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段断不住吹哨,连踩滚石,速度奇快,几息就要坠到石洞中。半空中他每吹一声停顿一下,借着洞中红光观察众少年行为,反复两次,脚已落地。
众少年茫然转醒就听一个焦急声音遥遥传来。
“快躲开!快躲开!!……”
滚石不断落下,击中人群,众少年慌忙躲避。洞中没有遮挡,无处安身。
段断忧心如焚,此刻分秒必争,他越急越想不出法子,脑中混乱,只胡乱挥掌将要砸下的滚石拍去一旁。
他用尽浑身解数,手忙脚乱,也护不了几个人。就算他有不竭的力气,也终归是个凡人,一双肉掌如何能敌千百碎石?如何以天地相抗?
石壁颤动越来越强,众人摇摆不定若浮萍,天塌地陷!
石洞上方大块泥土掉落,地上裂出数道裂纹,正逐渐扩大。
哀嚎不绝,此间惨烈,不堪目睹。
无上神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刻也生出无力之感。
“无门”晶矿有近百石洞,地下大半是空的,此时天公作恶,无不坍塌。
大地开裂,段断自身难保,他向下坠去,脚下没有实地,头顶巨石与泥土追赶,他跌了又跌,滚了又滚。
在世界陷入黑暗前,他仍没有抓住那少年衣角。
那少年瘦弱矮小,他冲段断高喊,声音不清。
空中满是尘灰,微弱的光里,他说: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
段断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上无比沉重,几乎喘不过气。他基本动不了,黑暗中双手在身旁四处摸索,误打误撞竟被他摸到一段锁链。
他用手拽住锁链,死命的往出爬。
身上尘土松动,碎石滚动,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向前爬去,前方缝隙中透出微弱的红光。
锁链估计只有短短一节漏在外面,更多的部分卡在石缝中,再拽锁链已没有用处,段断松手。
他看着前方石缝,勉力抬手,全力一推,急急向前打了个滚,仍没幸免,他倒吸冷气,一块巨石从上方砸下,压住他右腿。
万幸的是眼下他已脱了那处土石铸就的牢笼,微弱红光中,他浑身上下满是伤口血痂,但仔细感受,好像没什么大碍。
他忍着疼从巨石下挪出右腿,小腿木木麻麻,右脚已经没了知觉,很可能是伤了骨头。
不知道这是哪里?看这样子,想来也是一处地底石洞,石洞塌了大半,只得一个角落可以容身,石壁上有两块透明石头幸存,没有因碰撞而变得浑浊。段断小心翼翼将其中一块半透明石头抠了出来。
他拿着照明石头,一瘸一拐,找寻出路。
石洞封死了没有出口,他轻轻敲打石壁,敲到一处,声音有异。他抬掌要拍,想到一事,仰头仔细观察,退了开来。
段断费力将曾压住右腿的那块巨石搬了出来,推至石壁处,他提气跃起三尺,用力一踢,旋身猛蹬巨石,又借着一踢之力回到原地。
轰隆声中,烟尘四起,举起照明石头一瞧,是最好的结果。石壁坍塌,巨石正好卡在其中,搭筑成一个小小洞口,一人矮身就可通过。
沿着洞口通道,段断跛着脚,一路照明,一路发问。
“有人吗?”
……
“还有人吗?有人在吗?”
他脚下有异,踩到一只手掌。
通道一侧石壁下压着一只发紫的手,段断小心挖动石块泥土,半个身子露了出来,那人衣着破烂,头已经被砸得变形,头发多白少黑,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段断起身继续走,走过通道,走进另一个石洞中,再继续找路。
一路走来,他见了太多死人,就是没见到活人。
大概只有他这样的奇人才能要死不死的活下来。
但凡遇到尸体,段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会挖出来看看那人面貌。
这地下无数的尸体,有老有少,都是男子,看穿着,有些已衣不蔽体,应该都是挖晶石的奴仆,洞中之人若井底之蛙,终其一生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活着,现在他们死了也算得了解脱?
段断继续走着……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找出路,还是在找谁?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回声中慢慢出现一种钝钝的敲击声。
“咚——”
……
“咚——”
段断凝神细听,就在他身旁石壁不远处,有人在敲击,每隔很长时间才有一声!
确定了位置,破开石壁,翻开碎石,打掉泥土,段断轻车熟路抬出那人,他已经做了太多这样的事,不过每次都是抬出一具尸体。
他拿着照明石头,那人背上有个很长的伤口,是以段断将他背部朝上放在地上,那人头部也受了伤,脸上满是血迹灰泥,段断伸出一指去探他鼻息,还好,还有气息。
他看着那人身形,是个少年!忽然间有股熟悉之感,他慌忙用手拭去那人脸上污迹,竟是那个瘦小少年!
残忍的老天爷终于露出一丝温情。
段断替少年包扎起来,少年伤势颇重,纵使还有气在也不算乐观,段断不懂医术,只能默默焦急等待。
瘦猴儿,你一定要醒来呀。
——
那少年眼皮微动。
“瘦猴儿,瘦猴儿!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傻……傻呆儿啊,终于找到你了……”
“……咳咳咳……咳……哪有人……说自己是……傻呆儿的?你果然是傻呆儿啊!……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哈哈……哈”
两人目光交汇,笑了起来。
“瘦猴儿,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全身都是伤……”
“你……不也一样?”瘦猴儿吃力抬眼看了看段断道。
“我不一样,我死不了,轻易死不了。”段断抚上心口。
“瞧……你这话说得,你哪里不一样?你死不了,那凭啥我就要死?”
“……”
“傻呆儿,你确实不一样,你还有从前的记忆吧?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好几次觉得自己就快不行了,临死前不知道回忆什么……”
“有时候记不起来反而是好事。”段断低声道。
“傻呆儿,你叫什么名字?”
“段断。”
“段断?……谁给你起的?什么意思?”
“老……大概,大概是叫段家断子绝孙的意思……”段断语声极低,最终化作一声苦笑。
“什么?……咳咳咳……咳咳……”
“你怎么样?哪里难受?”段断跪坐下来,轻轻为少年顺气。
“……渴,好渴……真的好想喝口水……咳咳……这可能是我的遗愿了……咳咳……咳……”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外面是什么样子?”
——
地底深处,一个跛脚少年背着一个瘦小少年努力走着,一刻也不停歇。
背上那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
“……我……就要死啦……傻呆儿……我不喝水了……我要换个遗愿……我想……”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一起出去!说什么遗愿不遗愿的不吉利!你快呸掉!……我记得那锁链就在附近,那桶水就在附近!”
“……呸呸……呸……真的有用吗?你爹真这样说?”
段断心中清楚,纵然找到铁桶,那桶中很大几率不会有水,但是如果有哪怕一丁点水呢?他不愿相信这少年会死,他固执的相信只要他找到了水,哪怕只是一丁点,这少年就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