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的那可怜的一抹斜阳都已经落下,铺满在浩渺千里余波之上的暗黄色光芒也完全消失了,萧皇帝的道法自然是天下了得的,不然他也不能犹如变戏法一般从江陵城的武院中将刘牧远提着,片刻便出现在烟雾袅袅的皇家庭院当中。
刘牧远就像是一只小鸡一般直接被萧家皇帝丢在了一旁,他已经从那场魂海浩劫中缓了过来,但是任谁被一位天龙皇帝提着然后丢在地面上都不会好受,还没等他站起身子,天龙皇帝便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威严的说道:“小子,你知道些什么东西,说说吧。”
世人说伴君如伴虎,并非是一句假话,一个能够将别人的性命拿在手心的人,自然不会把别人的性命再当做是一件重要得事情。也并非是有人愿意天生就想要拥有一种对别人的威严,只因为他是皇帝,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得到他的宠信就能够借着他的虎皮得到无数的财宝资源。
无论是谁只要想到身边得人皆是同属一个时代中最聪明得人,若是一个聪明人心中没有了畏惧,那似乎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身居高位的人天生便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威严,突然的天龙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戏谑,不仅仅是眼前的刘牧远还在一种朦胧的状态,更是天龙皇帝自身的一种神奇力量。
“小子,我知道你来自那里,至于你到底是不是杨家人试一试便知道,但是,你最好是,不然我那师弟要保你,杨家人也不会放过你。”
夕阳已经染红了满天,少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位德高望重的天龙皇帝为什么要给他说那样的话,慢慢的爬起身子,少年能够清晰得感受到身体中似乎又多了些奇怪的东西。
似乎是得了一句‘债多不压身’的安慰,少年站在一棵大树上,透过那袅袅升起的烟雾能够远远的望见江陵城中的热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脚步在树干上一点,显然还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做,他去面对。
第一件事也是他自己最好奇的事情,那三皇子身后的鬼夜到底是何来历,他之所以能够吸收丰都鬼道的力量,那是他用了整整一颗太阴珠换来的,可是按照丰都鬼城的规矩似乎是没有任何一位男第子能够修炼最为精粹的丰都鬼道,更是让他好奇的是他心中的那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他本不该有这种感受,他没有朋友,可以说他不应该有老朋友,因为他的老朋友来自几千年之后,那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他在心中苦苦思索起来。
这个问题直到他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才被打断,他的影子斜斜的被挂在一棵树干上,这是一棵普通的桂树,在这云梦水泽的国度里这种树长得特别茂盛,他就像一只小猫一般轻轻的依在一根树干上,任由着那透过树叶的月光斜斜的朝在他的肩膀上。
此刻的鬼夜似乎也有着相同的困扰,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在世人看来无比恐怖的脸上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一个杨氏少年对着自己笑出来,而且那种不可言说的亲近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那个人来了,因为那种感受又近了几分,就像是心口被春日的母猫轻轻的抓挠了一般,可是他不能马上去询问出一个答案,因为他的身后又从那屋院的黑暗里正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这才是他应该熟悉的人,她身上才会有他熟悉的感觉。
那人走近了些才开口道:“不是跟你说过嘛,尽量不要开眼。”,女子口中的声音深沉冷冽,却又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更令人奇怪的是,那女子用手轻轻的抚在他的眉心处,伸手释放出一种淡紫色的光芒,突然的女子惊奇的说道:“为什么今日的情况有些奇怪。”,女子的行为动作都是如此的优雅从容,就连一句惊奇的问话从她口中说出也显得如此的冷静。
他知道女子的意思,所以当他慢慢推开那只手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用着一种如她一般冷静的言语说道:“姐姐,今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神奇的人,他似乎……”
“似乎什么呢?”
