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啊——”
鲜血从口鼻中溢出。
毫不留情的利剑从左肩至右腰腹处划出了深可见骨的庞大伤口,皮肉外翻,血液四溢,就连内脏都仿佛在这伤口之下隐约可见。
“抱歉抱歉~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做出撕毁誓约,违背契约如此低劣乃至下贱之事后依然可以露出如此清澈爽朗的笑容?
仙人不懂。
啊……说起来,从小开始自己似乎就经常被他人这样抱怨啊……
被鲜血所模糊的视线似乎浮现出了过去的残片。
“啊。那家伙太较真了啊,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来找茬的了。”
“你是男人吧?稍微让着点女生不好吗?这种小事就稍微包容一下啦~不要那么小肚鸡肠好不好?”
“他只是个白痴吧?就为这么点小事情搞得天下皆知,脑子绝对瓦特了。明明本人都不想把事情闹大,结果他非要弄到人尽皆知不可。”
难道帮助生病的同伴在他人看来竟然已经是可耻的行为了吗?
与恋人之间持有明确清晰的契约观念是错误的吗?
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争端真的有问题吗?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是因为他生来便是异类吗?
是因为我是那混入米饭中不和谐的石子吗?
非也!
断然非也!
哪怕是我经脉寸断,骨被碾如齑粉,血与髓被那马蹄践踏与泥混于一体,也会用那嘶哑喉咙与染血的齿缝中挤出否定之音。
断然不可承认!
断然不可承认!
断然不可承认!
我并非异类。
唯有这句话,必须要昂首挺胸,哪怕是在他人的嫌恶唾弃之下也要傲然说出。
如果连行善之事都成了愚蠢而化为异类排斥。
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化为怎样的悲伤?
但即便如此。
偶尔。
真的只是偶尔。
也会出现些许的迷茫。
自己所坚持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父亲所教导的,真的并非时代洪流之下的残渣吗?
我所能说出的,真的可以自满骄傲的诉说给他人听吗?
但是这些阻止不了他的前进。
就宛如奔驰的列车不会因为些许的枝叶阻拦而停滞那般。
惯性推动着他的前行。
直到他找到了轨道,能够更加稳定的前行。
但是望着妮诺那犹如新手上路般将车开的歪歪扭扭还肆无忌惮开心无比的女司机一样的内心,也忍不住感慨。
这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啊……
“你是追求着愉悦而活吗……?”
仙人捂着伤口,发出了质疑。
妮诺以漠然的笑容用眼角看向仙人。
“谁都是在追求着心灵的舒适而活着吧?愉悦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不小心变成贬义词了,那我就这么沿用总感觉有点讨厌啊……那么就改为心悦吧,我是追求着心悦而活的哟~哇,这么一改似乎帅气多了!”
看着面前的姑娘那纯粹而又干净的宛如孩童般的笑容,她大抵是真不知道心悦这个词在何时与愉悦一同变味了也说不定。
仙人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妮诺。
他早已明悟。
无需用语言去沟通。
然而……然而——
这个女人的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宛如毒蛇一般阴冷,充满致命威胁,又如同利刃一般锋利,但却清冷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矛盾。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即便如水般澄澈。
如生命之泉般温暖。
也是确确实实的灾厄。
如岚卷起的水龙般。
如风掀起的浪涛般。
是怒涛。
是巨浪。
不,最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涡流吧。
“你是恶。”
仙人流转的智慧终于于此断言。
并非确认了自己与她决定性的不合。
并非她自己戏称的恶。
而是货真价实的,由仙人,由已经踏上与民同往之路的仙人断定的恶。
“由自己的心意戏弄人类,以宠辱之蛊音挑弄他人之心的魔女。你所拥有的争斗才能很强大,正因如此,你的恶才更加庞大。无人能够在最原始的斗争中胜于你的话,那么你必然会将人类的文明如同不知爱惜的孩童手中的玩具般玩弄至破碎吧。”
他所生活的世界是正确的,繁荣,美好而又枯燥。
但这并非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个体的喜好与集体的倾向并不总是一致的。
有的人天生喜欢世界燃烧起来。
甚至有的人天生渴望的仅仅只是颠覆。
将美好颠覆为丑恶,或者将丑恶颠覆为美好。
侵害了集体利益的个体喜好并不会被允许存在。
而妄图以个体的意志凌驾于集体,断然是不可饶恕之罪。
秦无晴露出了不忍而又痛苦的表情:“不,不止如此吧。迄今为止你究竟以你的玩闹之心对多少的人施加了痛苦?究竟有多少人因为你而陷入无边的绝望?”
