刻着奇奇怪怪的咒符。
在屋子的尽头处,立着一个尖头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伤痕累累,仅有一点虚弱的呼吸。
沈忏凑了过去,用火把照亮了那个男人的脸,透过那人脏乱的长发,依稀可以看到他那无助、却又隐约透露着凶恶、狡诈的双眼。沈忏见过这种眼睛,每一个悲惨而又平凡的故事后面,往往有这样丑陋的眼睛在作祟。
就在沈忏打算看得再仔细些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空旷的声音。
“我一直很喜欢一句古话,用剑之人,必亡于剑下。以此类推,那些喜欢绑人的,最终也会被绑在木桩上等死。”
沈忏猛然回头,只见一位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穿着一身修长、优雅的藏蓝色蒙古贵族长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还留着两撇修的整整齐齐的八字胡。
他见沈忏回头,微微一作躬,行了一个标准的蒙古礼,彬彬有礼道:“沈大人您好,我叫白仓度舒,这是我们烛龙阁的见面礼,请您收下。”
沈忏见他道出自己名字,并无惊讶之感,只是冷冷道:“见面礼?”
白仓轻轻一笑,道:“一个称职的主人的待客终极之道,是满足客人的欲望。当沈大人穿过那黑色风暴时,凤凰之神便已嗅到您的灵魂,那是一个渴望杀戮,尤其是在仇恨中杀戮的灵魂。眼前的这个男人,叫张立达,强奸妇女,虐待儿童,正是您最痛恨的那种渣滓。来吧,拔出您的刀,将他的肉体支离破碎,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
白仓的话似乎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沈忏的眼中居然一点点燃起了仇恨的怒火,死死地盯着那个囚犯,右手将腰间的宝刀狠狠握紧。可是他的整个身体却在不停地颤抖,似乎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对杀戮的渴望!
“在这个地方,您无需担心任何事,只管发泄自己的欲望,您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杀了他,让凤凰之神满足您对杀戮之神的诉求!杀了他,不要压抑自己的欲望!”
中年男子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在沈忏耳中不停回荡,他的脑海中开始不停地浮现当年那些侮辱过他的恶人的嘴脸!
沈忏野兽般嘶吼一声,终于拔出了宝刀,一刀向那个囚犯的脖子上劈去!
“啊!”
小武大吼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梦到了阴冷、潮湿的石室和一群吃人的怪物。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生怕方才的噩梦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不过梦与现实大多都是相违背的,现实中的小武正站在一个百花齐放、鸟语草香的花园里,温暖的阳光正暖暖地照在他的脸上。
他松了口气,紧接着左顾右盼,却看不到沈忏的踪影,只好一边到处瞎转,一边大呼“大叔”。
也不知转了多久,忽然看到树林的角落中,有一座门前栽满了向日葵的小木屋,蜜蜂萦绕,阳光温柔地撒在木屋的纸窗上,让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温馨。
小武见到了这间小屋后,两只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呆呆地立在了那里。
他不禁想起了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当他比现在还小时,就和自己的奶奶住在这样的一间木屋里,门口也栽着这样的向日葵。
那时候的他父母双亡,奶奶就是他的天。
小木屋对小武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在他眼中,这个木屋好像已经变成了他渴望的家。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大步走到木屋门前,想了半晌后轻轻地叩了叩门。
他动作很轻,可是叩门声却很响,回声空旷,仿佛此处不是在花园里,而是在一个巨大的石屋之中。
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了一道缝,一个一脸慈祥的老奶奶出现在了门后。
小武几乎屏住了呼吸。这张慈祥的脸,多么像他记忆中奶奶的模样!
那个老妇人看到小武盯着她,和蔼地笑了笑,咳嗽了一声,问道:“孩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小武用力地点了点头,老妇人将门全部敞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真是可怜的孩子,快进来坐坐。”
小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像条泥鳅一样钻到了屋里。屋内布置的很朴素,除了墙上挂着几副人像画,别无装饰。阳光温柔地撒在屋里,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
小武坐在了桌子旁,好奇地四处张望,老妇人颤颤巍巍地问道:“好孩子,你叫什么?”
“老奶奶,我叫小武。”
“哦,小武......小武......小武。”
老妇人念念叨叨地重复了好几遍小武的名字,好像要把它牢牢记住。
纸窗上传来了嗡嗡声,小武向纸窗上望去,依稀可见几只飞虫的影子趴在纸窗上。
老妇人笑了笑:“我养的这些蜜蜂也很好客,好孩子不要见怪。”
小武终于将眼睛转向了老妇人,问道:“老奶奶,这是什么地方呀?”