“似乎和我一样,体内有着一种来自别的世界的力量。”
当少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牧远几乎就要从树上跳下去了,这已经不是他乡遇故知了,在他想来这几乎就是在另外的一个时空遇见了一个和自己想同的人,一个只有他才能够明白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人。不过这一种冲动立刻又被女子的话给打断了,“哦,是吗?他也来自地下?”
独眼少年缓缓的扯下帽兜,露出那深邃的独眼,轻轻的摇头道:“他决计不是跟我出自同一个地方,但是他身上绝对有东西来自那里,只是我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研习了鬼道还是另有蹊跷。”
依靠在树干上的刘牧远几乎就要忍不住夸赞起少年,似乎他两样东西都猜中了,他即是有丰都鬼道的力量,也有来自地狱的器物,他摊开手掌从他指尖,闪耀出一颗星星点点般的萤火虫,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才让他能够在偌大的江陵城中很快就找到了独眼少年的踪迹;又是因为这只萤火虫他才可以让江陵武场中老祖宗都要嘻嘻哈哈陪着笑脸,这只虫子虽小却是他能够在这个乱世中横行随心的根本,就因为这只虫子来自千年长安城外的一座山上,只因为这只虫子是上古魔神银灵子的无数分身之一;只是因为这是神风大秦的第一魂兽。
萤火虫犹如星光一般扑闪着翅膀在夜空下飞行离去,少年的目光仍旧是注视在这一对姐弟身上,那独眼的少年已经十分神奇,能够让他称呼一声姐姐的人那似乎是更加神奇,可惜,刘牧远此刻只能轻轻依靠在树枝上,听得那少年和他的姐姐又说了几句,那女子便是如一阵风尘一般,飘然而去了。
清明时节的夜仍旧是那么的凉,更何况此时正在千湖之国,万里湖泽的江陵,沉重的雾气正化作一颗颗露水慢慢像地面覆盖下来,这种水雾就像是一个正要入睡的女子正在将她的被褥轻轻的慢慢的盖在身上。
对于一个人来说,这种天地之间的被褥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够承受的,因为这还是三月,清冷的三月,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个时候也绝对不是爬树的好时候,可是少年的步伐绝对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也慢慢的靠近了这根树枝,慢慢的爬了上来,在他看到刘牧远的第一眼,他兜帽之中的那只独眼仿佛就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从他的独眼之中流下了一道明显的泪痕。
在他的心里,那道黑暗无比的黄泉路本该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早就遗忘的事情,那条黄泉路的另一端似乎有一个他永远也不想再想起的故事。
踏上那根树枝的路途并不远,独眼少年却是有一种穿越了整个时候的错觉,他的开口很轻也很随意,就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没有任何的眼光交流只是在言语中露出了那份安详的叹息。
刘牧远在等着那只萤火虫的归来,对于少年的到来几乎就是当做没有看到一般,可是他似乎是正在偷窥刚才的两个人讲话,现在又是被主人直接抓住了,可是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的异样,少来的到来就像是他自己的手臂一般,亲切又温和,他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夜。”
他才记起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在江陵的武场内被叫过很多遍,现在他沉默无语几乎是根他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空气中却没有一丝的尴尬,只有两个无比亲密的人之间才会有这种默契,显然他们之间是有这种默契的,因为在萤火虫飞回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看到枝丫上的少年已经跟着他一起跃起了身子。
清明的月亮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更何况清明节还没过去多久,又是在这么潮湿雾霭沉重的夜晚,此时的月亮又有着一股独特的称谓‘毛月亮’。
毛月亮的夜晚最好是不要出门,因为在大人们口中说来这种夜晚是很容易碰见鬼的。
可是两个月下的身影仍旧是飞速踱步飞走,他们自然是不怕鬼的,他们甚至比鬼还要可怕,甚至说他们就是鬼。这样的组合在毛月亮的夜里出现显然不是出去跟人玩乐的,鬼在这样的夜里似乎又更加的厉害,这两个人才在这样的夜去杀人。
那只小的可怜的萤火虫不知是怎么的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飞过了万水千山一般,两个人已经在月下飞舞了许久还是没有飞到那个地方。
现在鬼夜少年终于开口了,“我们去哪?”
