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桡到了姚家村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村里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冒起了炊烟。
他踏进院门，便瞧见了自己的马拴在院子里。
他心中一动——
这是姚殊把它从姚家带回来的？
只见小阿志站在红棕色的骏马旁边，手上拿着几块桂花糖，一本正经地同它讲话：“马儿，这是桂花糖，你叫一声，我就给你吃。”
马儿没有理会，只是把头凑到了男孩的手边，想要用舌头把糖卷过来。
阿志立刻收回了手，道：“说好了——你要叫一声的！”
红马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阿志有些郁闷，嘟囔道：“你都吃了三块了，却连叫都不肯叫一声……把糖给了二宝吃，她还会说一声谢谢哥哥呢，你怎么就这么笨！”
林桡失笑，马儿哪里听得懂人说话呢？
他唤了一声：“阿志。”
小男孩飞快地转头，看见父亲出现在家门前，脸上一喜：“阿爹！你回来了！”
他正要往林桡那里去，却被红马咬住了衣服，一时间挣不开。
“哎！别扯！给你吃还不行么！别把我新衣服扯坏了——”
阿志一边着急，一边把拿糖的手高高举起，马儿果然放开了他的衣摆，舌头一卷便把糖吃到了嘴里。
他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右手，臭臭的味道，一时间整个小表情拧在一起，无法言说。
林桡鲜少见到儿子这般活泼的模样，走到近前去，单手把他捞了起来，随口问：“你在喂它吃糖？嗯？”
阿志被抱着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阿爹，你别抱我……”
林桡的手臂看上去不粗，却坚硬有力，任阿志挣半天都挣不开。
他用空出来的手按了一下儿子的头，面无表情道：“你从生下来就是我抱，怎么？如今抱不得了？”
阿志别扭了一会儿，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又跟父亲说起了马。
“阿爹，你平日里都喂马儿吃什么？”
“谷草、玉米秸，它不喝水的时候喂盐。”
“不喂它吃糖吗？”
“不。”
“为什么不给它吃糖？马儿可爱吃桂花糖了。”
“……军营里没有糖。”
“军营里没有，可以去集市上买啊！”
“……”
林桡有些头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在阿志换了个方向问：“阿爹，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这马是将军送给林桡的，也陪伴了他挺长时间，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马儿取一个名字。
阿志眼睛一亮，商量道：“要不，咱们给它想个名字？”
林桡不置可否，一面抬脚往屋里走，一面应他：“你来想。”
小男孩果然皱眉苦思，试探着说：“不如叫它孔武？”
屋里姚殊和阿思都不在，三宝在炕上熟睡。
既然阿志和弟弟在家，母女两个应该没有去别的地方，很快便能回来。
林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儿子想的名字，随口问道：“我们没人姓孔，为何马儿要姓孔？”
阿志脸上露出一分得色，炫耀着今日才学会的成语：“不是姓孔，而是孔武有力！这马儿看上去十分有力气，就算它姓林，咱们也可以叫他林孔武嘛！”
林桡哑然。
他虽然不在意马儿叫什么，可儿子起的这个名字，实在是……
“阿爹，好不好嘛！我们就叫马儿林孔武——”
林桡有些头痛，觉得儿子大了一岁，仿佛更难应付，只道：“等你阿娘回来，她若同意，便随你起名。”
阿志眉眼弯弯，信誓旦旦地说：“阿娘不会不同意的。”
阿娘最疼他了！
话音刚落，遥遥听见阿思软软的声音，阿志兴奋道：“阿娘和妹妹回来了！阿爹，你快放我下来！”
说着他开始用力地扭来扭去，林桡手臂稍稍一松，阿志便泥鳅一般从他胳膊里溜了下来，抬脚往屋外跑。
“阿娘！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林桡听见姚殊清亮的声音里满是温柔，应儿子的话道：“二舅妈在灶台上烤了一下午的烧鸡，想不想吃？”
姚二嫂厨艺最好，即便是最普通的食材，总能在她手里炒出花来。
阿志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想吃！二舅妈做的烧鸡最好吃了！阿娘！我去厨房端盘子——”
阿思也在一边流口水，缠磨道：“阿娘，好香啊——”
姚殊牵着小女儿进屋，声音里带着笑意：“香是吧？二宝先在屋里乖乖坐好，阿娘去打水，咱们洗完手就吃饭。”
一抬眼，却瞧见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桌前。
屋内光线比外面暗些，姚殊先是一愣，盈眸一时间却没办法从他俊美的脸上挪下来。
也在这一刻，她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就自带光环，走哪都夺目。
“阿殊，”男人低声唤她，向前走了一步道，“我回来了。”
林桡的双眼微微低垂，眼窝很深，专注地看着姚殊时，仿佛在他眼中的整个深邃世界里，除却天地，只余她一个人。
姚殊没有防备，一时间心如擂鼓。
她感觉到手心开始微微发汗，脸上也迅速升腾起一股热意。
“你……”
你从林家回来的？
才刚刚开口，却听见二宝冲屋外喊道：“哥哥！我的糖呢？我的桂花糖呢？”
那种微妙的心动突如其来，又潮水般迅速散去，不见半点踪迹。
姚殊不由得转头，瞧见阿思白生生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紧接着，可爱又乖巧的小女儿小脸上震惊的神情变成了愤怒，小手捧着已经空了的桂花糖纸包，把脸颊鼓了起来。
别说是林桡，就连姚殊都没有听见过阿思尖叫的声音：“我的桂花糖呢？！！我走的时候还有半包——哥哥！！！”
罪魁祸首听见妹妹愤怒的声音，赶忙跑了过来，手上还端着两个盘子。
他眼神有些飘忽，把盘子放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嗯？什么糖？你记错了吧……”
阿思高高举起手里的空纸包，不可思议道：“明明还有半包的！”
小姑娘迅速扭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向姚殊求证：“阿娘，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哥哥的糖已经吃完了，二宝还剩了半包——”
姚殊这次从镇上回来，给孩子们每人带了一包桂花糖。
姚大郎和姚二郎不爱吃这个，随手放在一边，可是阿志和阿思都喜欢的很。
阿志先把自己的桂花糖吃完了，可阿思不肯，非要留着，等晚上再吃。
姚殊只好扭头问阿志：“大宝，怎么回事？”
阿志“嘿嘿”笑了笑，又去拉阿思的手，哄她道：“二宝，哥哥没有吃你的糖，阿爹的马儿在院子里，它偷偷溜进来吃了的。”
小姑娘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不停地摇头：“马儿才不会偷吃，哥哥偷吃了！”
“不就是半包桂花糖么？日后哥哥赚了银子，给你买一座桂花糖山，好不好？”
两个孩子一个低声下气的哄，一个说什么都不答应。
姚殊见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哭笑不得，开始收拾起了桌子。
林桡帮姚殊把篮子里还热着的菜取出来，带着笑意用低沉的嗓音对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两个孩子这般相处。”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宝一直很懂事。”
