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期,统治者大兴“文字狱”,翰林编修高启作诗:“小犬隔墙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被腰斩。御史张尚礼作诗:“梦中正得君王宠,却被黄鹂叫一声!”下狱死……一时间,民间均人心惶惶,由此引发了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
“茹箬,茹箬,你这死丫头,快给我起来!”一个女佣样的胖大婶用高八度的嗓音仰天长啸着,仿若一只高傲的鹅,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这声音有着无穷的穿透力,吓得睡梦中的梨茹箬惊起而坐、睡眼惺忪、连连应答:“大婶,找我有事?”可怜茹箬从昨夜至今,只睡了半宿的觉,浑身还酸痛着,就被催命胖大婶叫起来了。茹箬心想:“这么早就夺命十三催,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
“你昨日的西厢庭院怎么没打扫干净?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别以为你是这梨府的二小姐,我就管不了你了。告诉你,我可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论辈分,比你娘都要高一截,你别忘了身份,作践丫头生的,这辈子都别想出头。”胖大婶好像发了“失心疯”般把梨府上上、下下的身份、阶位给理了个遍。茹箬早就习惯了这些唠叨,也不打算理会,只是听到她提及曾晓倩的时候,神情呆滞了下。曾晓倩是茹箬的娘,早在茹箬出生后就消失了,有人说是因生茹箬难产而死,有人说因为八字太硬,生下茹箬就被梨老爷赶出了家门,也有人说茹箬的娘是被某个王爷看中,给掳了去……众说纷纭,只要不传进茹箬的耳朵,她都能忍受,可如今听着胖大婶的数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头燃起了一团怒火,这怒火在心底吐着火信子。胖大婶压根没有在意茹箬的变化,依旧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教着,这下,茹箬彻底怒了,火信子从她的双眼喷出,直射胖大婶。胖大婶不经意间遇上茹箬的眼神,心里一惊,心想:怎么今日的二小姐会如此反常?平日里可是温顺地像一只小猫一样。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之后,立马闭了嘴,转而说别的事上去了。
茹箬拽紧了的拳头,关节“吱吱”作响,但她不能马上发作,所以极力隐忍。身体里仿佛住着两个她,一个劝她要隐忍,一个劝她要爆发。脑海里乱做一团,心里默念:胖大婶,今日你若是识趣,暂且饶了你,要不然,这一拳出去,你要被我打成胖猪头的,这样以后你就没法做人了。一个不小心下了阴曹地府,你可不要来找我!正当茹箬踟躇间,胖大婶识趣,找了个由头,改说其它的事了。茹箬握紧的拳头在袖笼里慢慢松开,心头的那团无名的怒火,也随之松开。她忍着不悦,顺从地跟着胖大婶,开始重新打扫庭院……
一晃多年,日复一日,茹箬还是没有得到爹爹的半分疼爱,也没有查出母亲曾晓倩的小落。梨府对于她而言,像是一座牢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世子的出现,茹箬心里怨恨:“要不是那个讨厌鬼、倒霉蛋,爹爹不会如此对她,她就能从爹爹的口中知道当年的事,也许就能去找母亲。被双亲疼爱的日子,哪怕是享受一天,活在这个世上也算值当了,可是,那个世子,对!”想起那个寄养在梨府、要用她的生辰八字养命的世子,茹箬就怒火三丈:“让我受尽苦楚,让我没爹没娘,让我彻底绝望,不,我偏不!你给我好好等着,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加倍奉还!”茹箬生气的时候,就会把庭院里的桌椅当作出气筒,不会儿功夫,便把它们擦地油铮光亮,叫人看不出、摸不到半粒灰尘。原来,恨一个人,可以让人这么有动力!茹箬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竟是如此恨他了……
又是一年元宵节,茹箬忍不住偷了爹爹的桃花酿,独自跑到院外的谢桥河边喝了起来。今晚夜色朦胧,街上行人如织,只是来来往往的人中间,竟没有一个是自己相识的。那么孤独的存在,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茹箬今日因思念母亲,越发显出孤寂、落寞的样子。
“喂!你干嘛一个人喝酒?”
茹箬此时已经有了醉意,听得声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朝说话的少年望了望,便迅速扭转了头,心想:“倒霉蛋,到哪都能遇见你!”