这句话显然是句简单的询问,刘牧远也应该用一个回答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他只是陷入在一片沉默当中,他的手在月下指了一指,身体上已经开始变化,那种极为恐怖的鬼鸟又再一次出现,‘蛊雕’,无论是在任何的夜里那都是极为恐怖的一种鬼鸟,更何况这样的夜里,他乌黑到极致的羽毛上已经铺上了一层月的银白,当他的脑袋上开始露出一个尖尖的角时他已经完成了这个变化,在地经记载中,蛊雕乃是一种水鸟,它的出处来自鹿吴山水泽当中。
一只鸟能够在水泽中如龙一般的游动已经很是奇怪,但是在它的身上显然不止这些能力,直到现在鬼夜才在这朦胧的水月天里见到了江陵城的另外一面,当然他也看到了刘牧远身上因为蛊雕变化出来的神奇。
鬼也分很多种,水鬼和山魅显然就不是同一种鬼,可鬼夜的这种鬼既不是水鬼也不是山鬼,他是一种很独特的鬼,独特到他就犹如人一般游荡的身子在水中就是水鬼一样。
忽然的刘牧远的身子骤然的停下,身前朦胧的水波当中就像是有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壁,鬼夜显然没有见过这道墙但是他从那位萧家的三皇子口中得知过此事,萧家曾经是整个南方的皇族,也是遥远时间里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知道的事情自然很多。更让他兴奋的是身处的地境名叫云梦水泽,既然是水泽的国度,那么水里的东西自然比岸上的更加精彩。
可惜少年的兴奋劲在刘牧远碰到那道无影无踪的墙时又有了新的变化,就正如江陵的大阵一般,水底的世界似乎也有着这么一道水幕屏障,刘牧远自然是无法破开这道屏障,但片刻间,少年心里的担忧就被那只闪着荧光的小虫子打破了,神遁无形的上古神魔银灵子既然能够从上古神魔战场上存活下来,那他的逃遁破阵的技巧绝对是天上地下的第一,这只小小的虫子虽然不及遁神银灵子的千万分之一但是对付江陵的小小屏障也是足足有余的了,此刻的刘牧远似乎是将自己三魂中的一魂从身体上剥离出来,然后融入小小的飞虫身上,再由着这飞虫在阵法的大幕前钻开了一个小洞。
当那只小虫仿佛穿越到另一个世界时,少年听着身前的声音,“来,施展丰都六道轮盘,然后入我的地魂,我带你进去。”
谁也想不到,想要进入这个水底的世界竟然需要穿过一道深深的旋涡,就在刘牧远的灵魂几乎都要被这道旋涡甩飞出来时,鬼族少年几乎是咯咯的笑出了声,对于他来说,这种事情似乎是在遥远的记忆里有过那么一次。
看起来眼前的漆黑旋涡像是一道地狱之门,不仅是身体就是灵魂也要跟着这道旋涡一起旋转起来,少年的脸上显露出来的表情竟然是一种极为享受的状态,他强行的撑开了少年的地魂,此刻刘牧远就像是一颗紫色的光球飞快的旋转起来,突然的地魂中传来了鬼夜的一道喝声,双手合十的鬼夜从他的地魂中显现出一尊盘膝坐地的菩萨模样,这才是真正的丰都鬼道,这才是真正丰都大帝。
疯狂旋转的旋涡在那一刻生生被人扯东一般,只听得咔嚓咔嚓的声响响起,当是鬼夜双手张开的时候就像是要将这旋涡给倒转一般,噗的一声刘牧远就像是一只灵活的人鱼,一个跃起便掉入了那道旋涡中心。
他当然不是找死,因为他的另一道灵魂已经穿过了这道旋涡,等到那一道灵魂又回到他的魂海中时,他的魂海内竟然响起了一道长久又舒畅的呻吟之声,本该和他一起出现在这片云梦水泽之中的鬼夜此刻竟然在他的地魂中缓缓睡去,一个人就算他是一个鬼,那么他也是一个有着身体的鬼是如何穿越入一个人的灵魂的,而且此刻的鬼夜似乎是在享受着某种洗礼一般,整个灵魂都在他那沉重乌黑的魂海中起伏荡漾。
