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锣鼓喧天,礼乐齐鸣。
整个京都谁人不知,圣骁勇大将军时渡今日十里红妆,迎娶薄家公子。
夜已过半,喧闹渐渐趋于平静。
将军府内,宾客早已散去,除了打扫的小厮和护卫,一人红鸾帐内大红盖头下心乱如麻;一人醉卧柳枝上举杯邀月。
“月色如水。。。凉如水。。。”一身红袍的时渡举着酒杯,轻轻呢喃。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可她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内心更是乱成一团。
新房内暖黄的烛光摇曳着,薄云秋心跳不止,他何曾想过以他卑贱之躯能得到她的青睐。
想要嫁与她的男子数不胜数,但如今坐在她床榻上的人,是他……一个不受人待见庶子。
她心里有我吗?
他想,又不敢想,他怎敢住进她的心里?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银镶红玉的发冠,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底。
东方既白,那扇幽香着的沉香木门依旧没有被打开。
他的双脚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他的心更是。
突然,“咔吱”一声,门被推开了。红盖头下的人儿心提了起来,手紧张的把红玉冠放在一旁。
可当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不是她,不是时渡,不是他的妻主……
时渡的脚步声,他太熟悉了。
“主君,该洗漱了。”小白进来时,看见如昨夜那样坐在床上的新人,心中有些惊讶,连盖头都没有掀呢……
“请问…将军呢?”薄云秋咬住下嘴唇,微微颤抖。
小白没有想到主君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将……将军已经上朝了……”
五月的阳光洒进屋中,床沿却开出了朵朵凄美的霜花,不知是谁的泪水染湿了红衫。
薄云秋想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早已发麻的双腿,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眼疾手快的小白连忙上前去搀扶,却在下一秒不知所措
耳边传来羸弱的哭声,他们家这个正君显然是摔疼了。
只有薄云秋自己知道,他疼的,是心。可他就连哭也得忍着,也不能发出过大的声音。
“我没事…”薄云秋扯下盖头丢在一旁,本来精致的妆容已被泪水打散。
他知道自己只是妄想,妄想能得到她的垂爱。
他忽然想起了三个月前的雪夜。
大雪纷飞,狂风乱作。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三个月前——
二月中旬,雪越下越大,可就算再大的雪也阻挡不了京都人民喜悦的心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时渡为朕平定南蛮,救朕江山万民于水火,当受上功,特赐号‘圣’,提从一品将军为正一品骁勇大将军,封一等公,赐良田万亩,金银各万两。钦此——”
“臣,谢主隆恩。”台阶下,女子桂冠束发,跪在地上,眸中不带一丝情绪,盔甲上骇人的血让人看着发怵。
“奴才在这儿向时大将军贺喜了。”
“多谢。”
南部边邑之地,风雪没有京都那么盛,平定了南蛮,她是时候回去了。
京都,多么繁华的一座城,她生于那里,受辱于那里,如今,终是要功成归去了。
时渡在营帐内擦拭着自己的刀。这把刀下,不知有多少亡魂,她的心,不知有多冷。
“将军,一切均已办妥,还请示下”帐外,一士兵请示道。
“出发。”
从军两年,她从害怕到享受,从怜惜到饮血。
“踏——”骏马飞驰在官道上,闯过之处,惊得雪花纷飞。
那一身银色战甲的女人,飒爽英姿。
突然,时渡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大道上,只听得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左诩,去看看前面怎么回事。”她薄唇亲启,明明同是女儿身,时渡的样貌却叫前后三千将士无地自容。
“诺。”左诩是时渡的得力部将,也是时渡出生入死的好姐妹。
片刻之后,左诩快步跑回:“将军,是南蛮残党。”
“众将士原地守候,我片刻就来。”听完,时渡操起宝刀,飞奔而去。
杀这些残虫,她一人足矣。
她不像其他女人,她身姿轻盈,所以她先发现了她们,她们却毫无察觉。
不知不觉,时渡停止了脚步。
“那南蛮之中,为何会有我中原男子?”
抬眼望去,那男子被绑在树上,寒冬腊月,他却只着了一件单衣,发紫的脸跟着身体一起颤抖,。脸上的泪都结成了冰。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在黑夜中渐渐暗淡。
若是没有嘴里的烂布,他一定会咬舌自尽吧。
“老大,这么冻下去,这男子怕是不行了吧,好坏是我们花钱买来的,不如就趁现在,让姐妹们过过瘾。”
说话的女人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那男人,若是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一声令下,他一定第一个冲上去。中原山水涵养出来的男子,她还从没尝过呢。
被称作老大的人思索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倒下去,月色下,雪被染成了黑色。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来不及应对就接二连三的倒下了。
被绑在树上虚弱的男子使劲睁大眼睛看着这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幕。
难道…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他不敢相信。
直到他眼眸中出现那个银色的身影,他才信了。
她如夜魅一般,手拿着一把银光,身披着银甲,在月色下飘然若仙。
转瞬间,四周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万籁俱寂,她一步步朝他走来,砍断绳子,抱他入怀中。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或许只有他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心悸能告诉他。
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时渡感觉自己就像抱了个冰块。他被冻得四肢都僵了,或许她来的再晚一点,他就成了冰雕。
时渡立马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她身上,又脱掉自己的铠甲,绑在他胸前。
“得罪了。”时渡语气冰冷如常,一把把他横抱起来。
他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眼中泛起的酸涩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17年的春秋,都不及这一刻。
居然有人会这样抱着他,难道一点都不嫌弃他脏吗?他心中有太多疑问,不过伴随着她那双清澈的眼,沉入了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