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见柳如絮出了院门,就再也忍不住,急忙跑到茗道身前,连珠炮般的向他问着:“茗道哥哥,怎么这次你说的案子是在绣坊啊?在这里绣绣花也算是案子吗?还有这里怎么好像只有女子?你们说让我在这学习五天,就五天时间能学会什么啊?”
茗道也不急着回答,而是示意莫离坐下,待两人坐定后,他又不紧不慢的给他们二人把茶真满,莫离本以为他就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只是轻轻端起茶杯放在鼻前嗅了嗅,俨然一副静默饮茶的好情志。
茗道这态势将莫离刚刚整理好的耐心挥发的一干二净,她忍不住叫道:“茗道哥哥,你怎么还有闲情饮茶,不是说有话要交代我吗,你再不说,待会那娇滴滴的柳老板可就回来了!”
莫离说着伸手将茗道送到嘴边才轻唑了一口的茶杯抢下手来,茗道这才又不缓不急的说道:“你这性子这样急躁,我还真是怕只有五天会不会太短了些,好了,咱们说些正经事,小离,这间绣坊存世已近百年,坊中却只有女子,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相传这绣坊,百年前只是一间小作坊,第一代绣娘手艺高超,靠这一门生意不但支撑起一个家庭的全部开销,还堪堪有些富余,
他家相公本来生在一个书香门第,没想到在他十岁时突遭变故,从此便落魄了,这书生十岁前一直念着私塾,于做学问上很是有些天赋,但他家突遭变故,在一个月内家财尽失,父母双亡,只孤零零余下一个他,
这家原本请的教书先生是位举人,只是后来突然改了心意不再赴考,专去大户人家教书,生活也颇过得去,许是因为怜悯这个一手教大的好苗子,许是因为感念雇主曾经的厚待,私塾先生在他百般困境时将他带回家,
他们没有留在原地,而是举家搬迁到此处,从此将书生当作儿子一般教养,这绣坊的第一代绣娘是这私塾先生的大女儿,她与书生两人年纪相仿又一起长大,慢慢生了情,他们这种家庭,虽然算不得富贵,但因有读书人,也算得上是门第清明,
书生作为养子,与女儿生出情谊这样的事,开始家里并不同意,但后来见他们两人非常坚持,也便允了,私塾先生想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自幼看大的孩子,总归还是安心些,毕竟,女儿的幸福更重要,
两个人成亲后便经营着这么一间小绣坊,事情就发生在绣坊渐渐盈利之后,绣娘知道自己的丈夫一直心有不干,也知道他天资聪慧,便拿出全部身家送他去奔前程,书生信誓旦旦的上路了,
开始他还会隔三差五送些家书回来,后来就慢慢少了,到第五个年头,绣娘收到了最后一封家书,信中书生对她坦白,说自己回不去了,让她别再等他,
绣娘辗转听到些关于书生的传闻,说他果真考取了功名,却被当朝士郎看中做了自家的女婿,这些事不知真假,
绣娘就这样失了丈夫,好在绣坊的生意一日更赛一日的红火了起来,绣娘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陪着这间绣坊渡过了,却在一日清晨,发现家门口多了一个弃婴,是个女孩,
绣娘因为之前的一片真心付诸流水,便不再考虑感情的事,颇有些心如止水的意思,谁曾想这贸贸然多出的婴孩却重新燃起她的热情,她将婴儿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悉心养大,可惜天道无常,自己捧在手心的一块心头肉竟同她一般遭遇了同样的痛苦。
女儿不似她那般坚强,投湖自尽了,那个原本的绣坊账房,同曾经的那个书生一样走上了招婿的仕途,绣娘知道,她只是一个绣花的,不能将他们怎么样,但她终究还是心有怨气,
她以自己和女儿的事为素材绣了一组绸扇,在每个扇面上面配着场景绣了寥寥几句诗词,让她们的遭遇就这么迅速传散开来,她的绣坊变得更有名气了,很多为情所困的女子都来绣坊订制绸扇,绣娘因此见识了更多的负心事,便从此立下几条规矩:
第一,她的绣坊从此不准雇佣或收留任何一个男子,第二,来她绣坊学艺的人必须要闭关十年,十年内一切费用由绣坊负责,十年期满,想留想去自凭心愿,但这期间,若是吃不下苦,亲人愿意接走也绝不阻拦,第三,接手绣坊的家主不论出身,从绣坊中选拔,但要立誓终身不嫁,
沁兰溪定下的这些规矩听上去近乎罔顾人轮,但却也救下了不少可怜女子,她们中有出生便被抛弃在绣坊门口的女婴,也有父母家贫实在养不活被送来的不至于饿死路边的,当然了,也有些普通人家的女儿,专被送进来学艺的,
一般这种姑娘都不会学满十年,短的学个一两年,长的学个三五年便都回家去了,她们回去后也没什么特别,或是嫁人,或是自己开间小绣屋,
但只有一点,去绣坊学艺的这些姑娘们不论时间长短,一旦出了沁兰溪,不但绣艺不外传,对绣坊的事也都是绝口不提。”
茗道就这么不紧不慢的给莫离讲了有关沁兰溪的历史,这样的故事莫离在这一年里见的太多了,虽然茗道洋洋洒洒说了这么许多,但莫离却注意到了茗道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压低声音轻声问到:“你是说,这里还有其他秘密?”
