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昏暗的吊灯下,炫目的刀光激烈地碰撞,就连脚下的影子都为之支离破碎。
“一上来就对自己的儿女刀剑相向吗?”
阔剑刺进了主座的靠背,穿透木板冲击墙壁,激起好大一片火花。
“你让你的家族蒙羞!”
古帕右脚踩上靠背,用力拔出剑身,顺势回头划出一只半圆。
剑影撞进骷髅的左肋,却像砍中了一杆枯死的木头。托尔看准时机夹住剑刃,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虽然只剩一身骷髅架子,但是任凭古帕怎么抽拽也纹丝不动。
“你太老了!”
托尔侧身一记掌切,剑身顿时断成两半。古帕连连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那半留在托尔腰间的剑刃,下一秒便被托尔徒手拔了出来,不痛不痒。
“你根本不了解这种力量……”
“我现在好得很!”
托尔踏步拔出军刀,海格尔刃白向前一闪,突起的斩波瞬间割裂了古帕的胸膛,击碎了他身后的靠背,连人带座一并掀翻在地。
但是古帕身上的乌木甲做的非常结实,伤口并没有渗出多少血液。
砍得太浅了。
古帕赶紧翻滚到一边,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枪头雕刻着银冠首将御用的梅花木,从积了一层灰的架子上带走一线锋芒,直指托尔的咽喉。
就在长枪向前起矛的一霎那,房间里回荡着空气割裂的声响。
“老不死的东西……”
古帕没有听他废话,枪杆往手掌心里一转,天降一束白光重锤在托尔的脑门上。跟着托尔后退的步伐,古帕的长枪如游龙般穿梭,在下一击掠过托尔脸颊的同时,右脚往前猛力一扫。
托尔直接被绊倒在地,地板在接触到他身体的同时泛起一层泡沫,转眼便塌下去一层大窟窿。
这是机会!古帕扭转枪头垂直向下,拼尽全力捅了下去。不料枪头竟在距离托尔的鼻梁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托尔的右手死死拽住枪身,古帕仍在发力。但这一股子蛮劲儿却促成了托尔力量的增长,枪头的腐化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他只用了几秒钟时间,整个枪头就由弯曲变形化成了一滩铁水。
“滚!”
托尔反手握住海格尔军刀向前一斩,顺势照准古帕的胸口快速一脚。
古帕被逼退到房门角落,手上的长枪也只剩下半截有余。托尔起身拍了拍肩膀的灰尘,然后突然将手张开摁在墙壁上。巴掌大的淤痕在开始在墙上蔓延,像阴影般吞噬了整座墙体。
斑驳的裂痕吐出满地的木屑,接着瞬间分崩离析。
整栋屋子都在摇摇欲坠,一束阳光从房檐上刺透进来,然后是更多的光斑在房间内闪烁。
“你呆在旧时代的梦境中太久了!老东西!你只是不能接受威胁到你长者地位的那个托尔!但是我告诉你!属于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拿走!!”
“我!托兰德·托尔!才是这个家族长者真正的继承人!”
“像你这种丢了半条命的老狗!还是滚回棺材做你的美梦去吧!”
极速的腐败力量终于彻底侵蚀了整座庄园,在坍塌声响起的那一刻起,古帕就只是闭着眼睛默默站在角落。他能感觉到房屋的陷落,草皮的枯萎,甚至是流动在空气里的那股霉味儿,以及,他一手巩固的,某样重要的东西,正在慢慢消失。
房梁朝着两人的头顶砸下,风暴般的烟尘转眼便将他们吞没。坍塌的声响惊动了守在港口的猎人团队,他们顺着声音快步赶来,却只看到了灰蒙蒙的一片废墟。
“这……这什么情况!?”
突然一只手臂从废墟中伸了出来,拖着一具残破的躯体一点点挣脱。古帕的半边肩膀被坠落的砖瓦基石削去,剩下血淋淋的躯壳匍匐在碎片上,粗一气浅一气地呻吟着。
另一边,盖得结结实实的废墟表面突然窜出一缕黑烟,最上层的碎片顿时化成了残渣,被一阵过往的风带走了。
托尔就从中掘地而起,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上边沾满了灰尘。
“这是什么怪物!”
猎人们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古帕,又看了看这个站立在废墟上的骷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这帮……饭、桶……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
古帕用尽力气下达这样一道命令。猎人们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但还是纷纷拔出武器面向了托尔。
“你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托尔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从自己骨架的缝隙里掏出一个系着黄绳的包囊,一把扔进了其中一名猎人的怀里。
那枚黄绳被小心翼翼地解开,里边的东西顿时让他们瞪大了眼睛。包囊里装着的既不是金币,也不是兰布,而是一枚枚黑鸽蛋大小的宝石。
“你们在金石湾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即便你们杀了我,这个老头也不会付给你们任何奖赏……”
“但是,如果你们选择另外一条道路,那么做完这一单,我们就可以各自分道扬镳,我还可以在你们原定的赏金上,再加上这个数……”
托尔比了个数字,猎人们看到后一个个面面相觑,有些人的眼神不自然地瞄向古帕,又迅速地挪开,脸上闪过一层诡秘的表情。
“刚才的那袋宝石,只不过是定金……就算是你们背叛古帕的一点小小的补偿,怎么样……”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听到这句话,猎人们纷纷收回了武器,他们才不管自己的雇主究竟是人还是骷髅,哪怕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只要酬劳到位,一样都是主子。
这就是作为猎人的生存之道。
古帕迷迷糊糊地看到两个猎人慢慢向自己靠近,然而自己却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眼皮随着托尔沉缓的脚步声慢慢合上,再醒来时已是日晒竿头。
史派利修船行安置好了最后一批货物,舰船就要准备出发了。空地上的一缕硝烟,也在风和日丽的晌午慢慢淡去。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融入了这个世界平凡的又一天,只是直到船队驶离港口的那段时间里,都没人见到托兰德·古帕的踪影。
还能看到的,只有他留在工头桌上的一张兑券,码头摇椅上的一顶帽子,以及一封没写完的信而已。
托兰德·古帕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肌肤触及到的只有彻骨的寒冷,他的瞳孔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身体灌铅一般往下沉没,却听不到一点风声。
他努力向上看了一眼越来越小的船影,那里荡漾着粼粼波光,唯一的明亮却离自己愈加的遥远。
他已经回不去了,托兰德·古帕已经回不去了。
老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呼出最后一股气泡,再一次安睡过去。
连同托兰德家族曾经的遗志一起,沉入毫无希望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