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雍国。
定襄城内,雍秋水扬言要以剑术为证。
言未罢,身先动,寒声诵起。
“飞鸟衔花凭借力,”
雍秋水身形高挑,一袭玄白道袍,道袖宽大如翼。此时跳转腾挪起来,两袖舞动仿似雨燕翩跹。
秋水剑,剑长三尺九寸,重三十三斤。剑鞘及剑柄皆为紫金黄铜所制,上雕秋雁南飞,落花流水。剑身为千炼玄铁,故而颇重。
此剑舞动如秋风肃杀,寒光清水也似,得名秋水。亦取秋水落花,一去不回之意。
三十余斤的秋水剑此刻于雍秋水手中,便似花枝一般,轻如无物。
“云出远岫风不急。”
雍秋水身随声动,时慢时快,身姿收展优美,似浮云游弋。秋水出鞘,如水光华。隐现于袍袖之间。周遭众人只觉似有阵阵清风,徐徐而来。
“鲛绡雾縠作轻雪,“
此句一出,雍秋水人如轻烟无定,剑影寒光,织就成纱,似落雪纷纷消弭于无形。
好美!剑舞美,人更美!
公羊策亦道雍秋水舞剑,有惊鸿之美。
“一道秋水化寒漓。”
雍秋水冷声断喝,身形斗转,收尽漫天飞雪,回身化作一剑劈出。
秋水流动,寒意料峭。
秋水剑悬停于公羊策卦摊之上。
哧啦!——哗啦啦!——噼里啪啦!——
公羊策卦摊一分两半,桌上物什散落满地。
卦摊周围众人无不瞪大眼睛,噤若寒蝉。躺倒在地的金睛黄龙驹翻身而起,扑倒一旁的博一乐撒腿就跑。
‘我的娘咧!什么玩意儿?剑气?!’
无人猜到,这俏丽又暴戾的坤道。非是寻常武人,而是一名炼气之士,更是能以气破物的炼气高手!
樊冷眉坐于茶楼之上,面露惊色。
‘内息外放,隔空破物。炼气宗师?!他身边竟有如此高手?!’
樊冷眉不过炼气之士,又如何能断出雍秋水的修为境界。
故而不知雍秋水尚是炼气师大成,只是这《凝息如水剑诀》有别寻常,可凝气于剑外数寸。乃是乾朝剑术大家,北州剑首,小寒山秋水道人所创。
秋水道人去后,秋水剑及《凝息如水剑诀》辗转落入北州雍家之手。
雍秋水方才舞剑所念,并非剑诀。而是前时雍秋水于风息谷斩杀柔然左贤王赫连铁石后,公羊策于军中闲时无聊之作。
‘
飞鸟衔花凭借力,云出远岫风不急。
鲛绡雾縠作轻雪,一道秋水化寒漓。
’
雍秋水最爱此诗,并自命其名为《秋水赋》。
龙冠国师,公羊策此首《秋水赋》为雍秋水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公羊策瞪着雍秋术手中那柄寒光熠熠的秋水剑悬停于空,剑尖直指他腹下三寸要害之处……
“师叔!你看你,师侄说笑的,说笑而已。”
公羊策忙向后跳起,一脸陪笑道。
雍秋水挽了一个剑花。嚓的一声,收剑入鞘。似笑非笑道:
“说笑啊?那还不去牵马!”
众人见此大奇,此二人当真是同门不成?
茶楼之上,娃娃脸的锦衣婢女颔首立于樊冷眉一旁,面有愧色。方才她见那坤道厉害,未敢出声。觉得负了夫人交代的事情。
樊冷眉瞥眼,莞尔一笑。
“怎的?我尚未算失望,你倒先是一副憾甚模样?”
娃娃脸的锦衣婢女连道不敢。
雍秋水执剑前行,昂首挺胸,惬意非常。
公羊策背上包裹,左右各牵一马。气的后槽牙疼,心中正盘算如何整治这恶婆娘。
迎面赶来几人,当先一位鹤发苍髯的儒袍老者。左右跟着几位四十上下的先生,不时有人指向公羊策。低声与那儒袍老者耳语。
南郭藻于书院中听学生来报,言北门有一名小道士摆了个摊子,不算卦,只解对。
不大会儿功夫,除去东燕武相东方玄所作上对张挂于北门处的上对全被那小道士对上了。同时那小道士大放厥词,说他对不上的对子,北州无人可对。
南郭藻闻此,惊叹之余,起了爱才之心,急急领众教习,向北门赶来。
南郭藻一行人等赶至北门,雍秋水与公羊策二人正待离去。
南郭藻见此二人,虽也为雍秋水的姿容生叹,但他患有隐疾,早早便不能行房事了,便也绝了这门心思。
众人避让,南郭藻行过几步,来到公羊策前微微颔首。
见这小道士生的眉清目秀,五官周正。端的是一表人材。
南郭藻一捋苍髯,和颜悦色的调笑道:
“小道士,冬日里,穿夏袍,未至春秋乱穿衣。”
雍秋水一愣,从旁惊望,继而抿嘴一笑。
‘呵呵!这老儒生好大的胆子,竟敢出对调戏这妖人。’
南郭藻为定襄大儒,学问自是极好的。只瞧这上对,应时、应景,内合春夏秋冬。
周围众人大都识得这定襄书院院长,南郭藻老先生。
南郭藻素有爱才之名,喜择英才而教之。来此出对调笑这小道士,想是为了考校一二。
南郭藻心中确也是这般盘算,先煞煞这小道士的傲气,再将其收入门下。
调教些时日,由他定襄书院院长,亲自举荐此人入仕。
只是南郭藻的盘算虽好,恰赶在公羊策此刻心情不好。
公羊策瞥了眼南郭藻,呵笑一声。牵马从旁而过。
“老先生,南边来,向北立。胯下东西头朝地。”
南郭藻两眼圆睁,怔在当处。
噗嗤!——
雍秋水未能绷住嘴角,当先乐了出来。
哄!——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众人相继哄笑起来。
与南郭藻随行的书院教习则是喝斥众人,面上皆有怒色。正待追上前去,与公羊策理论。却为南郭藻叫住。
南郭藻不去理会旁人,回首望向公羊策的背影,沉吟不语。
‘这小道士单单是为了报复,奚落于我么?还是说……’
茶楼之上,娃娃脸的锦衣婢女立于一旁,出言奇道:
“夫人,方才见那小道士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怎的这会儿对南郭老院长这般不敬?莫非他看不出南郭老院长并无恶意?”