老妇人道:“好孩子,这里就是烛龙阁啊。”
小武吃惊道:“烛龙阁?我常听人说烛龙阁有多么的可怕,看来全都是吓唬人的!”
老妇人“咯咯”笑了两声,说道:“好孩子,你迷路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让我先给你倒点水,乖乖坐在这里等我。”
老妇人说罢转身向厨房走去,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小武似乎看到老妇人是脑袋先转了个半圆,然后身体再跟着脑袋转向了厨房。小武揉了揉眼,低声呸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一定是幻觉,我一定是太累了。”
窗外的嗡嗡声更响了,小武不禁皱紧了眉头。因为这种嗡嗡声并不像是蜜蜂振翅的声音。他蹑手蹑脚走到纸窗边,悄悄打开一道缝,那几只趴在窗上的飞虫立刻惊吓地四处逃窜。
然而,那几只虫子并不是蜜蜂,而是散发着臭恶的苍蝇!
小武瞪大了眼,再往门口的向日葵望去,却发现连那向日葵上的飞虫也不是蜜蜂,而是一群被涂成了黄色的苍蝇!
小武不禁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背脊被凉风吹过一般。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老妇人的脚步声,小武连忙关上窗户,坐回椅子上。
老妇人端来了两杯飘着氤氲热气的黑茶,递给小武,小武仔细瞧了半天也看不出茶有什么问题,自己又渴的难受,心想方才所见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大胆地喝了两口。
老妇人也喝了口热茶,歪着脖子,抿着嘴笑道:“好孩子,你只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烛龙阁,你知道来过这里的人都怎么说吗?”
小武摇了摇头,老妇人的嘴忽然咧得很大,似笑非笑地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说道:“他们都说,‘这里可真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温暖的人生归宿,我们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老妇人说完这句话后整个表情似乎凝固住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挂在脸上。
小武看着老妇人的笑容,浑身竟然开始不自觉地打哆嗦,他努力地想尽一切可以回答的话,可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屋里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小武急促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的表情忽然变了,又变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所以小武,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小武松了口气,但说话却变得结结巴巴:“我.....我觉得这里很好啊!老奶奶,我.....我不该打扰你的,我要走了,去找我的大叔。”
老奶奶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小武的肩膀,咯咯笑道:“傻孩子,你这样饿着肚子是找不到你的大叔的,我刚做好了几块点心,你吃完再走。”
小武拼命地摇头道:“不.....不必麻烦了,我没事的....”
老妇人道:“好孩子,我做的奶豆腐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尝,乖乖坐在这里等我。”
小武一听有奶豆腐,方才的恐惧立马少了一半,心里甚至暗暗责备自己太敏感,辜负老奶奶的好心。
老妇人又转身去了厨房,小武又开始重新打量这个屋子,这次他对墙上的人像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他跳下椅子,仔细端详起这些画像。每一张画里的主人公都是和他年纪差不多小孩子,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武看着这些画像,心里渐渐开始发毛,等他看到最后一张画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立起了寒毛,整个人几乎就要窒息!
因为这张画里的小孩,正是他自己!
画里的小武头发散乱,嘴角也挂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一只眼睛邪恶地盯着他,另一只眼睛充满绝望与无助地撇向其他画像!
小武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凄厉的斥责声。
“你不是乖孩子,乖孩子应该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等我!”
小武猛的回头,接下来这一幕近乎让他吓破胆!
那个老妇人脱光了所有衣服,浑身赤裸,拖着自己皱巴巴的身体以一种张牙舞爪、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的姿势摇摇晃晃地冲向小武,她每走一步整个屋子似乎都要被震得四分五裂!
小武想躲开老妇人,溜出门外,没想到老妇人的手忽然变得奇长无比,麻利地掐住了小武,将他按在了墙上。
“你不乖,不是乖孩子!”
小武本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死也不怕的人,但是现在竟然吓得快要小便失禁,一边咳嗽一边道:“对不......对不起,老奶奶!”
老妇人的声音更凄厉了:“你以后做不做乖孩子?”
小武的脸憋得通红,用力点了点头。
老妇人咯咯一笑,嘶喊道:“乖孩子都要说这句话,这里可真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温暖的人生归宿,我们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这里可真是......”
小武只说了五个字,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种被渐渐掏空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灵魂在一点点出窍。
老妇人的嘴里忽然吐出了一群苍蝇,尖叫道:“把它说完!”
就在小武近乎绝望之时,纸窗那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