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浩的头套被拿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谁干的了。
新罗的人的房间很小,锅灶和睡房紧挨着,普通百姓甚至把锅灶和热炕放一个房间里,恨不能打开房门就是炕。
夏季,只有一些贵族才到模仿大唐的建筑中避暑。
地上铺着青砖,夯土墙连接木质门窗,木制的屋顶,上面扣青瓦。
房外四角用了斗拱,斗拱不如大唐的雄壮,伸出去也不够舒展。
屋内新罗的火炕照样可见,炕上多了一个桌案和席子,炕下摆了五六把交椅。
这让楚浩很是不满意---即使在西海沿岸,新罗的贵族都没有用上胡床和顶帐床,看来虎鲸船运货能力有限,汉化影响仍然不够。
已经鼓动贵族建造别墅,怎么能不用上正真的别墅家具呢?
没多一会儿,杨文验笑眯眯地走进来,拱手道:“让郡公受苦了,失敬,失敬!”
“失什么敬啊,松绑吧。”
“郡公功夫了得,怕郡公一激动,老夫这把老骨头经不住打。”
“我要拉屎。”
“郡公稍等,正事儿谈完了,自然送郡公到一个能拉屎的地方。”
“正事儿,这是谈正事儿的样子吗?我的随从在哪儿?”
楚浩旁边站着几个壮汉,他不想吃亏,尽管极力冷静,仍然带着屁股下的交椅站起来。几个壮汉很快把他按下去。
“郡公如果知道此举并非我杨某人所愿,而是受人指使,郡公是否想听下去?”
楚浩也眯着眼睛,杨文验受人指使,不可能是新罗王,他们不是同一派系;也不可能是金氏家族,杨文验不服他们,更不会受他们指使。他倒是有兴趣听下去了。
“谁?大唐……”
杨文验站起身,踱着步子,让楚浩后面的几个壮汉都出去,然后站到楚浩面前,小声问:
“郡公和燕国公之子李前瞻杀了新罗王的叔叔和大将罗也先容,才从大唐皇帝那里得到西岸这两块封地,对吗?”
楚浩和李前瞻杀金发敏的弟弟和罗也先容是秘密行动,虎鲸船队内部人都知者甚少,杨文验怎么可能知道。
“是大唐的大臣指使你的?”楚浩抬起头,盯着杨文验问。
“郡公相当于默认了,哈呵呵,若是金氏旧势力知道这件事,一样会来找郡公的麻烦。”
楚浩脑子飞速转动:“是刘仁轨?”
“对,你们都是相互了解的人,并不难猜。”
“他和你们这些贵族有勾结?”
“打仗嘛,不只是在战场上砍杀。”
楚浩想了想说:“那你绑我来究竟要干什么?”
“你知道的太多,支持新罗王的新势力,打压旧贵族,杀了旧贵族的领袖。不管是刘仁轨还是我,甚至金氏家族都不想让你活。”
杨文验依然没说到实质问题。
楚浩叹口气:“刘仁轨老了,你们合作的时间长不了,你不会杀了我。金政明实际掌权,你们又扳不动他,所以想暗中使坏,阻止他迁都,防止他摆脱你们的束缚,断了你们的财路,降低你们的地位。”
“话说的太直白,显得不够友善。”杨文验呵呵笑着。
楚浩用下巴点了点身上的绳子:“捆绑叫友善吗?有什么话,统领直白说吧,我还等着拉屎呢。”
“我要征用银旗虎鲸船和蓝韵仓。”
他不是占用港口,只是征用船只和仓库,说明他们要运的是大批、长途货物,新罗本国的船运不了。经过楚浩的港口私运,那就应该是兵器或者铁粉。
新罗新旧两派斗争,楚浩渔翁得利,当然好。但是铁器是把双刃剑,新罗如果一致对外的话,不单对大唐不利,楚浩在西部的港口也难平安持续。
无论如何银旗虎鲸船不可能不验货、无条件受他支配。
蓝韵仓是新罗西部最大、最安全的仓库,如果被杨文验征用,盛放武器,货物流程痕迹极难消除,那他岂不是成了新罗和大唐的双重罪人。
如此这般,刘仁轨到太后面前随便一句话,或者新罗王听到风吹草动,就能置楚浩于死地。
