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还没有事情还没有办,武后就传旨让楚浩夫妇去洛阳相聚。
天气转暖,楚浩为燕西准备了专用的马车,外观上不能和公主的车架比,里面却非常舒适:地上厚厚的毡垫,车厢上钉了加绒的皮套,最新的减震装置……车上各种细节,能想到,想不到都有了。
武燕西披着一件大红风衣,,头上罩着大红丝绸面的帽子,楚浩把她扶上车,自己骑马在后面跟着。前后军兵守护,表面上看着煞是威风。
楚浩尚在软禁,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他骑在马上出神儿。那太子的孩子,不光武后知情不会轻饶,就是太子知道了,他和玛瑞娜都在劫难逃,而意义在哪儿,因为玛瑞娜同情裴氏?楚浩说不清楚,但是玛瑞娜已经做了,他必须要帮她,对,玛瑞娜为了什么他不管,他是为了玛瑞娜。
想到这儿,楚浩明确了目的,即便今后有再大的危险,他也不怕了。
玛瑞娜近来常常恍惚,如此冒险她压力很大,李前瞻远在吐蕃前线。她一个人在长安不行,需要找个理由把她也叫到洛阳。
几日路程,到达洛阳,楚浩经过允许,住到自家的宅子。
武燕西面对楚浩依然羞怯,夜晚张灯,她艰难开口说:“有件事情,燕西想了好久,不敢跟官人讲。官人今晚无事,咱们好好商量。”
“哦?”楚浩已经感觉到不对。
“冯伯前几天来找过我,我……”武燕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关淳嘉诺熙和孩子,她从不敢问。
楚浩皱了皱眉,沉默着。
“燕西还没有出生就没了父亲,刚刚记事儿又没了母亲,不管姨母一家对我再好,总不如自己的家自在。我想我可以努力做好一个母亲,官人不必为此忧虑。”
听武燕西的语气,冯伯应该没有提到楚浩的态度,楚浩眉头紧皱说:“这件事儿回去再说吧。”
武燕西的理解是楚浩怕她这个后母带不好孩子,所有才不愿意把孩子放到她身边。说实话,她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做好一个母亲,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能做好一个妻子,她并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只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被动,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第二天,楚浩夫妇一早起床,准备到洛阳宫见天皇、天后。燕西特地画了宫廷妆,穿了朝服。朝服上有金线,坚挺沉重,楚浩亲自帮她理好衣服,扶她上车。
“官人也一起坐车吧。”武燕西有些羞怯地求道,在这一点儿上她总能做得恰到好处,即便是撒娇,也能不卑不亢。
楚浩看看前后的仪仗,笑道:“好吧,反正也用不着骑马。”
楚浩的新朝服也不那么服帖,武燕西边弯腰帮他整理边说:“昨晚我们聊到《齐民要术》,官人说两个小叔叔刻了木板,做成册子,在辽东流传。我想,这真是个好主意!长安也有几处私家印书,可惜错误很多,墨迹不匀,时兴不起来。不如我们在牧场办一个刻板印的作坊,岂不便宜。”
楚浩抿嘴笑了。
“先试试,钱我来出。”武燕西忙补充道。
“不,不是钱的问题。我是想郡主无欲无求,居然也有惠民的想法。”
燕西莞尔一笑:“小时候在晋地,好书难得一见,即便是官宦人家,也需要互相借阅,大都是男人们之间的交接。女孩子想要读书,总要费些周折,能见几卷书很不容易。我想,若能像做成买件成衣那样简单,也算是一件善事呢。”
“要奏明天后吗?”
“应该吧,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宫里取书了。”
“以往,想到惠民的事情,我首先觉得应该通过官府或是朝廷,因为通过正规渠道,更有力些。殊不知,有些可以,有些却不尽然。”
武燕西盯着楚浩,期待他的下文。
“比如修路,没有地方官府支持,绝对不行。比如粮食,若是经过官府,必定被地方克扣。比如印书,既然想让普通人像买件衣服那样方便,倒不如寄之与商,通过盈利来循环流通。”
“为什么?”
“通过商人流通,既可盈利,又快捷,散布更广。如果通过国库,等着拨款开建尚需时日,等着文臣们议论、决策,又是半载,等实施到地方,怕又要一年。远播更难,或官员不得力,或地方克扣,长久散播更是难上加难。。”
“那前期可是需要一大笔钱才能筹备起来啊,我怕我的那些钱不够。”
“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吗?”
燕西皱皱眉,知道楚浩又要说怪话。
楚浩拍拍胸脯说:“因为我有钱啊。”
“呵呵……”武燕西笑得很甜:“被你拿来调侃倒也很轻松,可我就怕官人嫌弃的正是这一点。官人既然说破了,可有看破?”
“政治联姻的好与坏,全在各自看待。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尽量发挥作用,经济上、政治上、感情上不管哪一样,有用总是好的,若是都发挥作用,岂不是比普通婚姻更有意义?”
武燕西眼泪一下子涌到眼眶,楚浩攥住她的手:“不要想那么多,嫁给我这样的明白人,算你运气好。”说完他得意地挑挑眉毛。
武燕西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了
楚浩叫到:“诶,诶,妆花了!”
武燕西忙拿出手帕来,楚浩接过去,帮她擦眼泪。
“为什么要在颠簸摇晃的马车上说这些感动的话?”