他为存在妮诺这类人的事实而感到由衷的痛苦。
想象一下吧。
小丑是一名外星飞船送来的婴儿,天生力大无穷,刀剑不入,双眼还有热光线,将恶魔的力量聚集一身。但是这个世界却没有蝙蝠侠,没有超人,甚至没有一位超级英雄,那么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反派的出现是为了衬托英雄。
这可是只有童话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而现实中,绝大部分现实却是颠倒过来的。
而面对着堪称辱骂的斥责,妮诺却露出了更加喜悦的笑容,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嘴唇,双瞳之中仿若散发出了非人般的危险魅力。
“你还记得迄今为止吃过的面包数量吗?”
“你——————他——————妈——————的——————!”
秦无晴终于让压抑不住的怒火焚烧了自己,表情在瞬间扭曲起来:“究竟将人类的生命,人类的思想,人类的自由当成什么——!是被你他吗任意玩弄的乐趣吗?!为什么你他吗事到如今还能用一副事不关己的丑恶嘴脸来面对我!你这贱人就他吗没有一丝一毫的廉耻吗——?”
面对那指着鼻子骂人,足以勾起任何人心火的辱骂,却只是让妮诺为难的皱起了脸,然后憋着什么似的‘姆姆姆姆姆’的咬了半天嘴唇。
最后释放般的歪了歪脑袋,面容带着些许为难,但双眸中仍然是那无机物般的冷漠:“就算你这么说,没有的感觉就是没有啊。”
“我明白了。”秦无晴迅速收敛,或者说消散了怒火,闭上了眼睛,那激动地面容也逐渐恢复了平静。睁开眼,坦然一笑,带上了些许的清淡儒雅。但是随即,他散去发簪,一头长发如炎般熊熊燃烧,那清淡儒雅的笑容也伴随着火光显现出如炎般极强的侵略性。
那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敌军在前时的笑容。
那是嫉恶如仇的仙人斩妖除魔时的笑容。
仙人将冰魄剑立于眼前,那冷冽的剑遮不住着炽热的瞳。
他以剑指,为这冰魄镀上了七炎。
就宛如那间木屋的事件重演一般。
但是这次不同。
自己已经知晓她的本质了。
她所代表的正是那不可控制的人之恶。
七十亿中必然会出现的,绝对性质的异类。
身处高位之人,却对人类的存在性予以破坏而非建设的原初之恶。
即为。
必须跨越之恶。
所以。
他真的该斩妖除魔了。
空中并不适宜战斗。
但是与林漆不同,现有的五类战斗划分之中,妮诺最擅长空战和宇宙战。
天空是她的主场。
大地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限制着她。
归鞘的剑老老实实的挂在侧腰,妮诺用修剪的漂漂亮亮的指甲刮弄着剑阁上的纹理,露出了轻笑。
“不管怎么说,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心情总是有点不太好呢,有点想跟小七抱怨一下了,速战速决吧。”
这只手实在是太过于居家化,以至于根本不像是握剑之人的手,给人的感觉反而像是年轻的高中生一样。
不过幸好妮诺的手属于那种伸直之后微微向后弯曲的类型,所以即便留着长长的,精致的指甲,拇指推剑还是不劳费心的。
剑锋微展。
那凌厉的感觉便已经风云变色的庞大剑意便将这一片空间改天换地,化为一片清泉般的清冷。
杀气与剑气混杂在一起。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浑浊。
这已经不是被针挤压着眼球的等级了。
这排山倒海的气势宛如让人身处于满是利剑形成的激流之中一般。
无时无刻不在承接着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然后。
他发现自己的心脏真的被贯穿了。
飘逸在空中的鲜血告诉了他这一点。
他甚至连些许的冲击都没感受到。
胸口那一块就像是突兀的消失掉了一般。
在他感觉到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来不及不可置信。
冰寒在下一刻蔓延而出,冻结了空洞的周边,火焰涌入血管之中,推动着血液前行。
随即而来的痛苦让他的肺部几乎抽搐的无法运作。
没关系,只是区区心脏而已。
