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在此次海战中为靺鞨出动船只、人力和装备,损耗巨大,不过收获也令人满意。他们夺得了新罗南境周边岛屿的使用权、南境的现有港口与新罗分区、共制、新罗东部的三个建立的港口合法化,同时帮州胡岛取得主权。
靺鞨的军队此次出征伤亡近三成,除了大唐的抚恤金,楚浩另外出钱安抚家属。他借此向营州地方政府争取到利益,靺鞨人被免除了徭役,划分了固定的地域,他们再也不用因为地盘和交赋税与契丹斗争了。
“这是靺鞨人用鲜血换来的。“乞乞仲象感慨道:“不是因为靺鞨的国土,而是为了强盛的大唐。”
楚浩很内疚,伤残给一个家庭带来的伤害有多大,他比谁都清楚,再多的金钱也无法弥补家的残缺。
木兰台的北边,一个木制的平台上,楚浩坐在桌旁喝着一种翠绿色的汁液,这种饮料是用一种植物的叶子捣碎、过滤、充水制成的,喝起来有一种清香,滑滑地、柔柔地通过喉咙,正适合楚浩此刻的成就感。
盛饮料的是楚瀚制作的透明玻璃杯子,杯子上印着略微凸出的六边形图案,纯净而晶莹。这个杯子,在长安可以换一座宅子,楚浩这两年没有拿它去卖钱。因为这类器物一出现,有实力的人都争相购买,最后会送到皇上那儿去,如果皇上顺着线索找制作的人,楚瀚恐怕就不能清净了。
湖面异常平静,粼粼的微波和海浪比起来,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物质。淳嘉诺熙走过来,屈膝坐下。
楚浩宠爱看着她:“最近不舒服,就多睡一下吧。”
“没关系,我陪你。”
两个小厮正在整理花池。丫鬟为淳嘉诺熙端来一杯紫色的饮料,上面漂了三颗野蓝莓。
“这个时候哪里来的蓝莓。”
“丫鬟们窖藏的,好像要用蜂蜜还是什么腌制起来,你试试看。”
“太甜了,给你。”楚浩喝了一口,皱皱鼻子。
“呵呵,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山后郡,什么季节的食物都有。可惜木兰花都开过了。”
“几年没有看到木兰台的木兰花,心都被铜臭腐蚀了。”
“哥哥以追逐利润为乐,这话可不像你。”
“世俗里摸爬滚打时间长了,难免留恋世外桃源。”
淳嘉诺熙移到楚浩的后面靠着他,欣赏着四周的美景,感叹道:“成亲的时候,哥哥说我和鄂父利用哥哥,我当时非常生气,断然否定。可成亲之后,哥哥为靺鞨所做的,何至于利用!作为妻子,我陪哥哥的时间太少,也没能为哥哥生下一男半女,哥哥倒真的被我利用了。”
楚浩拍了拍她,岔开话题:“我看单于都护府今春很嚣张,还压低了粮食价格。他们去年冬天的毛皮该上市了,你沉住气,等他们来找你。另外不要太冷落契丹,契丹的毛皮商只要送货来就收,让突厥人吃点脸色。”
“哥哥!”
“嘿嘿,你知道我最不擅长卿卿我我,什么利用,什么感情,夫妻之间,那用这些客套话。”
“咱们两个见面就聊生意,要不就是靺鞨,我是想与哥哥亲近。”
“昨晚那还不叫亲近?”
“你,不理你了。”
楚浩坏笑着抱住淳嘉诺熙,话却正经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就有那么一口气儿赶着,就是停不下来。等这次从江南回来,咱们在山后郡好好住段日子,也陪陪父母。”
“好。咱们去后廊上走一走,我喜欢那些石头、玻璃和拱形的门和窗。”
半圆洞前,浑沦江静静地流淌,春花已经开过,南岸和对面山上一种红粉色花朵,夹杂在翠色中,分外妖娆。
近处河岸边的水草里,小野鸭刚刚出壳,一群群像一团团小毛球一样跟在母鸭后面,“啾啾”叫着,荷塘的新叶几乎覆盖住了水面。
天空蓝盈盈的,如果手摸到应该是柔软的,稀稀落落散开着一团一团的白云。楚浩走过太多地方,对门口的景色习以为常,太久没在意了。
西边两个山崖下,河边陡然变窄,水流湍急,山崖一侧挂着三架水车,用来捣舂造纸用的材料。
一种树的果子是造纸的主要材料,秋天,每棵树上可以采集上百斤,打开浅棕色的硬壳,里面是颜色更浅的絮状物。
果子表面之所以形成外壳,是这些絮状物密集地被一种树胶一样的东西凝固住。把果子略微淘洗,浸泡,加上一种有丰沛透明色汁液的水草梗,用水车带动捣舂,舂成白色的纸浆。
纸浆兑进一定比例的水,搅拌均匀,拿起葫芦瓢,倒进镶嵌了细密竹帘的长方形木架上,抖动均匀。放在一边晾干,揭下来便是一张柔然、轻盈、洁白、细腻、任性十足的纸。
细竹帘滤出来的纸浆,直接倒在木板做的长方架子上,经过沉淀,倒到上面的水,留下细密的沉淀物,晾干,揭下来,是另外一种质感极为细腻的纸。
纸的软硬和吸水程度,可以通过兑水的多少和加入水草汁液的多少来控制。
这种纸的制造工序相对江南造纸要简单很多,省去了很多程序,成本也就非常低廉。运输路途远,但是成本还是远低于其它材质的纸。
楚博夫妇近两年被安东都护府当成昭示和平旗杆,当然也不断遭到当地反动势力的攻击。楚博厌倦了辽东的是是非非,躲到山后郡不出门,潜心读书、作画。
他不出去,也不许泉芳蕊去,地方官发公文催促多次,楚博索性想出个远门。听说楚浩要去江南,他想趁此去传说中的江南游玩,也是乐事,只是出门一定要带上泉芳蕊,以防泉芳蕊自己去高句丽。
楚旷要搭船送随宛溪澄回娘家,从楚旷到了山后郡,还没有带宛溪澄回过扬州。此次正好与兄弟相伴出行。
半圆洞口安装了手腕粗的铁杆栅栏,有两个陡坡阻挡,彻底安全了。下面的山坡,用石头筑起了十几丈见方的码头,这里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四面的山挡住了强风,是理想的港湾。
齐夫人不同意楚浩带弟弟和弟媳,走运河还可以接受,海上风浪难以预估,怕万一有什么闪失。
秦姨背地里劝她:“夫人说这话,浩听了要伤心的,浩这几年大半时间在海上,怎么不见您担心,两个小的要出门,您就舍不得?”
