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两人之间的托尔显得慌张且不知所措，托巴纳与尤金锐利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对方咄咄逼人的锋芒之上，
海格尔军刀上的家族勋章散发着炫目的银白，和托巴纳眼神里的杀意同样寒冷。
“请您退下，托兰德·托尔少爷……”
仓外的煤油味儿已经飘进来了，烛台上的灯火上窜下跳很是显眼。尤金刻意看了一眼托巴纳身后挂着的一张肖像——他身着王国军服的样子。
“离开这儿，托尔……”
“哥哥……”
“滚出去!”
托尔被这一声大喝吓得连滚带爬溜出了房间，他没敢回头看上一眼，舱门就被尤金一脚给踹上了。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了，能很清楚地听到尤金粗重的鼻息。
“你真是变成了一只很听话的狗啊……”
“要想活下去总得做出点牺牲……我可不像你们托兰德家族的人这么贪婪。”
“我就知道，你这该死的告密者!!”
“哇哦!我是很想要那一份赏金没错，但可惜告密者并不是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没准儿就在你身边呢!”
“你他妈放屁!”
托巴纳用力一脚将桌子踹飞到尤金面前，单用一只右脚将他死死卡在角落里，接着起身一跃，照准脑袋利落一刀。
但是尤金仅仅侧了个身子就轻松躲过，并趁机掐住托巴纳的脖子，使劲往天花板上一扔，托巴纳的脑袋把天花板砸了好大一个窟窿，接着重重摔在桌面上。
尤金举起阔剑便砍，托巴纳起身一刀弹开了锋刃，照着兽人的心脏猛力刺去。一只粗糙的左手迅速抓住了刀身，尤金不愧是继承了鳄鱼血统的战士，他的皮肤韧度超出托巴纳的想象。
但那把军刀实在是太锋利了!托巴纳身体向下一滑，双腿直接滑到了尤金面前。他将双脚踩上尤金的肩膀，腹背向后用力一抽，一线血痕便从尤金手掌间飞溅开来。
“混账!”
托巴纳笑着闪到了桌子的另一端。
“怎么!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怪胎的血都是绿色的呢!”
说完，他回首一刀斩断了烛台，整齐的一排蜡烛立马摔了一地，火焰随着燃油在地板上熊熊燃烧，很快就占据了整个房间。
桌上的黄金、珠宝，甚至是那份航海图，全都被艳红的火光吞噬得一干二净。托巴纳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随即用刀尖挑起一团烈火扔向自己的肖像。
“你他妈疯了!”
尤金一把掀翻了着火的桌子，用力一剑向托巴纳横劈过去。托巴纳迅速下腰躲过一击，顺手提刀又斩断了正上方挂着油灯的绊绳。
大火越烧越旺了，那幅肖像也在托巴纳眼中逐渐化作风里的一抹烟尘。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尤金侧过半个脑袋盯住托巴纳，他充盈着愤怒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在火星纷飞的船舱里展露出兽人原始而野蛮的面孔。
“这是我的船!!”
“不……它是我的……”
托巴纳微微上扬的嘴角被火光照耀得愈发血红：“我不是古帕……”
“你找死!”
尤金发疯般的冲向托巴纳，他壮硕的身躯撞碎了门板，震塌了天花，一团火花带着木头渣子从上层垮塌下来，正好砸中了尤金的脑袋。
托巴纳对着地板使劲一踩，面前的木板顿时翘起砸中尤金的下巴，将他连人带甲一并掀翻在地。
烈火瞬间爬上了尤金的身体，垮塌的天花板一股脑淹没地板，尤金根本爬不起来。
“祝你生活愉快!尤金……”
托巴纳斩断了门板，慢慢走出了房间。
“兄弟!”
托尔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火已经随着他们之前泼洒的油渍开始四处蔓延，船上剩余的猎人看到烈焰烧穿了甲班，全都拼了命地弃船而逃。
“干得好!托尔!”
托巴纳拽起托尔，接着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枚炸弹。
“接下来只要……”
“啊!!”
伴随一声愤怒的咆哮，尤金撞破墙壁冲了出来。他的身上附着着甘油和烈焰，整个人就像是从火堆里重生的巨兽。
这一撞恰好冲击了托巴纳的肋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尤金撞飞到货架上。箱子里打碎的苦艾酒点燃了脚下的木板，这下整个货仓都已经侵蚀在火海之中。
剧烈的疼痛让托巴纳握不住军刀，炸弹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他捂住自己的左肋试图爬起来，但疲软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劲儿。
“Lindóri?？!（美人儿）”
尤金裂开的肌肤里冒出“滋滋”的响声，两边都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托尔……快……”
托巴纳示意托尔储囊里的两枚炸弹，他已经没有力气了，鲜血正翻涌出他的喉咙，从唇缝边不停往下淌。
“什……什么!”