樊冷眉浅尝一口香茗,放下茶盏。望着街上远去的公羊策背影,满是尊崇神色,咯咯笑道:
“咯咯!怎会看不出。若非如此,南郭藻怕是命都没喽。有的人啊,可是不能随意出言调笑的。”
雍秋水与公羊策二人牵马向城中行去,公羊策牵双马于后,雍秋水只管执剑前行。
雍秋水柳眉舒展,凤目带笑,心情大好。见公羊策又是满面的怏怏之色,出言岔道:
“哎!我见那老儒生并无恶意,你何故令他人前出丑?”
公羊策瞥了眼雍秋水,哼笑一声:
“哼!令他出丑?我若不是见他尚有几分爱才之意,我那有闲暇去理会他。”
雍秋水奇道:
“你是说?”
公羊策略带戏虐,哈哈笑道:
“哈哈!那老头子下面患有隐疾,他若舍得脸面来求我,我倒也不吝出手一次。只是到了他这个岁数,医不医也无妨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策说到兴起,当先乐不可支起来。
雍秋水先是桃腮绯红,继而心中暗惊。
‘素闻这妖人医术惊人,于北州有杏林圣手之称。
不想他只看那老儒生一眼,便知他患有隐疾。医者断病须望闻问切,他这……连望都不算吧……’
是夜,南郭藻乔装打扮寻到了雍秋水与公羊策所住客栈。
入得屋内,南郭藻大惊。这俏丽绝美的坤道竟也在此,师叔师侄二人同处一室,显然有一起过夜之意……
无怪今日城内四处流传,说这俏美坤道与小道士有染,此…此二人若真是…师叔师侄,岂不是…欺师灭道嘛?不过二人倒也般配……
雍秋水一见南郭藻脸色便知其想的岔了,正待开口言明。
公羊策见南郭藻目光先于二人间折返闪烁,逡巡而不敢言。拍了拍其右肩,似老友般笑道:
“言而当,知也;默而当,亦知也。故知默犹知言也。你说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老夫……呃……”
南郭藻连连称是,欲言又止。
公羊策却抢先开口笑道:
“哈哈!你这老头儿,悟性倒是不差。不错!我非但知你隐疾,更能救治。”
南郭藻听闻此言,如闻仙音。望着公羊策,难于置信的磕巴道:
“道长,当真……能治?”
公羊策颔首戏虐道:
“当真能治,这便为你医治可好?”
南郭藻狠不得马上应下,只是那坤道从旁在侧,他一代名儒如何能脱去衣裤,当下求治……
公羊策见南郭藻急的额间见汗,哈哈一笑。手中羊首玄纹玉拂尘如臂指使。
龙蛇吐信一般游走,拍点于南郭藻身上各处。最终点在了南郭藻脐下三寸。
南郭藻只觉腹下一涨,似要小解。
公羊策笑问道:
“可是感到腹下憋涨,急欲小解啊?”
南郭藻频频颔首:
“是极,是极。”
公羊策手架拂尘,促狭一笑:
“哈哈!好!稍后你将小解排出饮尽。便可重振往日雄风了。”
南郭藻先惊再喜,若能治好隐疾,饮尿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即可?!”
公羊策手架羊首玄纹玉拂尘,如世外高人。
“小道作保,药到病除。”
南郭藻不知是激动不已,亦或是憋着小解,实在难忍。
微微颤抖,与公羊策、雍秋水二人行礼。道了一声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有厚报,随即夺门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策长笑不止,倒在塌上捧腹打滚儿。
雍秋水拧着柳眉,将信将疑的试问道:
“你可是……骗他……饮尿?”
公羊策笑的眼角流泪,连拍木榻。
“是啊,是啊,哈哈哈!不然我怎会平白帮他医治?”
雍秋水扶额,无力一叹。
“真是个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