“浩在外闯荡惯了,旷和博鲜少出门,何况媳妇儿也要跟着。”
“孩子们憋在这儿很久了,想出去散散心,就随他们去吧。”
“这儿有什么不好,有山有水,景色美,比之天上都安逸。”
“咱们是不管那世间的事儿了,可溪澄总要回娘家吧。”
“哎,都不说生孩子,我不催她们,她们倒心安理得。”
“夫人一向不会计较这个。”
“老爷可不这么看,他就是忍着不说,觉得自己老了,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孩子们想干什么他都不管,可心里难受啊。”
“是啊,老爷困在床上,脾气是有些见长。”
夫人听了反倒笑了,尽管楚涛卧床,可在山后郡这几年,是她们婚后最安逸的日子。
家人把楚浩一行送到半圆洞口,夫人千叮万嘱,恋恋不舍。
海船沿靺鞨所谓的蓝海,经安东都护府和新罗东海岸,到新罗的居漆山郡靠岸。
高山阻隔,这里居民大多不知道西北部发生的战争,甚至都不知道唐朝,不认识银子和铜钱,大多要用布匹、丝绸来交易,居民以打鱼为生,当地基本不产粮食。
楚浩是来这里增加船上的补给,换来腌菜、鱼干,他要趁着春天寒冷干燥的西北风,驶出这片海域。
从大陆上刮来的冷风混合海上的暖湿气流,天空经常飘起雪花。
金属龙骨的船只,体量加大了数倍,船上装载了九条救生小船和一艘中型船只,因为他们此次不经过贸易区,除了一些送到州胡岛的纸张,没有载其它货物。食物、水和衣物带的非常充足。
李前瞻给他们提供了详细的路线和地图,标出了多个有商队驻扎口岸。李前瞻在新罗的居漆山郡置办了商社,这里是商队去往倭国的主要落脚点。
商社里有唐人、原高句丽人、原百济人、新罗人和倭国人,维护着商社来往的十几艘船和岸上的货物。社佣知道他们的上司是李前瞻,商社的主人、他们称之为金主,而这个金主是谁,谁也没见过。
商社外面也挂着和船上一样的虎鲸图案。商社里唯一的唐人叫艾林莫,父亲是靺鞨人,母亲是汉人。当楚浩把钱款和留给李前瞻的信交给他时,他才猜到眼前的人就是他们的金主,他把所有人员都叫来给楚浩行礼。
楚浩感动之余,才又一次感觉到肩上的责任和奔忙的意义。
艾林莫问楚浩为什么要以虎鲸作为标志性图案。
楚浩认真答道:“我有位虎鲸朋友,叫做奇遇。几年前,我生活在北部海域,在水里认识了它和它的家人,我们每天要在海里玩上大半个时辰。我第一次出海,它们一直送我到目的地。所以我就把船上挂了它的图案。虎鲸看起来憨态可掬,黑白颜色也很醒目。”
“憨态可掬?虎鲸猎杀海豹、鲸鱼和鲨鱼,是海洋的霸主!”
“如果你睿智,攻击性最好藏起来。”
“是,小的明白金主的意思了。”
船从居漆山出发,南下到州胡岛,到州胡岛的北岸登陆。
近几年,楚浩商队对州胡岛的控制远比新罗对州胡岛的控制要大得多,如今彻底把新罗人赶出去,这里成了楚浩的自由贸易区。
北部的首领留楚浩住了几日,商讨生计。新罗南境之战,让首领真正认识到楚浩将成为海上的统治者,州胡岛的安危和繁荣由虎鲸船队保障,他们总算能踏实过日子了。
楚浩经过南岸,当地的造船坊正在建造两艘大船,工人顶着烈日、泡在海水里劳作。楚浩找来当地监管,让他搭起了工棚,把船移到沙滩上去建造,等成型后,再挖开水道试水。
劳作环境虽然改善,他仍然让工人们中午休息,每天做工不超过四个时辰,十日一个旬休,饭食充足。
船是要经过大海的考验,些许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酿成大错。楚浩知道,造船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人在疲惫的状态下,技术的精准很难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