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陵国,王都百色城。
陵侯府邸,暖香坞中。
晨曦盈满暖香坞,金匝朱桶袅袅雾。
第五风柔如往日一般,躺在一丈多长的朱漆金匝浴桶之中,微眯双眼,轻撩着水中的花瓣。
沐浴晨食之后,第五风柔扮回麻面儒生丑相。
今日天高云淡,晴空排云。暖风熏锦翠,正是赏园时。
往何处赏园?自然是在占地方圆六十里的陵侯府内游赏。至于陵夏两国临川之战,打生打死先由它去,我第五风柔今日游园赏景且逍遥。
第五风柔方行出暖香坞。
“麻子!麻子!”
前番那只九宫鸟又飞落到了第五风柔肩头。
第五风柔一双秀目斜瞥肩头九宫鸟,满是鄙夷的冷声言道:
“你倒是不死心。两翼斑斓颜色自会予你,不过须待你立功之后。”
九公鸟略有不满的嘎嘎叫了两声。
第五风柔侧首怒声质问道:
“你有何颜面不满?!前番我接连示意让你飞走,你却一路带人追我跑了半个百色城!你说!可是立功心切,得意忘形?!”
九宫鸟似是心虚,眼神闪烁,连连摇头之后转向别处。
第五风柔哼声道:
“有令不遵!若依军律,此罪当斩!哼!”
第五风柔哼过一声作罢。
陵侯府内,亭台楼阁,廊园水榭。一人一鸟,且行且走。
一路行来,景色未及多赏,倒是四处可见府内家丁搬石挖树,大动土木。似是运往府外。
第五风柔初时一笑,心道这些王孙公子啊,到底是安于享乐。想是那凌浩然觉这侯府中的景致看得日久生厌,欲要重新修葺布置一番。
直到第五风柔行到侯府正堂。见得四壁空空如也,三朝书画大家墨宝尽皆不见。尤是正堂之中,由‘东州江云’联手绘制而成。那副陵浩然视若珍宝,时常对此兴叹的东燕武相东方玄的锦画也不翼而飞。
第五风柔方觉不对,忙抓过一名小心抱着磐石古砚的家丁,急而问道:
“府内出了何事?小侯爷可是被扣在了赌坊?”
侯府家丁陵小七眉头紧皱,面带不善的看向第五风柔。
我家小侯爷陵浩然是何人?忧国忧民,礼贤下士,满腹经纶。一身浩然气,两袖清白风。怎会去赌坊耍钱?还他娘输的被扣下了?
若不是看这麻脸小子忧心小侯爷安危,面有焦色。陵小七简直不想理会这个日日于府内骗吃骗喝的麻脸小子。
陵小七护住怀中古砚,身子一挣。挣开第五风柔,略带不屑的淡声言道:
“什么赌坊!胡言乱语!我家小侯爷,欲效燕朝灵王燕灵山。千金高筑黄金台,以求天下之贤。这会儿正于百色城外求贤呢!”
第五风柔双眼圆睁,所惊不轻。
‘好呆子!做得好大事!’
继而眼珠一转,大叫不好,转身便往暖香坞跑。
‘呆子败家心不疼,只是万万不可卖本小姐的浴桶啊!!!’
百色城,北城之外。
黄金台下人满为患,黄金台上跽坐行礼一人。
陵国小侯爷,陵浩然头束白玉正气冠,一袭水蓝色锦袍,领袖间绣有四合如意云纹。高贵清华之中自生出一派浩然正气。
陵浩然玉面凛严,侃然正色。挺身跽坐行礼前方。
黄金台下一侧,张布王锦大榜。此乃是小侯爷陵浩然代王所书的招贤令。其上千言,大致如下:
‘
南州夏国,祸乱天下。常为一己之私,屡兴不义之兵。至令百姓疾苦,苍生流涕。罄五州之竹,书罪无穷。决四海之波,流恶难尽。罪恶滔天,无以加焉。
然,今南夏来犯,攻城掠地。陵国黎庶陷于烽火,流离失所。凡国中读书识字者、尚有寸力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此诚枕戈待旦,报大耻之时也。
予为王侯,罔敢自安。志枭逆虏,欲领兵北逐豺狼,拯生民于涂炭,复陵国之疆土。
圣人曰:
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
……(此处略去千言)
予以为善。社稷危难,此特求贤之急时也。故置千金台上,以延天下士。
嗟乎!五州四海,泱泱神州。
得无有‘龙冠国师’公羊策?得无有‘行云流水’百里清波?得无有‘梦入神机’东方玄?