他的面容扭曲着,捂着胸膛。
比起这个。
对方的攻击未免也太快了。
就连剑的痕迹都没有看见。
他只看到了一道偏斜的剑光,然后一切就都已经尘埃落地。
妮诺腰间悬挂的剑仍处于仿若被刚刚推出的状态,仿若根本没有出手一般。
仙人的双眼看到了一条线。
一条不存在线的线。
很难用言语去描述,但这绝非什么一道视网膜上残留下的剑芒。
而是伴随着他的坠落,景色的偏移中逐渐出现的不衔接的扭曲构成了一条仙人认知中的‘线’。
是啊
就仿佛是火焰灼烧着空气那般的扭曲,但又太过于规整。
就好同是玻璃被打裂后所看到的扭曲,但又太过于薄透。
就好似毫无波澜的水面所看见的曲折,但又太过于澄澈。
如果真的要描述这奇幻的场景的话,大概能找到一个有些类似的案例吧。
过去曾经玩过一款高人气动作游戏鬼泣,第五代中的高人气角色维吉尔,他所施展的次元斩,似乎就会在原地留下这样犹如镜面破碎般的场景。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一点。
“将次元……空间切断了吗?”
但是妮诺却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纠结起来了。
“明明是刺的说,却是切断吗……?总觉得有点微妙啊……”
比起妮诺那边的悠闲,仙人这边却突然身形一闪,又一道琉璃般的光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侧。
又是……而且依然没有看见挥剑的动作。
这次的损失小得多,只是炎衣被划开了而已。
不过数秒,涌动的火焰便将开裂的缝隙填满。
“躲开了吗?好歹也是二段变身,似乎有点没有牌面的样子。”
怎么说呢。
似乎有点让人感觉不出二段变身的感觉。
反倒是对面解开了发带,反而给人一种灵基再临的样子……
但是现在的攻击跟以往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哟,真的哟!
怎么说呢……这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果然应该换个造型才对吗……
略微调整了一下身形,目光穿透了凌厉的风,到达了苍穹之下的山巅之处。
嗯……按照这个速度来计算的话……掉下去大概还有……
六十五秒。
在此之前结束战斗,将这个男人切碎成肉眼无法确认的血雾,然后像是跳完一曲白天鹅的芭蕾舞演员那般优雅的降落。
妮诺小姐定下了这样一个目标。
明明一开始约好了在那里进行决战的,结果又因为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关者而选择偷袭。
这绝非是正义。
甚至于妮诺并不关心那个无关者的性命。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继续用其他人的生命去攻击仙人这件事似乎有点俗气了,毕竟是一个已经用过的招式,而碰巧,正在犹豫要不要俗气一下的妮诺看到了下面那个人是谁。
于是她就出手了。
毕竟也是有缘之人呢。
忽视了道德以及可能存在的羞愧心——向仙人发起了奇袭。
如果让他人来描述的话,会被称之为毫无逻辑的疯子也说不定。
但是林漆却能理解妮诺的逻辑,虽然林漆也很讨厌妮诺的心血来潮——但即便如此,只要有人能够理解的话,就不能称之为疯子吧?
妮诺的思维发散着,右手握在了剑柄上,将它抽出一截。
雪亮的剑刃反射着耀目的寒芒。
如同天女散花一般。
光所残留的路径成为了剑所划破的方向。
一百三十二道密密麻麻的切割让仙人霎时间化为了血人。
无论怎么说,未免也快过头了——!
仔细想想的话,以手执剑把空间切裂刺穿什么的,难道她有着超越光的速度吗?果然还是太过于不可置信了。
“莫非这不是斩击或者刺击,而是拔剑本身就是什么仪式吗?”
如果是平时的妮诺,大概会非常兴致勃勃的向仙人讲解吧。
“是的是的,拔出这把剑的同时,会有七百四十万五千九百二十六只恶鬼袭来呢。”
现在却变成这样的敷衍。
这样看起来的话,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认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