两人正在僵持,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行者打扮的人,走到杨文验旁边耳语几句,杨文验立刻跟来人出去了。
楚浩看准机会,站起来,把交椅猛地撞向石柱子,交椅下半部折断,他的双腿从绳子里挣脱开。
等门外的几个看守冲进来,只看到窗户打开,不见了楚浩人影。
别墅建在半山坡,漆黑的夜晚,楚浩一边躲藏,一边寻找出路。
他来到一个走廊上,看守从前面包抄过来,楚浩捡起身后的一把扫帚和簸箕,朝外面的林子扔过去。
两个看守随着声响跳到院墙外面,有两个人却朝着他这边来了。楚浩只得推开左侧的房间门走进去。
房间里亮着灯,三个丫鬟和一位小姐正在灯下做着女红,惊恐地看着进来的陌生人。
楚浩拿起桌案上的剪刀,揽住小姐的脖子,坐到炕沿上,吩咐丫鬟:“把帐幔放下,就说小姐睡了。”
楚浩捂着小姐的嘴,剪刀怼着她的脖子。小丫鬟哆嗦着把帐幔放下里。
看守到了,敲门问小姐是否安全,丫鬟回答说小姐已经睡下了。
听着看守远去的脚步,楚浩站起来,抱着小姐的肩膀,撩开帐幔:“把门打开,带路!”
“去哪儿?”年龄稍长的丫鬟问。
“到没有看守的小门。记住,如果碰到看守,你们的小姐就活不了。”
丫鬟在前,楚浩和小姐在后面,不多久就走到一个小门前面。
小门没上锁,丫鬟把小门打开。
“这里有条小路直通山下,壮士放下我们小姐,从这里走吧。”
“你们把门关上,回房间去,我带小姐下山,天亮你们再去报告说小姐不见了。”
“那,那……”
“想让小姐活命,就按我说的做,小姐明天一早在山下等你们。”
丫鬟不情愿地照办,楚浩顺利带着小姐从小路下山。
山路并不陡峭,两边全是绿草,偶尔有一两棵树。
萤火虫在草丛中飞舞,星空的星星闪烁,银河落到远处的地平线,景色美的不像是在逃亡。
走了大约半里路,楚浩确定没有人追来,稍稍松开小姐:“你是杨文验的女儿?”
星光下,小姐摇了摇头。
“不是,那你是他的小妾?”
“不,还不是。”
“你是他抢来的?”
“不是。”
黑暗中楚浩看不清她的样子和表情,根据刚在灯光下扫的那一眼,她应该是个典型的新罗美女。
但是此时,楚浩顾不上了解她的情况,接着问:“这里是扶余城吗?”
“不,邙山。”
邙山距离泗沘城不远,属于新罗的地盘。
楚浩戴着头套坐马车感觉时间长,其实才不过二三十里路。
杨文验的别墅都建到邙山来了,那么后面一定有军队支持,由此可见他对西海岸港口的重视。
即便楚浩这次走脱,杨文验也一定会插手西岸,他不能断了跟杨文验那些旧贵族的生意往来,
但是绑架的情况下不能谈生意,他需要一个计划,或者需要有人来制约杨文验。
不多时走到山下,楚浩跟小姐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多有得罪。你请回吧,路不远,不用等到天亮了。”
小姐却迟疑道:“天黑,我,我害怕。”
“那你跟我走?”楚浩调侃道。
“好,请壮士带我逃出去。”
本来开个玩笑,答案却意想不到。
楚浩张张嘴,皱眉说:“你看到那些看守在抓我吗?我也是逃命的。”
“我跟你一起逃,我不想回去了。”
对,刚才问了,她应该是杨文验的小妾、还没有成为小妾的小妾。
楚浩跑了也就算了,再拐跑杨文验的小妾,今后生意合作如何开口呢。
“除非壮士把我杀了,不然,我现在上山告发,壮士依然走不脱。”
“嘿,你还黏上我了。”
“杨文验买女孩子养在别墅,命人教授琴棋书画,做女红,供他和宾客消遣。我不想做他的小妾,一直想要逃跑,壮士既然带我逃出来,我就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