托尔惶恐到了几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快!!”
托巴纳跻身抱住托尔滚向一边，勉强躲过了尤金奋力一剑。
“快去!!!”
托巴纳将托尔一把推开，迅速捡起跌落在一旁的军刀，面目狰狞地正视自己面前燃烧的巨兽。
“炸药……炸药……炸药!”
托尔拼了老命往船舭里边爬，期间还有疯狂蔓延的火线和坍塌的天花板，但更可怕的是他身后一深一浅接连不断的交剑声，仅凭声音就能听出托巴纳正处在绝对的劣势。
“不要回头!快走!”
托巴纳一边阻挡尤金的进攻，一边斩断货仓里零碎油灯的绊绳。有些玻璃碴子和燃油就焚烧在托巴纳脚边，自己每后退一步，就会被玻璃割破的伤口和火焰灼烧的伤疤折磨得死去活来。
一束月光从木板缝里照射进来，这里已经到达了船舱的尽头，矮人精锻的螺旋器械就摆在托尔眼前，几台崭新的储油罐还静悄悄地靠在角落。
“炸弹、炸弹……”
托尔慌乱地在包里鼓捣着。
一声凄惨的怒吼从他身后传来。托巴纳捂着自己空荡荡右臂撕心裂肺地哭喊。他侧躺在火堆里的半截身子，已经被血渍和汗水侵染，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动手啊!托尔!动手!!”
尤金高吼着举起了阔剑，锋芒带着火星倒映在托巴纳绝望的眼神中，慢慢掠过自己的头顶。
“Beast!to die!（西方语）”（去死!畜牲!）
“轰隆!!!”
飓风般的爆破吹飞了尤金的身体，所有的储油罐都在船尾轰然炸裂，随着席卷而来的凶猛烈焰，托尔一头栽进了海里。
托巴纳用仅剩的左手遮住自己的脸，热浪刮过他的正上方，给他的皮肤留下很深的一道灼痕，而随后而至的烈焰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他的整个身体，将其拖送到货仓之外。
“轰隆!!!”
坐在尸体上歇息的伊格恍惚间听到了什么响声，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
“都她妈的在搞什么鬼!”
“噗哇!”
托尔从海浪中探出脑袋，整个“志勇金”号已经被送去烈火的世界点了天灯。接连不断的爆炸和火舌像是开启了深海漆黑贪婪的一道口，将这整个船体慢慢地往下拉扯……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弄上岸，即便整艘船体曝露在暮色与火光之间的场景并不多见，但托尔没有心思和精力再多看它一眼。
“托尔……”
一阵柔弱而间断的呻吟传进了托尔的耳朵，他赶忙扭头去看，托巴纳就躺在距离自己不到六尺的沙滩上，身上一块儿红，一块儿黑，很是凄惨。
托尔赶忙跑过去，他用手托起托巴纳滚热的后脑勺，嘴唇不自然地颤抖着。
“我们赢了……托尔……我们成功了……”
托巴纳想要用尽力气去抚摸弟弟沾满污泥的脸，但他做不到，他太累了。
托尔在为自己感到悲伤，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托巴纳很高兴自己的兄弟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他们的命运终于和血脉一样牢固而密不可分。
“不……托巴纳……”
托尔颤抖的嘴唇突然止住了，他的嘴角正以一种奇怪的感觉上扬着。
“是我，是我赢了!”
托尔扔掉了托巴纳的后脑勺，接着抓起一把泥沙塞进他的嘴里。
一把，再一把。
泥沙填满了托巴纳的口腔和鼻腔，令他根本无法呼吸，而托巴纳自己也正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狂笑不止的亲弟弟。
他的瞳孔里只有一个漆黑而狰狞的人影在不停地舞动，以及在他身上展现出来的欣喜与疯狂。
“是我……”
托尔再一次伏低身子，在托巴纳耳边低语。
“我早就知道尤金接到任务要除掉你，我也知道你最后一定会实施这个计划。”
“你再猜猜看……那个告密者是谁？”
他也许就在你身边……
托巴纳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他的瞳孔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溃散。仅在他一息尚存的前一刻，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涌出了他的眼眶。
这不可能……
他看到托尔藏在凌乱的长发之下，那张不同往日纯真，充满戾气与疯狂的，怪物模样的一张脸。
在那狂妄而喜悦的笑声中，托兰德·托巴纳，陪着他心爱的战船和不能实现的梦想，一起沉没了。
“别了……我的好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