就连那只吞天的饕餮出现的一刻,少年也没有惊醒,饕餮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它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它的名声不是不好是极为不好,不管是谁在这世上要是见到它不是逃跑就是要杀了他,可是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一个奇奇怪怪的鬼族少年身旁,竟然还是没有丝毫的紧张神色,反而是张开了大口对着刘牧远说道:“小子,你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丰都大帝千万年来也就练就了两个道外化身,你这是白捡了一个,这算什么。”
刘牧远知道丰都大帝的道外化身是什么东西,九境称圣、十境成神,在人间界似乎是有着某种天地规则谁也无法在十境之上有所作为,那么要是自己多出一个十境的身外化身,就像是将这个世界的规则重新排列了一般,别人是十境,而他却是两个十境,甚至只要丰都大帝愿意他可以有无数个身外化身。
突然的饕餮的整个身子又微微倾倒,好奇的看着身下的独眼少年,饕餮的没有脸所有无法凝练出一道表情,但是他的嘴张了张,似乎在苦笑一般,极为不可思议的笑道:“小子,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同情你,这东西比我还脏,我至少还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这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至少不应该出现在大荒之外的地方。”
饕餮的话当然不是危言耸听,刘牧远也只好轻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饕餮摇了摇头,张开了大口将魂海中的那两道圣境威能直接吞没,几乎是连看都没看刘牧远一眼只是一个身子慢慢的沉了下去。
刘牧远无法形容来到这个云梦水泽第一刻的感受,只能由着他的感觉说出了一句‘草’,这个世界,这个水底的世界竟然是倒转的,而且就是水面的江陵城的一个倒影,水底的世界也就是一个倒装的江陵城而已。
现在萦绕在刘牧远心中的一个疑问终于被解开了,那江陵武场中老场主和那只肥头大耳的鲶鱼为什么是从地底下钻出来,要么是从武场的天上直接落下来,这些东西似乎在指着一个奇怪的事实,在这江陵城的水底和水面似乎有着一个连接的通道,那这个通道似乎就是那个小小的武场。
刘牧远此刻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梅雨时节的天气一般,脸上就是刻着愁云惨淡四个字,因为他的身子似乎现在正被倒挂在一个水晶石上,而他还未从刚才的那阵晕眩中恢复过来。更要命的是他本想偷偷摸摸进入这个云梦水泽,现在倒是直接被人抓了现行。
只听得一声沉重又戏谑的声音响起,“我的龙主哎,我的小祖宗哎,你这是要干嘛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把这云梦水泽的水云天一镜阵给搅的乱七八糟。”
原来这大阵叫水云天一镜阵,就如这名字一般这个大阵真的将眼前的水和天完全融为了一体,而且还将在水和天之间支撑起了一个能够通过江陵武场,这等大阵不说如何宏大,就是这水天镜像的构思也是如此的绝妙。
当刘牧远停下身子落在巨大鲶鱼身旁的时候,他灵魂中那只小小的萤火虫闪耀了一下,这本该是来自神风大秦山上势力长安骊山的一种最为简单的交流方式,就像是人们在路边能够看到的最容易见到的小蚂蚁,若是有人能够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看,就会发现,这些可怜又可爱的小虫子们对于交流是那么的方便,与人的交流不同因为它们并不需要人类一般的复杂人情世故,通常它们的社会造就已经安排好了,什么虫改干什么事,可要说起来人类又何尝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