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笑罢,同时气绝。
浮尸林又恢复了寂静。
段断上前几步,从壮汉腰间取出一方丝帕。丝帕是鹅黄色的,上面画了两个小人儿,一个小人儿持剑一个小人儿握刀,似是正在争斗。两个小人儿所画笔法大为不同,应是分别出自两人之手。
段断瞧着丝帕上小人儿,霎时忆起老爹握笔在发黄宣纸上画下的那一个个舞剑小人儿,鼻尖一酸。
他捧起一抷白雪将壮汉面颊覆盖。
段断起身,又一一用白雪将美妇和古秃子掩了。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方往外走。
抬步经过一个面色青紫的老者,段断顿住脚步。
他俯身去捧白雪,正要盖住老者面颊,老者霍地睁眼!一只手猛然抓住段断手腕!
“小友留步……”
缠着老者手臂的枯枝向下爬去,段断强自镇定。
“小友既帮了他们三个,也顺带帮我一下吧……”
老者心神全系在要说的事上,丝毫没有发觉枯枝的异样。
“老伯有什么未了心事?”
“你若真能去崇山洁云亭……见到那人,帮我捎句话……”
段断疑惑,这老伯也认得那位壮汉前辈的故人吗?
老者不待段断应下继续说。
“你帮我跟那人说‘请神容易醒神难,那东西一定要收好。’
记住……请神容易醒神难,那东西一定要收好……一定……要……”
他说着说着断了气,手却还死死抓着段断手腕。
“老伯?……”
段断满腹疑问,这老伯为何一开始要装死?为何要对谢回前辈的故人说这样一句话?崇山洁云亭他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老伯放心吧,我定会带到。”
段断小心翼翼掰开老者手指,将他双手放好,捧了一抷雪将老者盖住。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待段断走远,过了好一会儿,一只苍老的手从雪地里伸出抹了一把面上白雪,一张青紫的脸露了出来。
老者低头看看身旁枯枝又抬头看看天上明月。
这么多人给我崔兰瑜陪葬真是……真是不枉此生。
希望那傻小子能多替我们分散些目光……
明松,我已尽力帮你,只盼你莫要让我失望。
——
月明星稀,段断终于走出浮尸林。
浮尸林入口处寸草不生,白雪覆盖下是沙地和碎石。果然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在附近。
段断望向前方,前方的路无比宽敞,甚至可以称作一个平台。
明黄色的宫灯在空中自行飘动,看起来,又美丽……又渗人……
多位行人在平台间走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打扮各不相同。一时间段断感觉好像回到了凡俗街市。
段断抬步向前,一盏明黄色的宫灯从平台处缓缓向段断飘来……
人群中慢慢有人停住脚步看向浮尸林入口,渐渐的所有人都停住。
一盏宫灯旋转飘动,如梦似幻照出一个人来。
一个脸上印着“辛”字的少年,他衣着破烂,头发打结,浑身都是血污……
见这么多人都望向自己,段断不好意思极了。他一脸腼腆挠挠耳朵道。
“诸位可是三十二洞天的师兄师姐?”
段断一声出口,停住的人瞬间动起来,几息间就要走得干干净净。
像是撞见了鬼,几位青衣弟子神色匆忙向道路两旁的山壁处走去。他们脸上都被青色胎记占了大半。
这是……千颜洞的弟子!段断这才想起兰二十七。
他暗叫糟糕,他竟然把师姐给忘了……也不知现下师姐如何了,是不是已经替那个韦师兄取了《缺月隐》?
段断几步拦住青衣弟子。
“几位可是千颜洞的师兄?”哪知他们避他如蛇蝎,也不应声,绕开就走。眼瞅几人撞入山壁瞬间就没了踪迹。
不一会儿,平台上一个人影也无,只剩段断孤零零一个人和半空中还在转动的宫灯。
段断向道路两旁山壁走去,山壁上挂满了青藤,有些还开了紫色的小花。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山壁。他伸手去摸也全没奇怪之处。石壁就是石壁,藤蔓就是藤蔓,小花就是小花……
四处静悄悄的,站在山壁前的段断绝对想不到此刻三十二洞已经炸开了锅。
乾坤洞内。
“我刚从紫萝道回来,你猜怎么着?居然有人从浮尸林里走出来了!”
“什么?你看清楚那人是谁了吗?也不知道是秋水殿中哪位大人?”
“你说话小心,怎么还能称呼大人?不是秋水殿中的人,瞧那模样像是无门中的贱奴。”
贪欢洞内。
“今日神木可有异样?”
“没有啊……”
“这就怪了,本以为那小子是得了神木魔种才会从浮尸林中走出,可神木没有开花就没有凝出魔种,他怎么能走出来?”
求法洞内。
“林中罪人都是因为犯了谋逆重罪才被花宫主废了修为丢进浮尸林的。花宫主虽传下话来——能走出浮尸林的人既往不咎,但谁敢收这些犯上作乱的人为弟子?”
“何况秋水殿中人大多之前和各洞洞主之间是上下级关系,收了难免尴尬……”
“可我观那少年不像秋水殿中的人。”
“就算不是他们其中一员,这个时间从林中走出……想是和那些罪人脱不了干系。”
……
清晨,山壁前空气一阵晃动,一个青衣人探出半个脑袋,待他看见一旁段断后猛的将头缩了回去。
千颜洞内。
“师兄不能从这走了,我们换个地儿吧,那小子还在紫萝道呢,我方一出结界就看到了他,你知道他站在哪吗?”
“哪?”
“就正好站在我们千颜洞结界口……此时出去一定跟他碰个照面。”
“那也不能因他一个人就不从这走了呀?我不同他说话不就行了。”
山壁前空气波动,两位青衣人现了出来。第一位青衣人一脸淡定,第二位青衣人方一出结界还没站稳身形就立马跳开了半步。
第二位青衣人站稳身形后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他实在是多虑了。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远处。他摇摇头几步跟上师兄匆匆离开了。
转眼半天过去,所有弟子都对段断避之不及。无人敢与他搭话,就连经过他时也避免和他目光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