“哈哈哈,路不平,怎么能怪我?”
“谢谢!”燕西说得恳切。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不,不,我能理解,这样挺好,官人明白我就够了。”
“谁也没有多糊涂,看你。”楚浩的心一下子好暖,夫妻两个人应该有的那种默契、交融,也让他心里莫名的感动。
话是他说出来的,可武燕西以往的所做所为和今天反应,都是那样契合他的要求,这说不上来是爱情,是感情,是什么,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升华了,两人都能感觉得到。
大明宫在春风中,气势磅礴,庄严肃穆。楚浩夫妇被几位太监和禁军领到一栋木楼前面。
木楼很大,正面还没有匾额,一层有一个厅,厅后面是宫女和太监准备用品和等候的地方,通往二层左边是楼梯,右边是坡道,平常人来了只能走楼梯,坡道上铺设厚厚的地毯,中段有帘幕遮挡。
楚浩夫妇在二层的偏厅,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有内官过来请他们进去。
武后刚下朝,满意地看着小夫妇走进来:“多般配的一对佳偶啊。燕西,来,坐到姑母旁边。”
武燕西自然地走到武后旁边坐下,武后转头对楚浩说:“安东都护府的折子我批了,你先看一看,再拿给我商量。”
内官把楚浩带到一个长案前面,为他摆上翻阅的书架。
楚浩平时并不管账目,他是通过账目来发现问题,做调整。安东都护府远在辽东,报上来的数据好几人都看过了,其中就有精通辽东事务的刘仁轨,但是财务上的数据,武后认为楚浩是最合适的人选。
武后满意地看着燕西:“看你,脸上泛着幸福的光,有些发福了。”
“姑母取笑了。姑母,燕西帮姑母选得女官可还称心?”隔着纱帘,燕西看到北隔间里,三个小女官正在抄文选。
“嗯,宫女中读书识字的本来就不多,能有调教出成色不容易。尤其是那儿婉儿,诗词、文章都拔尖,字也漂亮,出口成章,才气着实过人。”
“婉儿虽然出自掖庭,但是平时由她的母亲教养规矩,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宫女里面挑不出一个堪比的,只是她的祖父上官仪……”
“上官仪是一代文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必追究祖辈的过失。姑母封她做了才人,统领女官。”
“是。”
“你跟随姑母这些年,姑母用惯了,若能留在姑母身边,姑母省多少心啊。可惜啊,你是姑母的亲侄女,姑母就是再舍不得你,也得让你嫁人,不想让我的燕西深宫寂寞。”
武后身边带侍御史不方便,武燕西是最合适的人选。每天,她守在姑姑武后身边,帮她处理些文案。她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嫁给楚浩,只是那是姑母武后和楚浩的事儿,她不想参与。
婚前,燕西把这份工作辞掉了,想清净地在牧场过日子。在她任由人安排的命运中,她已经学会了逆来顺受,她唯一觉得幸运的就是可以浸泡在皇宫浩瀚的书海中。空闺寂寞,她却从来没有空虚过。
“姑母疼爱燕西,燕西都记在心里,燕西就在长安,会常来陪姑母的。”
“楚浩也是重情义的,姑母不会看错人。”
“婚配嫁娶人生必经之事,姑母用心替燕西筹划,燕西感恩不尽。”
楚浩仔细看着辽东的奏章,从字里行间搜索信息,权衡着利弊。辽东的兵力和官员几经抽调,已经非常薄弱,只有原来安东都护府的残留还集中在新城边缘,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大唐虽然放弃了安东都护府,手上却捏着新罗的命脉,新罗新近吃进大片领地,忙于巩固;东突厥已经安定多年,可是吐蕃的入侵和辽东的风云变幻,使得东突厥不安分起来。
突厥是游牧民族,几乎没有副业,他们的举动通过对外贸易便可以一清二楚,而楚浩是他们最大的生意伙伴,自然明了于心。
天后以为切断与突厥的贸易便可以防患于未然,可如今的形势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如果找不到平衡,早晚会爆发的。
武燕西看着他那么专注,眉头紧锁,魁伟的肩膀前倾,浓重头发、眉毛和胡茬加上黝黑的皮肤,在浅绯色锦袍和发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吸引眼球。她克制着把目光移开,与武后讨论着后宫的琐事。
楚浩写了几份账目对比,建议武后稳住突厥,专心对付吐蕃。武后同意楚浩的主张,但毕竟有各方派系需要考虑,楚浩知道实施起来会很困难。
阴天天短,楚浩和燕西过午就回来了。晚上,难得只有夫妇二人清清静静地用了饭。
屋子中间放了一个带烟囱的大铁炉,木炭在里面“噼噼啪啪”响,两人坐在一个硕大的矮榻上,楚浩在处理信件,武燕西心不在焉地看着一本有插画的山海经,不一会儿,索性把书卷上收起来,挪到榻沿坐下,往炉子里加了几根炭。
“倦了就先睡吧,我还得有一会儿。”楚浩说。
“噢,不,你忙。”
楚浩冲她笑笑,又埋头工作。武燕西忽然想流泪,忙转过头对着炉火烤干。
接下来,楚浩却好几日早出晚归,中间又单独去了洛阳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