茗道不置可否,反而转口说道:“小离,这次在这只有五天时间,你可要用心学习,哥哥也不盼着你的绣艺有多大的进步,只盼着你能好好磨磨性子。”
莫离本还奇怪茗道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却顺着茗道不经意飘走的眼神看到柳如絮已经带着一个少女模样的人走进了院门。
莫离装作没有看到她们,背对着门口,故意抬高了一点声调,对着茗道嗔怒道:“哥哥你又诋毁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脾气不好!柳姐姐都说我性格恬静了,要不是你总将我当小孩子看,我哪会平白和你顶嘴!”
说话间柳如絮已经走到了大厅里,听到莫离这样说,再看看茗道向自己投来的无可奈何的眼神,她适时的回报了一个理解的笑,柔声说道:“公子,小离。”
莫离装作突然被发现秘密的样子,赶忙转过身默默的低了头,又似乎存有侥幸的样子把头轻轻抬起来,换上了一付乖乖的样子,对柳如絮打着招呼:“柳姐姐好~”
柳如絮对她笑了一下以做回应,继续柔声说道:“这位就是这几天小离的师傅,织锦。”
莫离这才仔细看了看被带进来的年轻少女,只见她看上去十五六的样子,身材削瘦,虽然同一路走来看到的人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眼中却有些不一样的光彩,虽然是被刻意控制了,但眼神中的灵气还是有被流露了出来。
“织锦见过公子,见过小姐。”少女得体的屈膝见礼,茗道和莫离也都一一回应。
柳如絮接着说道:“织锦自六岁来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十年了,她不仅绣艺超群,而且性格极好,我看她和小离年龄相仿,就特意找了她来,小离在这学习的时间虽然有限,但织锦对这里的每一道工序都十分熟悉,由她带着定会让小离有所收获的。”
茗道听完笑着说道:“柳老板安排的人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织锦小师傅,那接下来的几天我家小离就拜托给你了,还请你多多关照啊。”
织锦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柳如絮不紧不慢的接过话来:“公子请放心,我们这里鲜有男子出入,她们偶见生面孔是会有些紧张的,不如让她先带小离去熟悉熟悉环境吧。”
茗道听完说道:“这样也好,现在师傅也见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是时候回府去了,哦,对了,小离的婢女我给她留下了一个,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刚才忘了和柳老板商量,还不知道柳老板这里可否方便?”
柳如絮听完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公子思虑周全,都是女子,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我刚刚还担心小离会不会不习惯,如今有个熟悉的人在就更好了。”
莫离听到这心里不禁想到:这个茗道哥哥,分明是做好了打算,还问人家方不方便,摆明了不方便立刻带自己走的架势,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平时从来没有什么贴身的婢女照顾,都是些不入内室的小丫鬟,现在他要留下的又是哪个,马车上不就他们两个人吗?
莫离想到这里突然记起,他们的马车后面是又跟了一辆车,难道车上还专门拉了个小丫鬟?
莫离这边猜测不断,茗道那边已经和柳如絮交待好一切,和莫离稍做告别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