可挽狂澜于既倒,手扶社稷于将倾。
二三子代吾告知天下,陵国求贤若渴。愿来襄助者,必与其财、与其望、与其礼。
幸有扶危定乱,成非常之功者。必与其封王分土,请以国听。
陵国,陵侯陵浩然,代王求贤,泣血拜白。
’
胸中久养浩然气,书墨千言贯长虹。笔大如椽生云雨,字字万均起雷霆。句句醒人心,声声若霜钟。
疤脸老汉陵隼,抱剑立于一旁。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满身铁血杀伐之气。目如鹰隼,凌厉非常。
黄金台下,围观攀谈唏嘘者众,心有觊觎目露贪光者多。却无一人敢上前,哄抢台上黄金。
非独陵隼于此处震慑,老陵王亦是派了宫中亲卫千人,前来护卫。一是为护卫黄金台与陵浩然。一是为陵浩然筑黄金台代王求贤正视听。以绝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另生事端。
第五风柔保住了浴桶,一人一鸟,来到百色城北,黄金台下。
第五风柔拔开人群,抬头看了看台上蓝白衣冠,英姿凛然。跽坐行礼,一身正气的凌浩然。
又侧首看了那副硕大的招贤令两眼。不过数息,便忽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这呆子百无一用,废话连篇。唯有相貌与为人尚算可取。算来时局已至,且看这呆子能否成事吧。’
第五风柔如是想着,行出人群。登上黄金台,取了一块金砖掂在手里。
疤脸老汉陵隼只是瞥过第五风柔一眼,也懒得去管。这骗吃骗喝的麻脸小贼虽是名炼气士,但气息也就在贯通上下,于他这名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面前也翻不了天。
且陵隼阅人无数,观这麻脸小贼并非不学无术,一无是处。而是所学所用与小侯爷不同。
旁人皆道他肩上能人语的鸟罕见,难道这能鸟语的人不罕见吗?
小侯爷陵浩然为人太过刚正不阿。然,过刚则易折啊。陵浩然身边若能有此等奇人异士相助,他日必有大用。这也是为何陵隼放任第五风柔赖在侯府之中白吃白住。
不想这麻脸小贼真是贼不走空,今日闻风又拿金砖来了。拿便拿吧,正巧陵隼本也在劝陵浩然将其收为幕僚。
陵隼懒得去管,陵浩然却是长眉微蹙,眼中难掩忧色劝道:
“武兄来此作甚?哦,我意非是武兄不贤。只是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武兄若是囊中之物短缺,拿过金砖便速去吧。”
第五风柔气的银牙暗咬。
‘好呆子!我是于府中上下,夸下海口才保下浴桶。我第五风柔是何人?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一众家丁下人?’
第五风柔面上麻子微动,似笑非笑道:
“常言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陵兄你这是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啊!”
陵浩然面有激色,连忙跑下黄金台。与第五风柔行礼言道:
“敢问武兄,真人何在?泰山何在啊?陵某必以国士待之!”
‘真是个呆子!’
第五风柔气的翻了个白眼。随后于黄金台上,众目睽睽之下。
第五风柔指着自己的鼻尖,瞪着陵浩然。恶狠狠的跺脚,高声叫道:
“我啊!我武风柔便可助你收临川、败南夏。自是也要与那‘咫尺心魔’夏仲渊斗上一番。看看谁才是南州第一兵家!”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黄金台上,欢喜冤家。公子求贤,跽礼天下。美人来寻,扮作儒生麻脸。
公子驱之不走。美人负气,壮语豪言。收临川,败南夏。一斗盲侯看试手,问南州,谁为兵家!
’
黄金台下顿时一片哗然。黄金台上,陵浩然始料未及怔在当处。
疤脸老汉陵隼同是一惊非小,扭首向台上望去。
‘这麻脸小贼莫非……’
陵浩然显然犹未敢信,将信将疑道:
“武兄所言当真?!并非…戏言?!”
第五风柔看过陵浩然神色,自知其难于置信。秀目生辉,负手笑道:
“呵呵!大将军林鸿必死,夏仲渊五城连横,断临川以北。背靠三郡之地,呈压顶之势。
临川郡正如你前番所言的那个什么……哦,对。蒙鸠之巢,覆在旦夕。陵兄若是不信,旬日内便会传来消息。”
轰!——
黄金台下众人闻此,嘈杂一片。群情激愤,讥讽谩骂,更有人手指第五风柔高呼,称其为夏国细作。
若非有陵隼与宫中亲卫喝止,说不上就是拦得住激愤人群,也要有些鸡子、菜叶、草履什么的,飞上黄金台去……
陵浩然神色巨变,上前一把抓在第五风柔腕间,执手急问道:
“武兄可有良策救大将军林鸿于危?”
第五风柔本想闪躲,但复观黄金台下群情鼎沸。颇有几分咫尺之间,人尽敌国的味道。遂笑而与陵浩然言道:
“唉!陵兄,此等机要,岂可于稠人广众之地说得?
也罢,小弟今日不妨夸口一回。
陵国之中,能斗夏仲渊,退南夏之兵者。唯小弟一人耳。
陵兄若是信我,且撤去黄金台。你我二人回府详谈。小弟自有奇谋妙计,可安陵国天下。”
露相真人武风柔,自言腹内有奇谋。
肩头九公鸟此时此刻,嘹亮高叫。
“呆子!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