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听到老爷的叹息,亦回过神来,“老爷所言极是,只是李班头转托之事,该如何定论?”
“便如了他意吧,有此词在,范先生当能得偿所愿了,再说了,如此才子,也没必要为了区区小事太过为难,读书人的事情,未来谁又说得清楚了!”夏文杰心里明白,别人之所以愿意将此等佳作奉上,除了妥协以外,其实也是一种警告,他太了解大安朝对于读书人的态度了,特别是那些文采斐然的大才子,那可都是未来的栋梁,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丞说打压就能打压的。
管家也意识到了老爷话里的玄机,却突然想起白天街面上那一幕,赶紧说出来,“老爷,白天有一事极为不合常理,老奴本觉得不过是黄家自失体统之举,现在想来却另有蹊跷!”
“噢,莫非与那秀才有关?”夏文杰心思机敏,瞬间便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赵管家答道:“老爷英明,此事确与那陈秀才有关,晚些时候有家仆来报,称白天散堂后他依老奴的吩咐,一路跟随那个陈秀才,待至其摆摊卖字的地方,有一顶轿子守在那里,因怕靠太近被发现,只能远远的观察,依他所说,极有可能就是是黄府的轿子,而轿内之人,也极有可能是黄家小姐黄茜茜!
陈秀才与轿内之人交谈一番,自轿内便递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想来不是银子便是某样信物,随后轿子便走了,陈秀才也随即回了住处。
老爷你觉得此事有几分真假?”
夏文杰也疑窦从生,听得云里雾里,“你确定轿内之人便是黄家小姐?”
“老奴也不敢确定,但家仆说可能性极大,看陈秀才的举止,似在与子女子交谈。”
“不对啊,黄明仁此獠虽然无才无德,但听闻他那个妹妹却极为贤淑,当不至于如此唐突,不顾体统才是,黄家自诩书香门第,最是重礼,即便邀买人心,也不至如此吧?”夏文杰很是费解,根本想不到这主意根本就是黄德福病急乱投医下行的昏招。
“这点老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那个家仆办事向来稳看,没有根据的事情从来不会枉加猜测,要不要将他唤来,老爷您再问个明白?”赵谦也不敢肯定,只能将那个仆人找来,凡事让老爷自己去判断。
夏文杰想了一会,摆手道:“不必了,若没这首《临江仙》,不管真假,我定可凭此事让他黄家名誉扫地,如今却是不妥,黄老匹夫也不是易与之辈,若真与那秀才有儿女之约,反倒成了我夏某人不顾体面,行那妇人之事,徒惹笑柄而已!”
顿了顿,内心又计较一番,似是在做决定,随后叹道:“罢了罢了,事有未逮,也只能如此了!你明天去严家一趟,让他家撤了状子吧,此事就此作罢,至于黄家小儿,以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赵管家一下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老爷您的意思是这事就这么算了?”
“只能如此,此事本就是严番即兴为之,事前缺少谋算,黄家虽然仓促,要想彻底治了那个小儿,有黄老匹夫在背后撑着,却是不易,如今又冒出来个文采斐然的秀才,与黄家似有牵连,再想为之,恐变数太大,得不偿失尔!”
说完,又摇了摇手中纸,“此事,得《临江仙》一词,便不算徒劳,范先生及王知府那里也算有所交代,余者便就此作罢吧,来日方长,他黄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可是?”赵谦欲言又止。
“休得多言,此事到此作罢!”夏文杰喝道。
见自家大人如此,赵管家也不再多言,只最后问道:“那个中细节,是否要告知黄家?”
“哼,便让你发一笔小财吧,若有人来问,除去王大人与范先生之意,其余你大可告知,好教黄老匹夫知道我夏文杰也不是好惹的!”夏文杰冷哼一声,想起那日被黄明仁冒犯之事,心中怒气依旧难消。
管家闻言告辞离去,独留夏文杰于屋内再次细品。
而抄袭者陈依,此时正坐在床上,点着油灯,轻手轻脚的打开那个荷包,一点一点的数着里面到底有多少银子了,越数脸上越笑靥如花,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婀娜多姿,又忠贞不渝的青楼大家正一步步向自己缓缓走来,那滋味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
天刚打亮,黄府门前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李正行带着黄明仁出现在了黄家大门,黄公明得到禀报,亲自出来迎接,管家陪在一旁,一家人口里称谢,脸上却疑惑不已。
谁都没想到原本以为棘手不已的事情竟会如此轻易揭过,但好歹人总算是回来了,给过所有衙役赏钱,府里下人又赶紧搬出火盆柳枝等去邪之物,一顿忙活,甚至都放上了鞭炮,好不热闹!
李正行拒接了黄管家的邀请,接受赏钱,领着一班衙役自顾先行离去,他隐隐感觉到此事这么快便能解决,恐怕与陈依关系匪浅,只是个中细节,却不太明了,到时候若黄家问起来,也不好应对,不如一走了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来得舒心。
一通忙活,总算将黄明仁迎进了府里,刚一进门,黄老爷便将其带进了书房,“逆子,还不给我跪下,此事缘由,你还打算瞒我吗?”
黄明仁虽纨绔,却不傻,在牢里待了一夜,在明白是夏县丞要对付他以后,早就想通了个中原委,此时面对父亲的责问,也不敢有所隐瞒,当即把那日之事和盘托出,直听得黄公明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逆子!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该管你,你行下此等孽事,合该一辈子蹲在那不见天日的大牢里,也省的再出来招惹是非,败坏我黄家声誉!”
黄公明说完就要请家法,倒是一旁的管家安慰道:“老爷息怒,事已至此,公子也是少年意气,如今当知错了。好在人总算是回来了,当务之急,需弄清夏县丞的意图才是,不然这不明不白的,心里总是担着,也不是办法。”
黄公明又何尝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可此事从发生到如今勉强渡过,他一直都是在被动应对,甚至一度误判别人是为谋夺黄家产业,哪知道事情的起因竟会如此荒唐!几十年的人生沉浮,如今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一样诸事皆被蒙在鼓里,这份邪火,不发泄出来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