世子见茹箬不回答,便朝她这里走来。
茹箬听见了脚步声,知道那个她讨厌的人离她越来越近了,可茹箬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懦弱的样子,不想让他看见她因为思念母亲而流出的泪水,更不想跟他多说话。茹箬故意转了身,继续一口一口喝着桃花酿。据说,这酒是母亲在梨府的时候亲手酿制的,爹爹也是因为这酒才爱上的母亲。这还是在她很小很小、世子没有进梨府之前,爹爹告诉她的。所以,难受的时候,她喜欢偷喝桃花酿,就像在母亲跟前诉说心事一般。
“你小小年纪,居然喝酒。喝酒伤身!”世子走进跟前,和声细语道。
茹箬只喝着,不出声,哀怨的眼神在月光的照耀下,明眸善睐,清清冷冷,映出了一湾孤冷的决绝。这样的眼神让世子心底一惊,仿佛与平日里见到的茹箬不是一个人,又或是,他想错了,又看错了?世子进了梨府后便改名为剑尺,是以剑之罡气,护其命气,这其中的奥妙直至后来才被解开。剑尺见茹箬不为搭理,便静静地走至身旁,看着湍急而过的河水,激流的速度,虽有月光的照耀,却像游历在广袤无垠的草原里的巨蟒,森然而恐怖。
“你可以回府了,酒多伤身。”剑尺劝到。
“用不着你假惺惺。”或是桃花酿的后劲上来的缘故,茹箬一改平日里的温顺,冷冰冰地答道。尽管平日里,剑尺极力想对她好,但她从不领情,拜他所赐的生活,心里没有恩,只有恨。此时,茹箬握着酒瓶,缓慢地从石墩上站立起来,背向剑尺,颤颤巍巍地独自一人走向架在急湍河水上的谢石桥。剑尺看着她的样子,下意识想去扶她,可刚伸出了手,脑中就想起了疯和尚的嘱托:“及冠以前,别打开自己的心,否则那丫头,会因你命丧黄泉!”这句话这几年像一个魔咒一样缠绕着他,折磨着他。他曾经试过,想对茹箬好,想走进她的世界,可每次尝试,茹箬不是病,就是伤,反倒更恨起他来。自那以后,他只能对她冷冰冰,表面上看着对她更坏了,实际上,他的坏,曾帮她解决过很多问题。虽然两人永远无法做朋友,但凡能弥补内心千分之一的遗憾,那也知足了。今日本也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着如此反常的茹箬,剑尺很想帮她,很想照顾她。他此刻伸出的手,却因回旋在耳旁的老和尚的声音而悬在了半空中,任由茹箬的裙摆摩擦而过,留下了浓浓的桃花酿的香味。剑尺怔怔地出神,渐渐地垂下了悬在半空中的手。茹箬清瘦的背影,在暮色中像一束开在山间悬崖上的野菊花,让他心里泛起了莫名的丝丝疼痛,又像有万只小蚂蚁在啃噬自己的心。望着茹箬的背影,驻足一会儿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便悄悄地往梨府走去。
茹箬觑着眼,看着剑尺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压着的石头才松了大半。这几年,她何尝不知剑尺对她的好,虽然是为着他才受尽这世上的苦楚,可他竟也是可怜人。记得疯和尚曾对她嘱咐过,她不能对他好,否则会改变他应有的命数,如果让他命丧黄泉,整个梨府上下几百口人都要为他陪葬。这不是自己想看见的。她不想爹爹出事,她还要寻到母亲,还想一家团圆。所以,这些年世子对她的冷、对她的坏、对她的好,她都假装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不知为何,今时今日看着世子落寞的神情,心头竟也泛起一丝丝的疼。“大概是酒喝多了,产生了幻觉”,她极力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些,无奈越拍越迷糊。为着酒劲的缘故,她的身子开始变得软绵绵、头重脚轻的。茹箬这才试着杳然起身,一步一踉跄的从桥阶上慢慢走下来。
她是摸着桥栏往桥下走的。虽然桥上有稀稀疏疏的人经过,但她总感觉有个黑影如影随形。茹箬还未及多想,便被一道侧闪而出的黑影撞了下。黑影撞她的角度很刁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她的穴位,让她束手就擒,变得毫无缚鸡之力。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也知道自己会些功夫,便使了阴招。茹箬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下坠,“谢石桥”,三个字在她的眼前呼啸而过……耳旁响起了黑影人阴森的诅咒:“二妹,这下,你总可以去死了!哈哈哈……”声音像一头猛兽把茹箬吞没在刺骨的激流中。桃花酿的瓶子从茹箬的手中松开,随着“扑通”一声,茹箬感到周遭一片冰凉,身体随着激流不停地下坠、下坠……
“茹箬!”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茹箬彻底失去意识前,飘进了她的耳朵。茹箬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还有你——剑尺!谢谢你!”
岸上少年疯狂的喊叫着,想要跳进激流去救茹箬,却被身旁的侍卫死死拦着,他愤怒的嘶吼,好似把整个天空都炸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